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遙遠剛睜開眼睛就後悔了。

他甚至有點不敢出去，怕麵對空空的客廳，更不知道該和譚睿康什麽。睡一覺，一切都沒有好，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

譚睿康在廚房裏做早飯，一個碗裏裝著切丁的皮蛋，一個碗裏裝著蔥花，另一個碗裏裝著瘦，白粥咕嚕嚕地冒著熱氣，遙遠聞到米香就了。

洗手間裏放著好的牙膏，溫水，遙遠去刷牙洗臉，譚睿康在廚房裏：“遠，咱們什麽時候去旅遊？”

遙遠：“等放榜吧。”

譚睿康沒有昨晚上的事，兩兄弟吃了早飯，遙遠去打開電視機，譚睿康給他看一疊vd，：“看風之穀還是平城貍合戰？”

“隨便。”遙遠懨懨的沒有心，譚睿康放了碟，兩人坐在沙發上看，了個茶幾在前麵擋著，遙遠總覺得有點不習慣。

幸虧譚睿康沒有多，遙遠現在什麽也不想，隻要有個人安安靜靜地陪著自己就好了。

一群貍貓在大都市裏變人，譚睿康邊看邊笑，拍了拍遙遠屈著的膝蓋，了，：“老家也是這樣的，環境很好，遠。”

“嗯。”遙遠本看不下去，呆呆地思考昨的事。

以後要怎麽辦？跟趙國剛和解嗎？不和解也沒有用，他一定會結婚的。接他的方案嗎？周六日回家，其餘時間讓他在外麵過？這還是一個完整的家嗎？

讓後媽住進來？遙遠本無法想象這個況，家裏的一切東西都有他母親的回憶，這些等到後媽來了以後都會被收起。就算趙國剛再買個房子，遙遠也寧願住在自己的這個家裏。

雙親的存在就是這樣，隻要趙國剛在家裏，他們父子之間可以長時間沒有談，然而整個家裏的空氣，地板，人的存在，這些都代替了所有的語言。幾乎不用話就能覺到父親在邊，在周圍的範圍裏，沒有離開。

曾經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中，甚至直到現在——遙遠也認為媽媽沒有離開他們，一直住在這間房子裏，陪伴著父親和自己。

或許家庭真的有這種奇妙的魔力。

唯一的選擇就隻有讓趙國剛和一起住，三不五時回來看看，但父親就算回來，他們能點什麽呢？平時遙遠與趙國剛也沒有過什麽特別的話。

但遙遠無法想象趙國剛每周回來，給自己和譚睿康生活費，坐下喝杯茶，幾句話，或者當酒店般住一晚上，隔又離開這裏的景，

然而較之這個方案，他更無法接趙國剛帶著另一個人住進來，開始大掃除，把他媽媽，他們三個人的合照幹淨從牆上取下來，收到櫃子底下的場景。

在思考這一切的過程中，遙遠始終注意著電話與門外走廊盡頭的電梯聲。

每次它“叮”的一聲響，遙遠就覺得趙國剛回來了。

或許是腳步聲在樓道裏回響時，遙遠就鼓足勇氣，準備去開門，把醞釀好的話出口。電梯響了好幾次，都不是他的家人回來了。

遙遠和譚睿康看了一下午碟片，譚睿康提議道：“出去吃飯吧。晚上去哪裏玩？”

遙遠：“我不想出去吃，外賣好嗎。”

譚睿康點了點頭，拿著單子研究，問遙遠想吃什麽，遙遠本沒心，點了個窩蛋牛飯，兩人又繼續坐在沙發上看碟子，譚睿康早上去租了許多碟回來，都是些溫暖的電影，有龍貓，空之城，憨豆先生，張柏芝與古樂的河東獅吼，周星馳的大話西遊月寶盒與仙履奇緣，鬼當家等等。

遙遠看到十點，眼睛有點疼，：“我去睡覺了。”

