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嬉皮笑臉：“什麽故意不故意？聽不懂。”

沈識微道：“有意思，倒是我著了你的道，陪你耍了這麽多天的猴戲。”衫簌簌一響，他站起來便走。

這倒怪了，他裝哪門子害者？

我猛跑兩步攔住他去路：“著誰的道？什麽猴戲不猴戲？你說清楚了。”

沈識微在離我三米遠的地方站住：“既然秦師兄自己說破了，就別裝了吧。”

我哭笑不得：“我裝什麽了？”

沈識微道：“裝什麽？裝蠢罷了。秦師兄的拿手好戲哪。”還是那副滴水冰的口吻。

見他了真怒，我隻好服：“得。咱們繼續吧。你說沒打好，就是沒打好。我也不懶了。”

沈識微笑了：“秦師兄還沒演夠？”

我不得不把之前的問題再重複了一次：“我演什麽了？”心中好不忿忿。“我在久安也沒這幾天上心，我爹教我我還要躲個懶呢。你要我重來，我就重來……”突然間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覺一驚：“你是說我故意不盡全力？”

那團灰蒙蒙的人影一不。

我哭笑不得，腹中兜了一圈，還是怒氣占了上風：“我為啥要不盡全力？你還真當我有不傳之？要是你對我突破這事兒這麽上心，怎麽就不直說，要能弄個明白，我怕比你高興！”

沈識微道：“哈哈哈，秦師兄會說實話？”

我越來越不住自己的嗓門，也不顧忌周圍是不是有別人：“沈識微，我對你沒說過假話！”

沈識微道：“是。所以秦師兄就是一天早上醒來，突然就胎換骨，變作了現在這位大好才俊。秦師兄也是突然有一天早上醒來，就能殺得了武功十倍於你的人。這就是秦師兄的實話。”

我百口莫辯，要是我說自己是從不知多年外的另一顆星球來的，他怕是要當場打死我。

卻突然靈一閃，記憶裏支離破碎的碎片猛然了完整的圖案。

我道：“你一直就沒信過我。”

越往下說，便越覺得心冷。“從久安家祭我們才見麵，你就開始試探我的武功，這一路上你就沒停過和我切磋，都是因為你懷疑我藏了一手？”

沈識微坦然道：“不錯。在烏梗山時，我若不是知道你暗自有克敵的把握，怎會把我倆的生死係於你的心來之上？”

我怒極反笑：“好哇！原來我這麽深藏不！我藏了手什麽？六虛門本家瞞著你爹別有笈？還是我有什麽潑天的謀？”

沈識微卻一句不駁，隻道：“你自己明白。”

我隻覺怒意慢慢變絕：“你既然從來沒信過我，又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你，你對我可說過實話。”

沈識微似被我這話問得不自在起來，他神焦躁，頓了頓，才道：“為什麽？因為我從會說謊話那日起，就習慣了對秦師兄你說實話。你過去蠢然一，和你說話就與鹿豕說話無異，我有什麽不敢對你講？至於現在，哈哈，你也莫要忘了，我曾說過，在渡淩橋隻有你和我一起搶那黃綾布包，你我早就是一樣的人了，對著英長風我不能說的話，對著你我又有什麽可做戲？”

我再也沒什麽跟他好說，大踏步向前，一拳揮向他麵門。

自從認識沈識微以來，我無數次過要揍他的念頭，但這是頭一回腦子管不住手。

沈識微料不及我突然發難，雖以掌來接我的拳頭，但不知為何慢了半拍，我被他撥得偏了幾寸，但這拳還是打在了他臉上。

這一次比我以前那招寂寥靈素重了不知多，連林都裏回著嘭的一聲響。

沈識微被打得半個子歪向一邊，隻聽他喊道：“你……！！”

我不容他說下去，隻瞧著自己右手虎口那幾乎裂到掌心的長疤：“沈識微，我在烏梗山能贏是因為拚了命，不為自己，也為了你！你既然瞧不上，這一拳下去，就當我沒做過！”

我本想轉就走，但還沒來得步，就聽風聲獵獵，沈識微發了瘋似地朝我撲過來。

方才那一拳能打中他，我自己也驚詫萬分。沈識微武功高我百倍，若不是氣得經脈逆行，我絕不會去捋虎須。孰料上手，我才發現並非僥幸，不知是他傷變弱，還是我這幾日突擊下來變強，我竟然真能和他打個平手。

我氣得發暈，沈識微也好不到哪去，很快我倆就已不像練家子過招，口訣心法皆忘，姿態風度無存，隻是純粹地在打架。

我仗著比他高壯，專揮拳打他下頜，他不敢近，便出腳踹我腹，換了過去，沈公子寧死也不會用這麽下作難看的街頭路數，這會兒藍貓淘氣三千踢，一刻也不停。我瞅了個機會，彎腰摟住他踢來的，順勢一推，把他掀翻在地上。

我倆掐著對方脖子，在地上橫七豎八滾了幾圈，到底是我占了上風。我誌得意滿，膝蓋抵住他當，又是一拳摜在他臉上。沈識微眥目裂，像條出水的魚般拚命撲騰，我使出吃的勁摁住他，一邊把過去不敢罵出口的話源源不絕、高屋建瓴地傾瀉在他臉上。

