：“你莫以為救了我，你就……”

我打斷道：“可別，我什麽都不就。來來，我說一遍給你聽啊：我救你純屬是傻，你用不著激，更談不上回報。要是快淹死的是我，你這樣的聰明人才不管呢。對不對？你還有啥要補充的沒？”

他不說話。我扭頭就走。

隻是我還能救誰？

方才幾乎滾沸的河心現在已死寂冷。隻留一條孤零零的躉船在淒惶打轉。河水把拍上淺岸，在垃圾與碎木中，死者的臉如簇簇白睡蓮，隨浪輕擺。

河灘上，在活著的人的悲泣、詛咒、喊裏，連真皋人的馬蹄聲也如踏了痛苦的泥沼，每一步都被拉扯得滯膩沉重。

我突然看見離我不遠，有個仆倒的人胳膊了。

我一個箭步躍上前，把翻了過來。

這是個年輕姑娘，雙眼半闔，雖衫襤褸，卻仍用褪的紅繩盤著發辮。

心肺複蘇是怎麽做的？！

我試著了的口，的七竅裏冒出渾濁的水，我唞著雙手又了兩下，正猶豫是不是要往裏吹氣。卻見水卻越來越髒，我驀然發現，這哪是什麽汙水？

從裏流出來的是冰冷的黑。

的臂彎又了，一隻凍得連喚都喚不出聲的癩皮狗拱了出來。

等沈識微找過來時，我正在罵人。

我正用我想象力能窮極的一切骯髒下流話咆哮著，角泛著白沫、向著虛空跳躑，真皋人、陳昉、老天爺，我也不知是要艸這三者誰的媽。

沈識微一把抓住我的肘彎。

他惡狠狠低聲音：“你不是要救人嗎？發什麽瘋？”

我甩開他的手，罵道：“沈識微！艸你大爺，要不是你嚷嚷，也不會死這麽多人！看好了，這都是你造的孽！”

沈識微不怒反笑：“我造的孽？秦師兄不也跟著跑得快？你那時要是就想救人，橫鞭揚刀，萬夫莫開，替大家攔住真皋人不就是了？”

我被他說得一怔，卻又不知如何反駁。

他冷笑道：“真皋人又在結隊了，秦師兄要是想留在這兒殉道，我也不攔著。你走不走？”

我梗著脖子不看他，這回換他冷嗤了一聲，扭頭就走了。

這廝腳程極快，轉眼就出了我的視線。

我站在這積如山的河邊，吹著腥風，隻覺鼻子發酸，忙深了口氣，不讓自己真哭出來。

沈識微說得不錯，真皋人經此事變折了些人手，也陣腳大。但畢竟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現在早回過神來，爛泥塘外的平地裏，隊列正漸漸型。

我和沈識微折返回來本就已是冒險，現在再不走，隻有讓他們甕中捉鱉的份兒。

別的不論，折騰得這麽要命，真皋人可別這麽輕易想逮住老子！

我翻上河岸，直追沈識微去的方向。

岸邊山叢樹，草莽縱橫，泥地上腳印紛雜踏，卻偏偏四無人。我心裏不由有點發怵，沈識微還真先走了？念頭一轉，我又衝自己哼哼了兩聲。

可不是走了麽？對他莫非還該抱什麽幻想？

大路朝南，隻此一條。我就不信，離了他沈識微我還回不去了。

我氣鼓鼓地走了小半裏，卻發現自己站在個三岔路口。

他媽的，剛才誰說的隻此一條？

正琢磨著是不是要找個鋼鏰來丟丟。突然卻看見有個人立在左手路旁的樹下，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見我沉著臉向他走過去，他譏笑道：“怎麽？秦師兄不是不走麽？”

我也不知心裏是喜是怒，倒是得比腦子快，也嗆道：“怎麽？沈師弟不是走了麽？”

沈識微猛然轉，袖子一摔，幾乎打在我臉上。

他大步走在前麵，我趕不上，也懶得趕，遠遠綴著，隻求個不迷路。

一邊走，一邊看太從霧中滲出。

就像那姑娘的發繩褪了，一道汙紅染了河水。

第26章

到了晚上沈識微才重新和我搭腔。

問的還是：“秦師兄上還有錢吧？”

大瀚朝流通寶鈔。比起銅錢元寶，紙幣在我看來異常親切，隨總喜歡揣幾張。為此我專門找人做了個皮夾子，和過去在地球上用的那個模樣差不多，還唏噓不已地保留了卡位。

他這一說倒是提醒了我。

世裏別說寶鈔，真金白銀的好使程度也有限，但如今我們馬匹行李盡失，總比沒有的強。

我忙從懷裏把皮夾子掏出來。

這年頭沒有鈔票紙和柯式印刷，外麵幾張寶鈔已經泡得有點不樣，夾心的勉強還能用。

我這人吃不吃，若在淩水我倆暴吵一架、徹底翻臉，那將來我必然要新仇舊恨一起算，終投跟沈識微找不痛快的事業裏。

但他最終停下來等我了，多搞得我有點不好意思。

我清清嗓子，沒話找話：“沈師弟問我有錢沒有做什麽？看著打火的地方了？”

沈識微道：“喏，那就是打火的地方。”

說著下一抬，指向前麵的的森森連嶺，茫茫原疇。

他冷笑道：“秦師兄還敢進市鎮？”