趙國剛還沒有回來，遙遠也不洗澡，進去趴著就睡，耳朵始終注意著外麵的聲音，他期待著趙國剛會像以前那樣打開門，進來房間看他一眼，這樣他就可以開始昨的事。

十一點，遙遠不知不覺想到了別的事，老家的青山綠水，還有譚睿康的，親人，父母，他們總有一會離你而去。

或許死亡是一個方式，像趙國剛這樣又是另一種方式。

遙遠歎了口氣，想到了許多，明白這意味著從他要去讀大學，趙國剛要再婚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的緣分在某個意義上就已結束了。往後不管父親如何看待他，他們始終無法回到十年前那樣。

房門聲響，譚睿康進來，抱著枕頭放好，在遙遠邊睡下。

遙遠沒有話，譚睿康也沒有話，黑暗裏十分安靜，趙國剛一直沒有回家，遙遠睡著了。

日子一又一地過去，三後，遙遠終於無法再撐下去，從等待的期變一次次的落空，繼而產生了近乎自暴自棄的憤恨想法，他聽到譚睿康早上在外麵打電話，聲音得很，聽不清楚，遙遠知道是趙國剛在給他打電話。

他開門出去，譚睿康馬上掛了。

遙遠沒有問，起去熱牛喝，譚睿康：“我出去買點吃的，灣仔碼頭的餃子吃完了。”

遙遠道：“有錢麽？”

譚睿康點頭道：“有。”

三分鍾後，門鈴響。

人的聲音：“遠，你在家嗎？”

遙遠登時心裏一震，渾一陣發涼。

人道：“遠，我是你舒阿姨，舒妍。”

遙遠坐著息，他到貓眼看了一眼，過去坐下，手指不住發抖。

舒妍道：“遠，我知道你在家，你不想讓我進來，咱們隔著門聊聊可以嗎？”

遙遠伏到餐桌上，一不。

舒妍：“遠，我知道你在聽，我直接了。你爸爸他很難過，那晚上和你吵了一架，他馬上就覺得後悔了，你能給他打個電話嗎？這次的事是阿姨的錯，你不接我沒有關係。但他是你爸爸，他這麽你，你怎麽能這麽對他？”

舒妍歎了口氣，哽咽道：“遠，你不你爸，如果他，就讓他過得高興，這不是作子應該的麽？”

“沒有你的允許和祝福，他就算和我結婚，他也不會覺得快樂的。”舒妍噙著淚水，搖頭道：“你如果真的他，應該想他幸福，對不對？”

“你不他，你對他太狠了。”

“他為了你足足十三年沒有談過，現在你長大了，要離開家，你還不允許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麽？”

“我也想要幸福。”遙遠終於開了口，他的聲音沙啞而冷漠：“誰給我？你覺得他和你在一起，周六周日回家看我一次，我會覺得幸福嗎？”

“我答應了我媽媽，照顧我爸一輩子的呢，死的時候就這麽給我的。”遙遠的聲音低沉而絕：“：‘遠，媽先走了，剩下你和你爸了’。”

“的時候，你都聽見了嗎？你一定沒有聽見。你要是聽見了，給你十個膽子你也不敢和我爸結婚。”

“連話都不出來了，怕我爸不要我，怕我爸給我找後媽，還牽著他的手，放在我頭上……你別走啊！你不聽完再走嗎？你今就是來告訴我我不我爸的嗎？”

外麵高跟鞋聲響，舒妍走了。

遙遠給了舒妍一刀的同時，也仿佛朝自己心裏刺了一刀，彼此都鮮淋漓，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一時後，譚睿康回來，遙遠下去找人換鎖，把外兩個門鎖都換了。

趙國剛還是沒有回來，第二，高考放榜，報紙上鋪蓋地的狀元消息。

遙遠看也不想看，譚睿康等到遙遠醒來後便：“遠，查分了。”

遙遠還在被窩裏，翻了個，譚睿康拿著兩人的準考證，：“我用你的電腦上網可以嗎？”

遙遠：“隨便吧，我不讀大學了。”

譚睿康怔住了。

遙遠道：“你去讀，你別理我，我去找份工作，去寶華樓賣鞋或者去八加八調茶，給你出學費和生活費，你去清華。”

遙遠坐了起來，譚睿康既好氣又好笑，：“別這樣，被你嚇死了。”

遙遠：“不，我認真的，我想得很清楚了……”

譚睿康笑道：“你瘋了。”

譚睿康打開電腦坐下，笑著：“遠，你想去穿著圍調茶？當茶弟？這可不麵，不怕被笑話？”

