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時瞧瞧地松了口氣,徑自盛了碗魚湯來喝。魚湯白,熬得濃郁,一口下去鮮香盈滿口鼻。
顧燕時細品了兩口,不遠的殿門外依稀傳來輕的語聲:“嵐妃妹妹這樣說沒就沒了,陛下不去春錦宮看看?”
是淑妃的聲音。
顧燕時循聲看過去,可隔著殿門、又隔著屏風,什麼也看不到。
約可聞蘇曜沉聲回了句什麼,淑妃的口吻中添了幾許嗔的韻味:“哼!臣妾知道陛下是明君,朝政不肯荒廢一日,陛下卻也不必事事都拿朝政繁忙來搪塞臣妾。臣妾自聽說了,這兩日陛下邊添了位琵琶人,日日為陛下彈奏呢!”
淑妃的聲音,得讓人骨頭發。
顧燕時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眨眨眼,夾了枚炸得脆的丸來吃。
轉而又聞淑妃矜持地續道:“但陛下如此,不免將臣妾看得太小心眼了。臣妾是拈酸吃醋了些,卻也不是不容人,這位新來的妹妹……”
淑妃言及此聲音一頓,即要往寢殿走:“臣妾該好生與絡絡才好!”
蘇曜一聲低喝:“淑妃。”
幾是同時,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曼妙的倩影很快自屏風后顯形,恰與顧燕時相視而,短暫的一怔之后便是驚異與尷尬。
“靜……”淑妃僵在屏風旁,啞然發不出聲。
顧燕時芙蓉雪腮之下塞著顆丸子,半邊臉頰被撐得鼓鼓的。
覺自己仿佛秋日里收集松子的松鼠。
再看看淑妃——亭亭玉立,艷麗優雅。
顧燕時頓覺局促,然尚未嚼碎的丸子吞也吞不下去,一時便滯在口中,接著吃也不是,吐了也不是。
僵持之間,又一道影踱殿中。蘇曜瞇眼看看半鼓的雪腮,摒笑,端正一揖:“攪擾母妃用膳了。”
淑妃驀緩一息,從訝異中回過神,匆匆深福:“……靜母妃萬安。”
顧燕時趁他們見禮,迅速又將丸嚼了幾下,終于吞咽下去。
解了口中的尷尬,顧燕時凝神想了想,自知這局面于自己無益。
先帝剛駕崩幾個月,新君年輕氣盛,這般年紀的“長輩”境頗是微妙。壽安宮中原也有過些風言風語,說先帝有位嫣太嬪年輕貌,心思也活絡,偶爾見當今圣上,總格外“殷勤”……
現下讓淑妃看到在紫宸殿的寢殿之中這般用膳,不知又會傳什麼。
可總歸已經看見了,強作解釋更顯心虛。顧燕時揣利弊,索端起長輩的架子,四平八穩地端坐著:“這會兒正是用午膳的時候,淑妃這個時辰來,怕是還著吧。”
語畢不待淑妃回話,眸一轉,看向兩步外侍立的宦:“哀家適才聽聞還有位張妙儀同來?在側殿備上一席,讓們一道用吧。”
的聲音輕靈聽,現下有意低,想強做出老氣持重的味道。蘇曜聽得只想笑,垂眸斂住,轉瞬卻聞的話茬落到了自己頭上。
“們既是為嵐貴妃而來,陛下不若一道過去用膳,聽聽究竟何事?”顧燕時一邊說,一邊溫慈地頷首,“哀家這邊不妨事。”
端是只想讓他趕走。
一抹玩味在蘇曜邊一轉而過,他看著,淡聲:“也好,母妃慢用。”
言畢又一揖,他便轉離開。淑妃自也沒道理多留,啞了啞,忙跟著他出門。
適才得了顧燕時吩咐的那宦亦疾步出殿,去膳房傳膳。顧燕時蘊著笑目送,待得殿門關闔,氣息一松,顯然力。
這是第一次在新君面前自稱了“哀家”。
雖則太妃太嬪們都是守寡之人,在皇帝面前就該這般自稱。可知道自己的分量,從不敢這樣拿大。
他聽了會不會不高興,會不會掐死?
嵐貴妃的死狀再度晃到眼前,顧燕時肩頭一。
只有寢殿一半大小的側殿之中,蘇曜的目脧過案頭的炸丸子,忽而想起某只腮幫子鼓鼓的松鼠,便很有興致地夾起一顆,丟進口中。
“嘎吱——”嚼丸子的聲音一響,夾雜淑妃的啜泣。蘇曜對那些慨嘆嵐貴妃紅薄命的唏噓之言左耳進右耳出,心里只在品味靜小母妃適才口口聲聲的“哀家”。
鬼使神差間,他又想起那日說的:“容母妃些時間吧!”
