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遠對外界一直鈍，對的緒卻敏銳。他後退半步，抬起手表示不是要傷害。

言昳跟雨打芭蕉似的一大串詞扔在他臉上：“要不然我教你認幾個字讀讀書，要不然我就給你包銀子，你自己挑去吧！多了我也幫不了你，更何況我也不願意幫你！”

山遠有點發懵。他記得上輩子剛認識的時候，言昳對他不至於這麽多疑與提防啊。

是他做了什麽不對的事兒嗎？

他哪知道這會兒的言昳也不是原裝的小丫頭，對他的認知，有上輩子十年的怨偶婚姻做打底。

言昳幾乎是跳起來說這些話的，說罷了猛地轉，就跟被辜負了似的，裹著披風腳步重重的走了。

但是個大小姐，平日穿的鞋都是底繡鞋，僧院的地麵大部分都是碎石子鋪的，憤怒的踏了幾步，立刻疼的倒吸冷氣，隻能踮著腳尖往外走。

才走了幾步，猛地回過頭去，似乎在用目威脅山遠，讓他不許笑。

結果卻看到山遠也輕手輕腳的跟在腳步後。

言昳：“不許跟著我！”

山遠站定。

踮腳走出幾步，又猛地回頭。

山遠離更近了，卻直直站著，仰頭看天。

言昳：“……我說了不許跟著我！”

說著，幾步跳到僧院中鋪了石板的小路上，急急的往僧院外頭走去。

白家前來祈福的僧院是靈穀禪寺深，但靈穀禪寺更靠山門的前半部分，是對百姓信眾開放的，特別是在參道與空場上，往往有很多擺攤的、說書的、賣藥的，還有不食攤。畢竟不是所有來參拜的人，都能在寺中吃的起齋飯。

言昳就是想去那邊湊熱鬧。

白家一時半會不會離開的。主要是因為梁栩又來找，又聽，耽誤了跟白遙遙走原著劇的時間。但劇肯定是要走的，估計會把白家返程的時間拖到更晚。到時候按照劇白瑤瑤跑丟，全家到找，說不定能找到天黑呢。

言昳中午齋飯吃甜點了，現在已經有點了。這會兒不去，就要陪《慫萌錦鯉小皇後》全“劇組”肚子到晚上。

而當到靈穀禪寺前的市集時，一轉頭已經看不到山遠了。

混在人群中，早把自己的荷包給塞進了外兜，言昳對這些市井玩意兒並不太新奇，更多的是懷念。畢竟戰的序幕徹底拉開後，靈穀禪寺前再也難見到這樣的景象。再加上上輩子很早就離開了金陵，後來主要生活在北方城市——比如京城，可吃不慣。

言昳的荷包裏常備塊兒銀和散錢，隻掏散錢買些鮑螺，梅醬鹹或者甘煮筍尖這樣的小份點心吃，現在造紙廠遍地排髒水，紙價也低廉，這些小食都是用油紙疊的小船裝著，紮著簽子，甚至有些還擺一朵桃花在船頭。

人小胃也小，又怕長胖，隻端著紙船，在店家懸掛於棚架下的煤油燈旁吃了幾口，嚐個年味道。

言昳畢竟模樣漂亮的像畫中人，看穿著致也不像是尋常百姓家孩，路人忍不住側目。但舉止警惕又有幾分悉市井，甚至還討價還價，也不像個食無憂的大小姐……

言昳知道有人看他，但市集熱鬧人多，又有靈穀禪寺的武僧時不時會巡視，不用怕人牙子，隻要小心別丟了錢就行。

隻是不知道某人就沒跟丟，隔著遠遠幾十步，在燈火昏暗的地方跟著——連錢也不會讓丟。

這市集上賣串珠、首飾和給算命的更多，言昳眼刁，自然看不上這些，隻喜歡聽那些商賈們的巧舌如簧的忽悠，就這樣揣著手一家一家的逛過去。

順便探一探現在的價，跟幾個賣布料、賣五穀的問問行。

言昳就這樣跟個市場主管一樣逛，正走到有彩燈懸掛、賣藝人聚集的熱鬧，竟聽到了有孩的哭聲，在噎著喊道：“寶膺……寶膺哥哥！”