遙遠沒有回答，譚睿康：“為什麽這麽？有大學不念怎麽要去找工作？”

遙遠還是沒有回答，兩人彼此心下了然，譚睿康打開網站，深深吸一口氣，：“遠。”

“嗯？”遙遠坐了起來，起去刷牙。

“保佑我。”譚睿康低聲道：“姑姑，你也保佑我，保佑我。”

遙遠道：“你一定能考上清華的，別怕。”

譚睿康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報紙上刊出的前三批與十大名校聯招分數線，裏喃喃念著什麽。

遙遠出去轉了一圈，忍不住又回來，躬幫譚睿康按了回車，跳出一行分數。

那是遙遠的高考績，他超出了第一批重點本科線48分，沒過十大名校聯招線。

譚睿康笑道：“考得不錯。中大沒問題了。”

遙遠：“看看你的。”

譚睿康的手一直發抖，幾次敲不下去，遙遠道：“這麽張幹嘛——”

遙遠輸了譚睿康的準考證號，譚睿康已經在發抖了，兩人屏住呼吸，遙遠按了回車。譚睿康的分數表跳了出來，總分比遙遠高了二十分，過第一批分數線，距離十大名校聯招線隻有三分。

第一誌願落榜。

遙遠安道：“沒關係，以後還可以考清華的研究生……”

“太好了！”譚睿康道：“我的！謝謝地……”

譚睿康起不由分把遙遠抱著，遙遠有點懵，不是落榜了嗎？第一誌願落榜還這麽高興？

譚睿康眼裏全是淚，不住發抖，遙遠茫然地了他的背，譚睿康不住念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謝謝地之類的話，心有餘悸地鬆了口氣。

“嚇死我了，就怕去北京沒人照顧你，還好還好。”譚睿康不住發抖，坐回電腦前，心有餘悸看報紙上的分數線，重新核對了一次兩人的分數，笑道：“真是太好了，真是命中注定，我就知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遠！太好了！！勝利了！”

遙遠呆呆地站在譚睿康的背後，忽然就什麽也不出來了。

譚睿康一躍而起，使勁遙遠的腦袋，到門邊的籃球架上來了個扣籃，快樂地：“拿了錄取通知書就回老家放鞭炮！”

遙遠憂傷而幸福地笑了笑，自己的那些想法一掃而空，心裏父親走後空空的地方，仿佛被譚睿康給填上了。

譚睿康去打電話，不時瞥遙遠一眼，：“對，都是第二誌願，現在就等錄取通知書了。”

遙遠微微蹙眉，譚睿康不敢多，把電話打完就掛了。

遙遠：“我不想再花我爸的錢上大學了。”

譚睿康進房間拿了點東西，出來笑著拉過椅子，挽起袖子，：“別氣話，怎麽能這麽？我都準備好了，來。”

譚睿康拿出一張存折在遙遠麵前晃了晃，遙遠不知道為什麽就想起時候，他拿著個火柴盒，在自己耳邊搖的趣事。

“看。”譚睿康打開存折，上麵有五萬塊錢，認真地：“我爸給我娶媳婦的，外加他去世的時候收的奠儀。你讀書花這個錢，我花姑丈的錢……”

遙遠：“……”

“這是你娶媳婦的啊。”遙遠：“你爸居然有這麽多錢？”

譚睿康：“嗯，他生前都幫我攢錢呢，怕我娶不著媳婦，他也讓我去念高中考大學，後來生病了我就沒去，我才知道……這不是一樣的麽？以後賺回來就行了，算哥借給你的，行不？”

遙遠：“好吧，五萬塊錢……咱倆花應該也夠了。”

五萬哪裏夠？遙遠心想一個月按最低生活費五百算，兩個人四年下來也有點玄。

譚睿康：“不夠的話，把老家的田……”

遙遠馬上道：“這更不行了。”

譚睿康想了想，凝重點頭，：“那省點？”

遙遠嗯了聲，譚睿康笑道：“大學裏還有獎學金，努力用功點，咱們把第一學期的學費繳了，就申請獎學金去，咱倆應該能拿到一個。不行的話也有助學貸款呢，工作以後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