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待著。你大哥的病不管，還跑出去行什麽醫？等你什麽時候治好你大哥的病，再來跟我講道理。”

娉婷雖不服，卻也無話可說。學醫五年，連子軒的病因都看不出，還能有什麽話說呢？

白英華見垂著頭不說話，像隻鬥敗了的公一般，知道這幾句話說中了的心結，也心有不忍，便岔開話題，語氣緩和了許多，“這子軒也是，我真要數說他幾句了，總這麽慣著你可不行。”

娉婷忙道：“這可不怪大哥啊，是我嫌在家裏太悶了。我不四跑就是了，您可別去責怪大哥！”

“行了，”白英華苦笑，心裏卻有幾分暖意，“隻要你不來，我誰也怪不得。”

走出莊怡園，娉婷心裏仍然別扭著。坐堂行醫的事被白英華一句話堵得無話可說，娉婷便也認了，但是李厚德那一句“都是二爺說了算”讓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自己的母親自己了解，娉婷雖從不關心沈家商號的事，但報紙鋪天蓋地的報道和家人們無孔不的議論還是讓對自家的事有點淺淺的了解。白英華向來對沈家商號監管甚嚴，商號掌櫃每做決定前都要向報告請示，就算現在子瀟掌管著沈家近三分之一數目的商號，但依子瀟近期訪時在報紙上說的，他始終尊重白英華的意見，逢事必請白英華裁奪的。如此，便和李厚德的話大相徑庭了。把兩邊一聯係，再加上想到法國貴族家庭兄弟明爭暗鬥爭權奪勢的故事，娉婷便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子瀟是在做著奉違的事，培養自己的勢力以便霸占沈家的商權。

這樣想著，娉婷就愈發覺得，時隔五年，子瀟已經不再是記憶裏那個明事理，講義氣，英雄一般的二哥了。

這五年裏到底要經曆什麽樣的事，才能讓一個人發生如此變化？

娉婷懷著心事隻一味地向前走，待察覺時已走過了洋樓，走到了荷花池邊上，於是便索走進建在荷池裏的芙蓉榭，打算對著這滿池秋日的碧葉殘花一個人靜靜想清楚這些事。

娉婷邁進芙蓉榭，卻發現臨池的闌幹旁已站了一個人。青灰長袍，形遠算不得偉岸拔，但隻一個背影就能讓人到他如羊脂玉一般的溫和。這般淡淡的氣質與

3、誑語...

清秋山湖景融在一起，讓人滿目盡是與世無爭的恬然。想必他也是在想些什麽，沒有注意到娉婷進來，仍負手而立，靜靜看著遠方。

這個背影早在六年前就深深印在娉婷心上了。那日也是清秋，他隻從江寧白家來到沈家，在江南的蒙蒙煙雨裏，一手拎著簡單的箱子，一手打著油紙傘，跟在家丁後微微頷首走在九曲橋上。一種離家遊子獨有的孤寂籠罩在他上，被初秋冷雨濡染得那般淒涼悲切。那日，娉婷就在這水榭裏，遠遠看著湖對岸那漸行漸遠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視線裏。十二歲的年紀還不懂得什麽是喜歡，隻是覺得自己能他的愁緒，他也能懂得自己縱背後的心事。

好像一切都是注定的，注定的相逢，注定的相識，注定的相知。直到娉婷去法國之前，兩個年人的心事早已被沈家上下所有人看破，但對於這兩人自己卻仍都還隻是心事。或者是不想過早打

破這樣的微妙，亦或者真的是當局者迷。

如今歸來，眼前一切都變了模樣，他也比五年前開朗了許多，娉婷卻獨獨發現與他之間的覺還是那個味道。

慢慢走上前去，娉婷在他後輕輕喚了一聲，“表哥。”

突然聽到娉婷的聲音，白雨澤還沒來得及轉過來便被娉婷從背後抱住。靠在白雨澤背上，聽著白雨澤被這一舉驚到而心髒怦怦直跳的聲音，娉婷覺得格外安心。

覺著娉婷的溫度，白雨澤也不敢，直到娉婷慢慢鬆開環抱在他腰間的手，他才轉過來。

看著眼前這格外安靜的娉婷和桃腮上的淚痕，白雨澤不心疼起來，扶住娉婷的肩，“這是怎麽了？”

娉婷靜靜看著白雨澤，須臾才道：“表哥，這幾年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白雨澤一怔，不知所言何指，道：“怎麽這麽問？”想到之前娉婷一臉怒氣闖進白英華的書房，白雨澤又擔心道，“出了什麽事嗎？”

在法國早就習慣了有話直說，況且娉婷不覺得對白雨澤需要遮掩什麽，便把回春堂的事說給白雨澤，說罷，問道：“二哥想要幹什麽？他為什麽會變這樣？”

白雨澤微蹙眉心，扶在娉婷肩上的手也落下來。剛進沈家的時候，白英華給他的第一條規矩就是不能多沈家的家事。也是這條規矩讓他第一天進沈家就牢牢記住，在這裏他終究是個外人。

別說娉婷這提問他不知道怎麽答，就是知道他也什麽都不能說。

見白雨澤言又止，娉婷追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白雨澤勉強牽起些僵的笑意，被迫做了這麽多年的商人，他還是學不會商人最基本的偽裝。

3、誑語...

