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錦鯉主爭屋子,總是要倒黴的。

言昳大概能想到，但沒想到金手指就是金手指，進屋坐下才一個多時辰,輕竹還在收拾屋子，就從床底下鬧出了一窩老鼠。

輕竹嚇得尖一聲，竄的直接滾上床去，言昳轉過頭,就瞧見滿地竄的小老鼠。

淡定的喝了口茶，在地上跺了幾腳，看那些老鼠被跺腳聲嚇得往屋子邊緣家下頭跑。

山遠以為肯定也要抱臉尖跳到桌子上,畢竟小時候可是真·錦玉食·大小姐。

卻隻看言昳抬起了腳，把穿著紅繡鞋的小腳往旁邊凳子上一搭，繼續看書,嘖了一聲，頭也沒抬的對山遠道：“看我幹嗎，你是護院,不替我把老鼠趕出去,還想讓我親自下地嗎？”

山遠懂了,立馬起幹活。

其他幾個丫鬟都是貧苦出的，除了輕竹也都不怎麽怕老鼠，全都拿著笤帚拖把殺氣騰騰進了屋裏來，一群滅鼠娘子軍的模樣。

們晃著家驅趕老鼠，一邊用笤帚撲打,一邊還喊：“遠護院,快抓住！厲害厲害！”

山遠也不敢顯太多武藝,不過眼疾手快抓個老鼠還是可以的,丫鬟們從長屋雜間拿了個麻袋子,山遠就遠遠往麻袋子裏扔。

丫鬟們也覺得這護院水平不錯，他抓著一個，就笑著幾聲，給他鼓掌。

山遠上輩子開火_槍殺敵軍將領的時候，都沒人這麽捧場過。

言昳眼睛沒離開書頁，兒就跟個雍容華貴的太後似的斜搭著，眼也不抬的敷衍著給山遠鼓了幾個掌。

這邊老鼠快抓完了，白瑤瑤似乎聽到了這邊兒的靜，也跑了過來：“二姐姐，你這兒沒事吧。”

言昳見了老鼠沒抬眼，見了白瑤瑤卻抬了眼皮子。

嘖。

言昳以前也怕老鼠、蛇、蟲子這類東西的。

特別是小時候，真是給屋裏放一隻蜘蛛，自己就能變中原第一高音兼蜘蛛俠跳上房梁為大家獻唱一曲。

原著中還特意有個節，就是全家出行，在外留宿時，言昳和白遙遙到了老鼠，言昳嚇得哭嚎不已，當眾鑽到了桌子底下。白瑤瑤卻一腳踩住老鼠，還衝著言昳傻笑，道：“姐姐別害怕，我製住它了！”

之後言昳嚇得睡不著回了屋，白瑤瑤拿了個小老鼠的絨玩偶過來，沒跟言昳打招呼塞到了言昳床頭，說是“小老鼠很可的，姐姐不要害怕它”。其實那絨玩要是白日看來也可的，隻是全家出行留宿的驛站燈很，半黑爬到床上的言昳一到玩偶，直接嚇暈了過去。

考慮到當時言昳是作的惡毒配，一路挑挑揀揀不高興，白瑤瑤又確實“單純無意”的做了這件事，大部分讀者評論都是：“笑死”“我也怕老鼠，遙遙膽子真大”“哈哈哈哈哈哈嚇死白昳最好！”

畢竟大家都是習慣站主的嘛。

言昳對這件事兒很憋氣，格要強的就恨不得讓人抓幾隻老鼠來，盯著格致知到自己再也不害怕，再也不怯。

可言昳還沒打算攻克自己這一弱點，就被白旭憲一次次關進小黑屋，不用抓，也有老鼠為伴，蜘蛛懸梁。從一開始一邊哭一邊喊啞了嗓子，到後來就可以蜷在牆角觀察老鼠們的作了。

再到後來，打開門帶出去的山遠提出要把老鼠趕走，言昳都搖頭拒絕了。

要不然多無聊啊。

這會兒白遙遙看見言昳們抓老鼠，轉頭看向言昳：“啊，好多老鼠啊。姐姐不害怕嗎？”

哎呦，這麽主跑過來，難不是想複刻原著劇？

言昳翻了一頁書，眉梢輕抬：“怕，怕的要死了。你不怕？”