寶膺？！

言昳轉過臉去，就在人群中瞧見了拎著兔兒燈籠的白瑤瑤滿臉淚痕，四在找人。

……？

白瑤瑤不是應該會在桃花坡那邊走丟了，然後在月上柳梢頭的時候，一邊哭一邊抖，被梁栩找到，在桃花花瓣紛紛落下的夜風中，狠狠撲到他懷裏，哭著說什麽“小五哥哥永遠不要離開我”之類的嗎……

然後梁栩會牽著的小手，一字一頓的許諾不會再弄丟了。

在這兒幹嘛呢？

難道是因為梁栩讓寶膺帶玩，寶膺覺得桃花坡那邊沒勁，就帶來了市集？

靠，寶膺又不是男主，帶串什麽場？一會兒如果寶膺找到了白瑤瑤，白瑤瑤難道要撲進寶膺幾乎能出的胖懷裏嗎？

言昳有些頭疼。

白瑤瑤肯定不會出事兒，不知道梁栩知不知道在這兒了。

不過言昳確實逛的久了，這會兒應該先一步回到白家人邊。然後等著梁栩用披風包裹著哭到睡著的白瑤瑤，抱回白家人麵前。

言昳正要溜走，白瑤瑤忽然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言昳，驚喜的朝跌跌撞撞跑來：“二姐姐！是我呀！”

言昳：……我又不是男主，你跟我喜相逢什麽呢？不會就因為我搶過男主的臺詞，就要接過戲份吧？

言昳轉想裝沒看見，剛剛側過子想要去進玩套圈的人群，忽然聽到一陣尖驚呼，言昳竟看到一匹深灰的駿馬飛奔闖市集，馬背上還有一人，馬匹發狂，四蹄蹬，踏傷不百姓！

這麽突然就冒出一匹馬？

言昳有理由相信這種劇，絕對是衝著白瑤瑤去的，這會兒梁栩必然要飛救。

但問題是，白瑤瑤竟然跑過街巷，一下子撲到前，拽住的袖，驚喜道：“二姐姐！”

狂馬果然衝著白瑤瑤而來，這時才回過頭，驚恐的發現了危險，更是拚命往言昳懷裏。

言昳：……我他媽！那是你陷險境的劇，別拉我鏡！

但白瑤瑤怕的雙手抓住了言昳的袖，言昳想帶著往旁邊，卻發現周圍一些百姓把攤子都倒了，好些人摔倒在地，言昳本不出去。

馬匹嘶鳴，那灰馬高高抬起前蹄，言昳才注意到它腹部被刀豁開一道兩掌長的口子，狂奔中腸肚都快掉出來了！

言昳看著自己就在馬蹄之下，也反手死死拽住白瑤瑤——總不至於這馬蹄偏偏落下來，把踩死，然後讓錦鯉主安然無恙吧！

果然，這時從言昳斜後方，竄出一道影，左手一把從食攤上奪來的庖廚刀，右手扯起一把舊麻繩，麻繩上還掛著個石頭，看起來是商鋪用來雨布的石墜。

那年麵上戴了個栩栩如生的老虎麵，他人矮竄過去，將手中麻繩往灰馬後窩一拋！

石頭拽著麻繩，迅速在馬上繞了幾圈捆住，馬匹果然不穩，眼看著趔趄摔倒，前蹄蹬，就要踹死言昳和白瑤瑤。

老虎年卻已經從一邊猛然躍起，一把抓住了韁繩。

這灰馬發狂時本不可能拽得住，可它後被綁，正站不穩，年間發出一點使力的怒音，猛地往下一拽！

灰馬整個朝側摔下去，轟然倒塌，重重落地，頭與脊柱落地，幾乎要摔斷了脖子！

老虎年卻沒放過那灰馬，他胳膊狠狠按住馬頸，將手中的庖廚刀從它頸部正下方斜半寸紮進去，如庖丁解牛般順著它脖頸曲線往上一剖！

他竟豎著劃開了馬頸部的脈，瞬間馬噴湧，淋了離灰馬最近的言昳一頭一。

馬腥鹹，言昳惡心的差點嘔出，而白瑤瑤死死埋在懷裏，除了擺上濺了幾個點，了頭發，其他毫發無損。

言昳氣的起來，鬆開抓著白瑤瑤的手，趕抖自己鮮滴答的頭發，心裏真恨不得把他給撕了。

這樣實用極強的殺人武藝，不用看就知道是誰。而且他馬懂馬，把灰馬弄摔倒了還要殺它，估計也是怕那灰馬在地上蹬發狂，傷到白瑤瑤吧。

救他的主角也就算了，非要把弄這麽狼狽！

白瑤瑤卻抬起頭，癡癡的看向了老虎麵的年，朝他走了過去。

灰馬還在掙紮，年拽著韁繩不敢撒手，卻沒想到一雙鵝黃的繡鞋竟然踏在泊中朝他走來。

白瑤瑤聲音發抖，臉上還帶著淚痕，靠過來輕聲道：“……小五哥哥，是你嗎？”