我恨不能把自己的舌頭咬斷。

我不好意思個屁！他留下來等我，十有八九是衝著我上的寶鈔。

但最終我還是跟他進了山，找了背風的地方，又在他的指揮下收集了堆枯枝回來，老老實實蹲著看他拿火刀點火。

果然沒有比火對人類文明進程影響更大的東西。

那一小團明跳躍而起，雖說暖不，也填不飽腹，但卻給人莫大安。我覺得生機複蘇，哪怕得胃筋、穿著服坐在冬夜的戶外，但也還算能熬過去。

雖說如此，我還是睡不著。

一閉眼，反像拉開了片黑的大屏幕，無數怪景在上麵上演。

蛇壕中。戰士刀稍的彩縭墜地，一條就是一個真皋寡婦。

淩水河畔。我每走一步，都碎穿通他人的。火傷不了我，冰淩卻刺破了我的口。人牲嘶，馬蹄沉悶。河水反倒是不言不語，河水忙著狼吞虎咽，隻來得及打一個寒霧彌漫的嗝兒。

一把繪彩琵琶緩緩上浮，那是一個紅繩纏辮的姑娘浸在冰水中，飛天般反彈著它。

黑暗的天穹與大地如同一副鐵鑄的磨盤，我置磨齒中，稍有妄便要被碾一團糜髓，心中抑得隻想放聲尖。

我索一骨碌翻起來。

隔著火堆，沈識微卻在細細翻檢陳昉的黃綾布包。

他早把黃綾拆散，把那層層包裹的事衝著火翻來覆去地看，沈識微這人一向不聲，此刻臉上卻浮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我忍了忍，還是按捺不住好奇，賠笑道：“沈師弟，也給我長長眼？”

沈識微抬眼我，也沒小氣，把那東西拋了過來。我忙手接住，借著火，勉強認了認上麵的篆字。

命於天，既壽永昌。

還真是傳國玉璽。

我也學著沈識微的模樣把玉璽顛來倒去地看。見背有螭紐，正麵鉤劃凹陷滿是朱砂舊漬，玉質瑩白溫潤，除此外，以我的見識也瞧不出什麽名堂。▽思▽兔▽網▽

不過既然印文和我那個次元的一樣，也不知兩邊曆史重合了多？

我試探道：“古有楚人卞和……”

沈識微眉頭一擰：“什麽？”

我忙說：“沒啥。”想了想，又道：“沈師弟，你覺著這是真的嗎？”

沈識微說：“我也算玩過些好東西，但這樣的玉還是第一次見。說是無價之寶，一點也不為之過。”一邊說，一邊對我出一隻手來。

我哪敢把無價之寶再丟回去，忙恭恭敬敬地繞到他邊，捧到他手上。

玉璽重回掌中，沈識微方繼續說下去：“——怕是沒人能下這麽大手筆來造假。這要是假的，真貨也不過如此了。”

他斜覷著手中，突然角一彎，滿是惡意的快樂，手腕一上一下，將這寶貝玩般輕輕拋向空中。

不管哪個次元，傳國玉璽都是神州赤縣的國，君權天授的信，若是換了英長風，怕要倒頭就拜，沈識微居然當個皮球一樣顛著玩。

我的目隨著玉璽上上下下，隻覺他顛兒的是我的小心肝，要是一個失手，摔個八瓣，我們這個故事可算是神展開了。

好在沈識微顛了兩顛，估計覺得沒啥意思，也就收了手，笑道：“不論真偽，也總比咱們世子值錢多了。”

不提起陳昉尤罷，提起我就一陣暴躁。

今天早些我氣急敗壞，把火全撒在沈識微上，多有點不講理。若真要追究底，其實都是陳昉這傻嗶闖的禍。

我把後槽牙咬得咯吱直響：“那是。活東西瞎話連篇，死東西扯不了謊。況且兩條的人滿街都是，這麽塊好石頭……”

我腦海裏猛響起踩剎車的銳。

這麽政治不正確的話，不是推心置腹之，怎可說與人聽。

沈識微先開的話端不假，可焉知他不是釣魚？

我把張開的閉上，四盼左右，瞧見落在外麵的幹枝，便撿起來，細心地捅進火堆下麵。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但話說回來，我又能和誰推心置腹？

秦橫聽了這大逆不道的發言，說不定要圓了大子我。英長風連他親妹妹的抱怨都不肯聽，和他能談的大概隻有銀轡的大閘蟹。英曉雖然煩了陳昉，但僅限男關係，估計也本沒往深裏想。

還真忒麽有意思。

偏偏隻有這個最不對付的沈識微，能和我想得到一起，說得到一塊。

沈識微似渾然不察我在掙紮，大大方方接下去：“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姓陳的真有天助？他當自己是真的，大家也說他是真的就行了。”

是啊，我心中默歎，古往今來，輿論宣傳，都是換湯不換藥。義軍要的不過是個吉祥，英大帥幹嘛又一定要找這個陳昉？我們就不能去河裏埋個獨眼石人嗎？

踏中我心獨白的鼓點，沈識微又把玉璽向天上拋了拋，懶洋洋道：“可惜我們這一路的走來，沒一件事能上臺麵。玉璽如何好和黃大俠同一甕的？咱們回去就說：渡淩水時，一隻老鱉從河中跳將起來，躍進陳昉懷裏，世子扯住它甲，左右一撕，從老鱉懷裏滾出玉璽來。這才勉強是個意思。”

我見沈識微滿麵促狹，不似有詐，心裏一鬆，哈的一聲笑出聲來。

一時火堆旁的氣氛好不和諧。

雖說我和沈識微互相討厭，但我們同樣討厭陳昉。這等於中日友好靠棒子，別有一番奇趣。

見我笑了，沈識微笑得更燦爛，親切喚道：“秦師兄。”他突然說：“還記得咱們放了的那隻羊麽？”

我道：“怎麽不記得，還沒謝謝沈師弟在世子麵前替我言呢。”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