白瑤瑤搖頭：“我不怕的。以前我跟娘住在別院的時候，我們那兒總鬧老鼠。但我覺得，小老鼠還可的，姐姐不要害怕它。”

言昳笑了，指了一下那一麻袋的老鼠：“是嗎？那你拿回去養吧。”

山遠：？

白瑤瑤一愣。

屋裏丫鬟們也一愣。

言昳笑起來：“你要是不養，我就把小老鼠們都毒死了哦。”

善良有心的白瑤瑤竟然真的如人設一般，麵惻猶豫之：“這……”

言昳：“遞給吧。”

丫鬟把麻袋口一紮，遞給白瑤瑤。

白瑤瑤似乎還有點發懵，習慣的接到手裏。

言昳笑著拱手道：“瑤瑤妹妹真善良真好心，怪不得說你有象能一飛衝天呢。哪怕不是凰，也要是菩薩下凡啦。哦，小老鼠好養活，吃點剩飯就行了。”

白瑤瑤被哄得直點頭，就這麽拎著一袋子老鼠，往回走去。

才剛進了南屋，就聽見屋裏幾個丫鬟尖起來：“三小姐！你把什麽帶回來了！啊啊啊啊！使不得啊三小姐，不用打開口袋給我看！啊啊啊跑出來了！三小姐！這不是能養的玩意兒啊！”

那頭劉護院又來借笤帚，幾個丫鬟飛狗跳的也跟著打老鼠，白瑤瑤從言昳手裏搶救下來的幾個“可小老鼠”，就被丫鬟和護院全打死了。

還真坐在南屋屋簷下的小凳子上，生悶氣不理那丫鬟。

言昳看如此表裏如一的傻白甜聖母，一時竟覺得鬥沒勁兒，但逗還有意思。

道：“輕竹，書院住宿的大院門口，不有幾個長屋嗎，應該都是住宿的管事之類的住的地方，跟他們說他們除害不到位，再來除一次。不但如此，床底都要擺好毒餌。”

輕竹點頭，踮著腳尖下了床，臉還慘白：“估計這會兒進來的生徒，他們忙不過來，我盡量讓他們趕來。”

言昳：“他們今日就能來的話，順便給你們住的屋子也都除一除老鼠，否則你也睡不安生。”

輕竹想到了自己屋裏沒抓老鼠，又低窪，夜裏估計老鼠更多，倒吸了一口冷氣，攥拳頭：“我死拽也把那管事的都給拽過來！”

山遠洗了手回來，便要去參加考試了，正午也隻是在屋裏隨便墊了兩口。

其實山遠覺得考試應該沒問題的，但似乎還有點張激。

甚至連進門之前，還在瘋狂翻書，喃喃背詞，又自暴自棄似的道：“我本來也沒有多好，真考了倒數就倒數。”

山遠難得看如此張的模樣，也有幾分想笑。

去考試要考一下午，山遠送進去之後，就到轉一轉，他喜歡上林書院的。這裏有許多回憶，隻是大多數回憶都不在書院裏，而在附近的圍牆下，雜院裏，樹林中。

其實逃家過幾次，但現實就是：一個小孩，如果不想做流民難民，幾乎是寸步難行的。言昳幾次逃家後，最後還都回到了白府，但山遠看得出來，白旭憲有時候恨不得悄無聲息的死在了外麵。

言昳後來被送給言家，也不得離開白旭憲，欣然前往言家。

他想著，繞過了一庭院，聽見白牆那頭有幾個年的說說笑笑，估計是要轉角見，他提前頓住腳，垂下頭，打算隻當個路過的仆從。

幾個年搬著重重的書箱，就要肩而過，忽然其中一人開口：“你是那個白家二小姐的仆從吧！哎，韶哥兒，讓他來幫我們搬就是了。”

韶星津輕聲道：“別了吧，這是白家的人，你別隨意使喚。”