那年勒著韁繩，白瑤瑤出手要去掀他麵上的老虎麵，卻沒想到他頭一偏躲開了。而後那年鬆開了手，似有不耐的站起來，還沒死的灰馬果然嘶鳴著蹬了幾下馬蹄，白瑤瑤嚇得驚一聲，後退半步跌坐在泊中。

當再抬起頭來，那年似乎已經混人群，消失不見了。

“二小姐！”白瑤瑤抬頭，隻看到寶膺手裏拿著個壘寶塔的炸年糕，嚇得連年糕也扔了，跑過來：“怎麽了怎麽了？剛剛發生什麽了！”

從灰馬發狂而來的方向，也跑來一隊人馬，其中為首的，竟然是梁栩。

梁栩雖穿的跟金堆繡的廟會觀音娘娘似的，手裏卻拎著一把刀，刀尖上竟然還帶。他迅速將手中的窄刀收刀鞘，扔給手邊的仆從，朝白瑤瑤急忙跑去。

“瑤瑤，你傷了嗎？！”梁栩單膝半跪在側，將扶起。

白瑤瑤仿佛終於安心，眼裏淚水打轉，終於大哭出聲，手抱住了梁栩的脖子：“小五哥哥，你為什麽沒來找我們！”

梁栩看到擺上沾滿的跡，心中不忍，著後背道：“是我不對，是我讓你嚇到了。你沒傷吧。”

白瑤瑤哭著搖頭，發髻上銀絨球隨著作晃，噎道：“是二姐姐保護了我。二姐姐——哎？二姐姐剛剛還在這兒呢！寶膺，你看到了嗎？”

寶膺也四轉頭：“啊，去哪裏了？剛剛明明還在的。”

但現在，言昳已經不在灰馬的旁，竟一前一後和那老虎年消失了。

梁栩一怔：“你是說白昳保護了你嗎？……那有傷嗎？”

白瑤瑤慢慢的搖了搖頭，也有些心虛自己沒問一句言昳，輕聲道：“我不知道。或、或許沒有吧。”

灰馬被殺死後，引來太多人圍觀，言昳看到梁栩往這邊來的時候，就反混人群中，朝梁栩來的方向走。

灰馬跟他是從同一方向來的，顯然是遭遇了什麽事，那灰馬被重傷後發狂，才衝到言昳這邊來的。

是梁栩遭遇了襲擊嗎？他剛剛邊跟著的那些仆從，看模樣都是武藝高手。他作為衡王，確實不可能隻隨便帶幾個仆人就跟白家出來玩。

言昳逆著人，在暗往那邊走了一段。畢竟還是個孩子，量小，也沒人注意到。

走一段，果然看到一地腥，幾個奴仆模樣的人正在把拖走，一些靈穀禪寺的武僧也作迅速的拿水盆正在清洗地麵。

想了想，原著中的視角一直停在白瑤瑤上，對戲以外的劇描寫的甚，但言昳卻可以通過一些蛛馬跡來推斷其他事件。

比如在桃花坡走丟的白瑤瑤，再次遇到前來找的梁栩時，以為是惡人要來殺。因為從影子看，來者手中提著一把刀，白瑤瑤一開始捂不敢出聲，直到被拎刀者一把抓住，驚恐中回過頭，才發現是梁栩，而後嚎啕大哭，埋在他懷裏。

而梁栩收起了刀，對聲道：“對不起，出了事我來晚了。”

出的事，顯然就是他被人暗殺這件事。如果按照原著劇，梁栩跟白瑤瑤走散，也是因為他引開了刺殺者？

誰來刺殺他？跟皇帝的不好有關嗎？

梁栩一直不回京師，真的隻是因為戰嗎？

言昳看那些武僧端幾盆水，又拿來竹笤帚洗幹淨地，一場暗殺的痕跡就這樣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