僵持的這片刻，化返功那悉的氣勁猛然破我的腹部。是沈識微一拳打在我小腹上。我運氣來抗，但早來不及，隻覺邊的景向前飛逝，也不知被他轟出了多遠。

我眼前黑了幾秒，小腹疼得像被腰斬了一般，了見腸子還沒流出來，忙一個鯉魚打翻起來，預備沈識微再來襲。

但他沒。

沈識微仰麵躺在地上，脯劇烈起伏。我不知這廝又醞釀著什麽毒計，一手護著肚腹，也不敢貿然上前。

沈識微又躺了一會，突然側翻過，像是想爬起來，但雙手拄地歇了好一會兒，竟然又摔了回去。

我陡然心驚。

不會吧？

猶豫了半天，我還是走到他邊。聽到我的腳步聲靠近，沈識微猛然抬頭，那仇視的目活像我殺了他全家。

我道：“你說我騙你，你什麽時候對我說過實話？”

沈識微不答，隻是切齒冷笑，頭發和麵頰上掛著幾簇枯草。

我的怒海又翻出頭：“你到底傷得有多重？這幾天你不是不想和我練功，是不能了對不對？”

他還是不說話。

我真恨不得再打他幾拳，但這回好歹是按捺住了。

我手想把他拽起來，剛一他的手臂，沈識微就毒蛇吐信般迅疾地反扣我的手腕。這是辣招，要是平日早疼得我鑽心骨，但這會兒他手指上隻傳來不斷地震，連我的油皮也蹭不破一塊。

我心裏歎了口氣，略一用力，他隻好不由己地隨我站起，我見他腳下仍在踉蹌，也不管他樂不樂意，順手從腋下架住他。

晨曦的第一縷明穿過雲端，從樹梢濾下。

破碎慘淡的照亮了他蒼白如紙的臉，也照亮了地上大片大片他剛才嘔出的鮮紅。

第38章

火在天際，燒一座大山，嶙峋扭曲，抖一抖，甩下無數虱子般的火星。

火星就地一滾，變十指如刀的小鬼向我撲來。而我手持長鐮，將它們不停刈倒，泥淹沒過我的小肚，而我絕不能停。

因為我腹也有一蓬火，隻要小鬼劃開我的皮囊，火就要躥出來，把我的脊椎燒一隻大燭。

突然之間，耳邊傳來馬嘶。

一匹漆黑大馬從天外闖來，四蹄和鬃拉著流星長長的曳。馬上騎士的黑氅迎著烈風，澎湃夜的頭，吞火食焰、翻倒天河。

他一拉韁繩，黑馬人立起來。

高踞的弦月是他的臉，睥睨月冷冷下。

我手中的長鐮翻滾落地。

在夢裏，他允許我大喊他的名字。

我向天空喊道：“沈識微！！”╩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沈識微沒在天上，就走在我五步開外的側。

自上回強催力，吐了一地的後，他就以眼能見的速度萎靡下去。難得不那麽帥，還有點慫起來了。

說是同路人，我自己也不記得多久沒和他說過話，說我倆不認識，又忍不住偶爾彼此打量一眼。氣氛尷尬得葉鑥鍋也不了了，和我們同路了兩天，找個借口先走了。

沈識微說得不錯，我這人太婆媽。雖說暴打了一架，但我還是念念不忘他救我小命時的。

這一路我們亡命千裏，把八輩子的黴都倒盡了，但我有時卻覺得也並不那麽糟糕。因為我好歹和一個朋友有了點同生共死的意思，全心信任另一個人的滋味頗為妙。

誰曾想，隻有我覺得我們是朋友。

這悵然若失的不甘與我中的惱怒互相呼應，來回震，最後也不知轟鳴了一片什麽緒。累我睡下時怪夢連篇，醒來時從腦仁深泌出來疼。

屋偏逢連夜雨，寒冷如被我們吃掉的真皋鬥犬的魂，嗅著我們的味道，追著我們的腳步，竟然一路越過了烈鬃江。

拓南道也開始下雪了。

拓南的雪不如拱北那般氣勢洶洶，但那羸弱的雪花卻自有一份執拗，像嚶嚶地哭訴，不眠不休、通宵達旦。

也不知走了幾日，我倆終於進了白澪府，離濯秀山莊快馬也就六七天的路程，萬裏長征隻剩下最後一步。

就是不知這一步在風雪裏得跋涉多久。

我見沈識微越來越畏寒，提過晚上找人家投宿，他沒搭理。若換了打架前，我大概要死纏爛打，但到了現在，我也懶得再廢舌。

今天也是同樣，雖說看見墟裏炊煙，我們還是找了個農人看地的草棚落腳，屋裏屋外一樣冷，勉強能遮遮雪片。

這幾日我們已彈盡糧絕，全靠我去找吃的。我集了捧柴禾，丟在地上讓他生火，連個招呼也不打就出了門，沈識微也一句沒多問。

等我回來時，天已黑得手不見五指。細雪落在我的發梢和臉上，而路盡頭的草棚裏閃著火，還真似一歸宿。

可惜要是等著我的人是個兄弟，不是個對頭就好了。

沈識微倚在草牆上，專注地看著火，像是要從線裏也攝取一份熱量，但饒是如此，他仍在瑟瑟發抖。為了混進流民，他眼皮也不眨就把那千金黑裘丟在了山中，也不知現在後不後悔。

我心裏無聲地歎了口氣，把懷中的半截陶罐遞給他。

沈識微瞧瞧碗裏的東西，又看看我。他神掙紮，但還是按捺不住好奇，開口問道：“白米？”

我在他旁坐下，門裏灌進的寒風殺進殺出，如無人之境：“還有呢。”

他把陶罐放下了：“為什麽？”

我道：“我帥。”

見他麵一凜，我才道：“沈師弟啊，今天是大年三十啦。”

沈識微似乎微微一震，垂下了眼。

看來不論哪個時空的漢人，春節總是肋。我也學他著火堆，我本答應徐姨娘過年回家吃飯，現在卻空著肚子在這破屋裏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