一瞬間，娉婷覺得眼前這個白雨澤到底是有些陌生了。

他不會說謊，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

但是以前他不說謊，可現在，雖然他還是沒學會怎麽說謊，卻開始準備說謊了。

搶在白雨澤開口之前，娉婷道：“你不會騙我的，是嗎？”

聽到這句話，被娉婷那期和失雜的目注視著，白雨澤本來準備好的話就堵在嚨口，一句也說不出來。

後退幾步，一苦笑浮上娉婷的角，娉婷深深看了一眼語塞的白雨澤，“謝謝你，表哥。”

說罷，轉離開芙蓉榭。

進來之前是滿心沉甸甸，出來時，明明心裏是丟了什麽東西的，卻覺得愈發沉重，得不過氣來。

一片傷心畫不。

本想就這樣回去了，出了水榭，娉婷卻抬眼看見楓園裏火一樣殷紅的楓葉，和在楓葉後靜靜立著的佛堂。

想起那個被全府上下敬重，卻被自己無意中冒犯的佛堂主人，腦海中繼而閃過那雙澄澈如水的眼睛。

若是沈家還有人不對說謊，那就該是他吧。

如是想著，不由自主地走向了佛堂。

寂清正在經堂裏聚會神地看佛經，沒注意到故意放輕腳步進來的娉婷。

娉婷也不去擾他，就躲在門旁，靜靜地看著他時而蹙眉，時而含笑，時而輕歎。所有這些神都

極清淺，清淺到如不細看就會覺得他一直都是平靜的。

娉婷看不懂佛經，就像看不懂堆砌在子軒書房裏的那些古書一樣，明明每一個字都認得，可連在一起就不知道是在說什麽了。

那裏麵到底寫的是些什麽，竟能讓和尚們如此虔誠地念下去，一念就是一生一世。

娉婷靜靜看著，一時間，心裏那些沉甸甸的東西仿佛都丟到了這空門之外。心依然是滿滿的，卻已在不知不覺間輕如雲煙。

直到在佛堂裏侍奉的家丁慧生奉茶來，看到站在門口的娉婷。沒等慧生喊“小姐”，娉婷便示意他噤聲，接過慧生手裏的托盤，揮揮手遣他退下。

到有人進來，寂清在經卷中抬起頭來，見是娉婷端茶進來，微微一愕，卻也不驚慌，放好經卷，從團上利落而從容地站起來，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有勞施主。”

娉婷蹲□子把紅木托盤放到經案上，然後在經案前的團上坐下，道：“我就坐一會兒，你繼續看書吧。”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寂清也不與客套，麵對著娉婷盤膝坐下，果真又拿起了經卷。

這一舉倒是出乎了娉婷意料之外，娉婷不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寂清放下經卷，帶著淡淡的微笑，認真地道：“你是當日為貧僧診病施藥的

3、誑語...

施主。貧僧與施主一直無緣再見，還未能當麵向施主道謝。”

娉婷搖頭，“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不知道我是府裏的小姐嗎？”

寂清依然是一副不驚煙塵的模樣，道：“貧僧知道。”

娉婷一時間覺得好氣又好笑。之前不過靠他近些就讓他那樣驚慌，現在明知是沈家的小姐，卻有把晾在一邊的膽子，還一口一個施主地。“那你怎麽還我施主？”

寂清道：“在佛門裏，施主是最高貴的稱呼。”

若是平日裏別的和尚一本正經地跟說這樣的話，娉婷一準要說出些歪理來戲耍他們。可不知怎

麽，隻要見到寂清，哪怕隻是想起他，心都會無端地靜下來，那些念頭也拋得遠遠的了。

仿佛寂清已然料到娉婷本沒打算讓他繼續看書，娉婷一時沒說話，他也沒再拿起經卷來，隻是一邊緩緩撚著手中那串佛珠，一邊用泉水一般溫潤清的目靜靜看著娉婷。

娉婷抬頭四下看了看這間經堂。與沈家其他或華麗或高貴或或雅致的樓宇不同，這偌大的經堂沒有任何裝飾，兩麵牆上開窗，一麵牆是書架，擺滿了或新或舊的經卷。其他的，便隻有經堂中央這張長不過四尺，寬不過兩尺的檀木經案，和幾個草編團。不似那些恢弘的法國教堂般讓人置其中便在神的世界裏迷失了渺小的自己，這經堂隻是個偌大的空間，裏麵像是什麽都沒有，卻又分明覺得到那令俗家人肅然起敬的禪意。

娉婷道：“你一個人在這麽大的佛堂裏，不覺得太冷清了嗎？”

寂清淡然微笑，微頷首道：“貧僧修行尚淺，有了這冷清，方能用寧靜之心觀大地眾生相，聽眾生之心聲。”

娉婷雙手抱膝，尖尖的下頜抵在膝上，眨著像是能容下整個天地的大眼睛向寂清，“那我算是眾生嗎？”

寂清輕輕點頭，道：“當然。”

娉婷又道：“這麽說，你也能聽到我的心聲了？”

寂清還是帶著那清淺明澈的笑意，看了看娉婷，道：“施主的心了。”

娉婷想想，他雖說的寬泛，卻也沒有錯，便道：“那你說，我的心為什麽會啊？”

寂清聽到這話，在`前合起手掌了，微頷首道：“阿彌陀佛，貧僧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