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從溫州回到家裏已經很晚了，沈木星心不在焉的吃過了飯，媽媽和外婆嘮叨著什麽也沒聽進去，一心想著吃完了飯去看嚴熙。

母親給夾了一些筍，對外婆說：“我們廠裏有個工出國了，跟著人介紹的蛇頭，價錢劃算。”

父親說：“孩子啊？那可要找靠譜的蛇頭出去的，不然多危險！”

蛇頭，就是渡隊伍的領頭人，收了錢將人弄出國，做的是蛇一樣行蹤詭異的違法生意。

母親瞪了父親一眼：“都像你的慫包子樣，誰也發不了財！”

父親咕噥一聲不說話了。

外婆歎了口氣：“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借錢給孩子送出去，就指著有朝一日能飛黃騰達，錦還鄉。”外婆看了看飯桌上的沈木星和沈冥，憐的說：“可這渡的路上比那西天取經還要艱險，要是我的娃，我可舍不得讓他去遭這份罪。”

“我的孩子出國，也是明正大的出去。”母親說。

母親是最羨慕人家出國的，這輩子最大的憾就是沒能走出國門，每次提到有人出國，或是看到誰從國外回來，兩隻眼睛羨慕得放。沈木星看看弟弟，他一直端著碗悶頭吃飯，心事重重的樣子，知道他還在為卡卡家裏的事著急上火。

沈木星對母親說：“媽，你要送我出國啊？你有那麽多錢嗎？”

“瞧不起你媽媽呀？”

“呀？那就是有錢嘍？”湊過去諂的笑：“那能不能借我點啊？”

沈冥詫異的抬起頭看，立刻在桌子底下踩的腳。

沈木星沒理他，繼續努力向母親作出諂的姿態，母親皺皺眉說：“你一個小屁孩要錢做什麽？你要私奔啊？”

沈木星怔了一下，也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竟覺得母親的眼中滿是狐疑，似乎要將看一樣。沈木星不自覺的打了個冷，與沈冥換了一下眼神，心虛的笑笑：“嘿嘿，我逗你玩呢！”

沒幫弟弟借錢，自己倒是差點給搭了進去。

母親嚴肅的說：“吃完飯幫你外婆刷碗，刷完碗寫作業，晚上不許跑聽見沒？”

母親太神了，居然知道想“跑”？

“哦。”沈木星答應著，轉頭去看沈冥。

沈冥仍舊默默地低頭吃飯。

筷子碗的聲音充斥在飯桌上，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心事重重，沒有人問他是不是不開心。

他在這個家裏，一直是存在得可憐的那一個。

沈木星在小時候總覺得自己太矚目而奪去了弟弟的風頭，可現在不這樣認為，相信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至於是什麽，誰也未曾提起過。

吃過了飯，沈木星去看嚴熙的計劃隨著洗潔衝刷掉了。

外婆站在後給係圍，慈的暢想著以後嫁人去婆家幹活的話，沈木星打斷，小心翼翼的問道：

“外婆，你說，沈冥不會不是爸媽親生的吧？”

外婆在後，也看不清外婆的表，隻聽見外婆立刻就責怪的反駁：“去去，胡說八道，不是親生的還能是垃圾堆裏撿來的？這話不許再說！”

外婆的回答，像是一塊經過了歲月打磨的石頭，沉重的落在了地上，那樣篤定，找不到一破綻。

“哦。”

45

第二天是星期六，沈木星難得沒有賴床，一大早六點多就爬起來，洗漱幹淨去了裁鋪，那時候出門不用化妝，把臉用巾一，隨便抹上一點媽媽用的加淨，就覺得自己香香的的。

清晨的日有些清冷，街道上還沒有幾家店鋪開門，裁鋪就已經開了柵板，老裁出去買早點，就把柵板開了一半。

沈木星探頭進去，鋪子裏因為沒有完全開門的緣故，照不進日，所以線很暗，過柵板的隙和窗戶的隙鑽進來，像是一縷縷會發的線，橫七豎八的織一張網，使這堆滿布料的十幾平方的小屋子顯得更加複雜繁。

老舊的木質樓梯上有腳步聲，嚴熙從二樓下來，已是一清爽。

“嘿！”站在門口，故意嚇他。

嚴熙從來像是一譚深水，很一驚一乍，盡管神經被這樣突兀的一聲招呼給繃斷了一，臉上依舊是平日的波瀾不驚，唯有眼裏閃過一驚喜。

他站在那裏，仍舊是沈木星日思夜想的模樣，兩周不見，他的頭發稍稍長了一些，不過剛剛好，使他的臉部線條看起來更和，他的鼻尖和沈冥一樣，都有著二十歲男子特有的致，發出如珍珠一般溫潤的澤，沈木星是看tvb武俠劇長大的一代，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古天樂版的楊過，那時的古天樂是當之無愧的“油小生”，以至於後來第一次見嚴熙的時候，就有這樣的印象：鼻梁直，麵若白玉。

“進來。”他朝招了招手，轉走向了工作的地方，一切如常。

沈木星越發覺得自己好像深深的喜歡上了這個男人，有時會不自覺得盯著他看，恍惚間聽見他召喚自己，才回轉過神趕走了進去。

屋子裏的大架子上掛滿了，沈木星信步走在他的周圍，這兒看看，那兒，回頭看他，調侃的問：“生意不錯呀？這些都是給孩兒們做的裳？”