眸清澈,一臉真誠。
小母妃平素一副膽小如鼠的模樣,膽子大起來倒很大。
蘇曜覺得這頓飯吃得有趣。用完膳,他心甚好地親自將淑妃與張妙儀送至殿外。兀自立在殿門前凝神半晌,吩咐宮人:“告訴靜母妃,寢殿先供用了,若想小睡一會兒,請自便。”
語畢他轉回到側殿,立在書架前看了看,取下本書來讀。
寢殿之中,顧燕時讓宮人撤了膳就抱起琵琶,打算繼續彈曲去。
蘇曜差來的宦在這時了殿,稟奏了蘇曜的意思。顧燕時凝神一想,即道:“代我謝過陛下。”
他既給機會睡,就安心睡。
原就是習慣午睡的人,昨日因急于彈曲不曾歇息,下午一直渾渾噩噩。
仔細想來,這筆賬不論是能還清還是終究還不清,大抵都還有得拖耗,得讓子好好的,才有可能耗下去。
可顧燕時看了看那張床褥齊整的拔步床,沒往那邊去。
太嬪睡龍床,怎麼想都奇怪。
只著人另取了床錦被來,打算在茶榻上小睡一會兒。
.
晌午明亮的天下,一縷傳言在寒風中不脛而走。辰景宮的寢殿里,貴妃倚在人榻上,白皙的手指剝著橘皮。一片橘瓣送口中,很甜,貴妃滿意得漾開一抹笑。
宦繪聲繪地將事講完,的這縷笑意也未見淡去。那前來稟事的宦不敢擅自告退,卻也不礙眼,安靜無聲地候立在側。
又吃下一瓣橘,貴妃終于有了閑心。持著橘子的手一,即有宮上前將余下的大半個接走。下一瞬,潔白的錦帕就送到手里,貴妃閑閑地凈手上沾染的橘,眼簾抬了下:“這些事,你聽誰說的?”
那宦在兩步外躬:“下奴適才守在宮門口,聽過往的宮人說的。”
貴妃輕笑:“靜太嬪剛在紫宸殿用完午膳,就有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宮人嚼起舌了?”說著搖搖頭,“這是心說給本宮聽的。煙嵐宮那位如今是長本事了,想拿本宮當槍使。”
煙嵐宮,正是淑妃的住。
這二位間的司宮中無人不曉,那宦一聽“煙嵐宮”這三個字就低了頭。他在貴妃跟前不算多麼得臉,對這樣的事不敢妄言。
貴妃前的掌事宮林蘭上前了兩步,低著聲:“淑妃總歸是不能容人的。奴婢想夫人您若是不理,便會自己出手。咱們不妨就等著,到時反將一軍。”
“也沒你想的那麼傻。”貴妃笑瞟了林蘭一眼,撐坐起,“罷了,本宮就賣個好,把這消息說給該知道的人聽。余下的,咱就等著看熱鬧吧。”
林蘭淺怔,轉而便知曉了貴妃的意思。揮手屏退了那宦,徑自與貴妃低語了兩句,貴妃姿態慵懶,嫣然而笑:“屬你聰明,去吧。”
晌午的日頭最烈的一轉就過去了,蘇曜手中的閑書讀了半冊,放在一旁,起前去殿。
殿之中安寂無聲。他抬眸掃了眼,沒見到預想中的影,目就投向寢殿闔的殿門:“靜母妃還沒醒?”
“沒有。”側的宮人躬。
蘇曜心下一算,應有三刻了。
真能睡。
他輕輕嘖了聲,信步上前,推開殿門就了殿。
視線想當然地落到床榻上,卻沒見到人。
繼而目一轉:哦,茶榻。
茶榻上多了一床被子,被子里還蓋了一個著子的團。
蘇曜凝視著這個團,笑了一聲。
小母妃睡得很不講究,榻桌都沒讓人搬開,只睡了桌旁一半的茶榻,另一旁空著。
蘇曜不假思索地折回殿拿了幾本奏章,便又折回來,若無其事地倚到空著的那半方茶榻上去。
他一般看奏章,一邊興致地等醒。
“嘩啦。”
顧燕時在某一剎里睡意忽而淡去,紙頁翻過的輕響就一下子明晰了。
皺皺眉頭,睜開眼睛,乍然意識到側有人,猛地驚坐起。
“你……”
蘇曜好整以暇地放下書,迎上的驚慌失措:“母妃睡好了?”
“你怎麼……”聲音打。錦被仍蓋在上,他活了一下脖頸,肆無忌憚地欣賞錦被之上出的這張漂亮小臉。
“你怎麼在這兒!”終于把話質問出來,“不是說讓我在寢殿睡!”
“母妃不是睡了麼?”蘇曜挑眉,“朕是擾了母妃清夢,還是占了母妃的地方?”
他聲音好聽,慢條斯理的口吻卻讓人生氣。顧燕時心底的慌一陣甚于一陣,匆匆逃下茶榻,只慶幸自己睡時不曾了外。
“我這般睡著,陛下怎麼好進來!”邊埋怨邊胡理了理,逃也似的跑去妝臺前梳理發髻。
“哈哈哈哈。”他不理會的局促,笑得十分開懷。接著,他拊掌兩聲,就有宮了殿來。
他猶自仰在床上,翹著二郎,遙遙地一指:“幫靜母妃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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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醒來,成了半瞎。不用掐指,也能算得天機。一路打怪殺敵,一不小心給自己掙了個爵位。隻是,這位公子,您可是斷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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