山遠沒想到又是韶星津。

他上輩子沒在這個年紀跟韶星津打過道，他長大後，韶家在山家平反案中出了不力，他才跟韶星津來往過一陣子。但山遠話子淡，韶星津主來跟他好的分多一些。

然而沒過多久，在山遠想要徹底查明清算山家滅門一案的勾連時，才挖出舊事……為山家平反的是他們，毀了山家的也是他們。

上輩子，山遠在查明後，親手殺了韶星津的親爹。

韶星津的爹死態淒慘，山遠做事利落，沒留下任何證據。但韶星津其實心裏一清二楚，就是他幹的。

但他當時不表，竟還能和山遠喝酒聊天，說說笑笑，心卻隻等待報殺父之仇的那天。

之後的事且不說，山遠是不大願意在這時候見他的。

山遠垂著腦袋，就聽學子道：“沒事兒，他主子考試呢，用不著他。你看他閑的在這兒溜達呢。哎，你呢，你來搬一下東西吧。”

山遠看躲不過去，就點了點頭，手接過學子手裏幾個摞起的箱子。另一個圓臉學子也笑起來：“把我這個箱子也讓他搬。你看他胳膊，就知道他看著瘦，肯定有力氣呢！”

韶星津看他們過分了，道：“你欺負奴仆，也不能不看主子。不都說那白家二小姐可不好惹了，萬一找你們算賬呢？或許年紀小，但說不定鬧起來也嚇人呢。”

圓臉學子也不知道是怕言昳還是怕韶星津，悻悻住。

韶星津儼然是眾學子之首，他和氣道：“這位小哥，辛苦你幫我們一趟了。”

山遠搖頭。

他搬著東西，韶星津和幾位學子邊走邊聊著。

“說是你爹來江南了？這種時候還……”一學子看向韶星津：“就在金陵城，離著也不遠，你真不去見見你爹嗎？自打那群黃巾開始作，你都有一兩年沒回京了吧。”

圓臉學子也附和：“是啊，他老人家來一趟金陵可真不容易呢。”

韶星津搖頭：“不必了，他早來了，這都快走了，你們倒是也消息靈敏。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也忙呢。”

圓臉學子：“可不是嗎。自從袁某人倒臺之後，誰不知道韶閣老一人擔下大明重任，如今皇上病重，若不是為了分憂，也不至於說親自來——”

後麵一個學子踹了他一腳，那圓臉學子自覺失語，連忙住了。

韶星津隻和的笑了笑，岔開了話題：“說來，分班也告知了吧。我在癸字班，你們呢。”

另幾個學子隻有一人績不錯，跟韶星津同在癸字班，另外二人都在靠後的班裏。圓臉學子找補自己剛剛的失語，道：“哦，衡王殿下也進了癸字班，他不是以前最不學無的嗎，這回倒是發憤圖強了。”

“發憤圖強？我看是他不藏拙了吧。”

圓臉學子：“你是說山東總兵和蒙循進京，是為了防——”他比劃了一個五，卻又道：“這是皇上的意思？還是公主的意思？可這時候，他不回京，在金陵等什麽呢？”

韶星津轉頭看了他們一眼，輕聲道：“火候總是很重要的。更何況現在不像以前了，紫城是一點火苗，那各省各地全都是圍著它吹的風。”

一人慨：“是，誰知道誰明天會倒戈呢。”

能來上林書院的學子，可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文人，反而因各自家世、出地的複雜，這就像是朝堂甚至大明的沙盤影。有幾代朝臣的孫子孫，有頂級富商的侄子侄，有的親爹在朝堂戰場上掐的你死我活，有的家族在場與商場之間暗度陳倉。

特別是韶星津和他的這幾個友人，從小便是高位權臣核心圈子，長大了也是這些人在朝堂上相互幫腔。他們也算得上上林書院裏，消息最靈敏的孩子們了。

圓臉學子半晌道：“穿紅穿紫的、披甲執刀的，那還是明麵上的。就怕的是那些肚腸滿的拿算盤戴金鏈子的，那才是吹風！”

到了地方，韶星津和幾人在書庫門口放下箱子，伴著韶星津的幾個學子就打算離開了，似乎韶星津需要在書庫繼續整理。

山遠作了個深揖也打算離開，韶星津卻忽然道：“請止步。”

他回頭。

韶星津從袖中荷包裏，拿出幾枚銅板：“謝謝你幫忙。”

這要是不收，就顯得假了。他垂眼上前，嗬著腰要接過，韶星津將銅板放在他手心裏，低頭對他笑道：“我見過你嗎？你眉眼讓我覺得很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