嚴熙聽這樣說，忽然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淡笑，仿佛將看穿了一般，又低下頭去剪斷了一線，角仍舊是勾起的。

這笑容讓沈木星愣怔，臉頰莫名發燙。

“嚴熙，那我的呢？”問。

嚴熙騰出一隻手指向東牆：“在那裏。”

線太暗，本就沒注意到東邊牆上，沈木星順著他的手看去，就這麽稍稍這麽一打眼，眼前忽然一亮，立刻快步走了過去，站在服前麵驚喜的說：“哇！好漂亮啊！這是給我做的？”

嚴熙站起來，走到的邊，他的個子高出一頭，每次靠近的時候沈木星都覺得存在特別強，他的目在上打量了一番，忽然出一個頗為鬱悶的表，搖了搖頭。

沈木星問：“咋了？”

“你是不是又胖了？”

拍拍自己的臉，眼珠子轉：“有麽有麽？”

嚴熙篤定的看向的腰，看得臉紅。

“肚子。”

“我的肚子...”

沈木星掐了掐肚子上的，暗暗歎他的察力，鬱悶的說：“好吧...距離上次做服，我是胖了很多...唔...小食堂的飯雖然不好吃，可是像豬飼料似的，吃了就長膘...”

嚴熙被的比喻逗笑了，一把下自己脖子上掛著的尺，無奈的說：

“重新量，給你改改。”

“量吧。”

“站好。”

“哦。”

沈木星出手臂，乖乖的站在他麵前。

裁鋪裏靜靜的，石英鍾像是心跳一般。

“唰”，那皮尺掠過隆起的線條，到達的肚臍，他的隨著作會突然靠得很近，讓沈木星的心跳陡然加快，繃著，終於沒忍住，吞咽了一聲，那嚨的聲響震了耳清晰可聞，打賭，嚴熙一定是發覺了的異樣，所以作才停了下來。

就是停下來的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老舊的石英鍾滴滴答答的聲音越飄越遠，頂替它的是兩顆年輕的心跳聲…

沈木星大大的眼睛怯生生的著他，從他的一隻眼睛到另一隻眼睛上，下意識的抿了抿。

而他則停下了作，用越發深邃的目回應著。

就在沈木星不知道眼睛該往哪兒放的時候，他忽然上前了一步。

他的氣息人。那柵板隙過來的亮朝停在了他的上，令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目也探尋在他的上。

然而背後就是一麵牆，已無路可退。而他的手已經撐在了牆壁上，氣息慢慢靠近…

46

嚴熙的眼眸中有許多看不懂的複雜緒，那種難懂反而又像是漩渦一樣深深的吸引著。

他的鼻尖近得就要挨上了的鼻尖，變得仿佛隻剩下了一層薄，被他的呼吸輕輕一打就要破掉。沈木星幾乎能夠到他上傳來的溫度，口的曲線劇烈的起伏著，心跳的聲音翻天覆地的蓋住了世間的一切聲響，怯怯的眼連眨一下都不敢。

他們就這樣換著呼吸。

他們彼此又莫名畏懼。

最後閉上了眼，微微把頭低下去，向自己的鞋尖。

下一秒，一種糯溫的輕輕地上了的額頭。

沈木星渾微微的抖了一下，心房似是被轟然炸開，深吸一口氣，端著肩膀，不讓自己失控的心跳支配口的起伏，直到他的慢慢的移開，也沒有再抬起頭，耳燒紅一片。

他低頭看著，眼眸更深更黑，似水一般。

等到再次抬起眼與他對視的時候，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麽徹底改變了。

那種強烈的覺，是想嚐又不敢嚐的喜悅，巨大的歸屬鋪天蓋地而來，進來，空氣很溫暖，一切都剛剛好，剛好我喜歡你，你原來也是同樣的心。

兩個人就這樣對著，時間凝固下來。

一陣刺耳的鞭炮響打破了這番寧靜，兩個人全都轉過頭去看向門口，外麵有人家在辦喜事，熱鬧非凡。

沈木星回頭著他發愣的樣子，忽然抿笑了，像個小學生一樣背著手，頭一低子一彎便從他手臂中鑽了出來，紅的臉讓看上去像是剛剛從一片玫瑰花群裏走過。

看著他，向後退了一步，他也看著，兩個人的目在短短的距離中被拉長，如藕斷，還連。

嚴熙將子轉過來，站直，正對著的方向，目深邃，他看到忽然將食指豎在邊做了噤聲的作，角漾起一抹令人心的神的笑。

“噓—”

他的目閃了閃，安靜了數秒，便朝微微點頭。

沈木星低了聲音，用緩慢的語氣小聲說：“我—回—家—啦—”

“嗯。”他的目還不舍的停留在的上，一側的角微微牽起，異常溫暖。

一抹過的心房。

沈木星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發現他依舊在看著，笑著擺了擺手，嚴熙也笑，卻沒有，眼中有許多不舍。

轉頭出了門，一抬頭，晨輕暖，整個世界都煥然一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