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能讓外婆高興，此後他每次去醫院都會帶著張。

張哄人的本事也真不是一般的好，外婆一看到就會很高興，連不吃的藥也會大口大口地吞。尹嘉華有時覺得很奇怪，外婆為什麽會那麽喜歡張。但無論如何，外婆是他最在意的人，也是這個世界上他唯一的親人，隻要高興，他現在什麽都肯做。

哪怕，為了和一個人結婚。

※※※※※※

幾天下來，經過悉心照顧，外婆漸漸有了好轉的跡象。

理完公司的事，尹嘉華驅車去醫院陪外婆。進門時，他看到張也在，正在喂外婆喝粥。

外婆坐在椅上，看樣子剛剛出去曬過太。本來臉上是帶著笑的，一副怎麽看邊孩怎麽滿意的神，可是看到尹嘉華時，卻一下沉了臉。

尹嘉華有些怔忪起來，外婆從來不會跟他鬧別扭給他臉看，是舍不得和他說一句重話的。隻除了幾年前那一次，他非要和那個人在一起，外婆不同意，幾天不理他。外婆隻和他生過那一次氣。

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麽？

他走近外婆，接過張的粥碗，喂向外婆邊。外婆卻不肯喝下去，隻是睨著他，很生氣的樣子，冷冰冰邦邦地問：“那個關曉的人回來了，是不是？”

尹嘉華怔了怔，向張過去，挑著眉，一臉詢問。

——你說的？

張瞪大了眼睛，眼底蓄起淚，用力搖頭，無辜得簡直像有人欺負了。

——我沒有！

外婆的氣一下發得更大了，“你覺得是和我說的嗎？你就這麽看的嗎？什麽也沒跟我說過，是我自己看到的！這可憐的孩子！如果不是我今天親眼見到那人了，真不知道還要在你這裏多的委屈！”

張半低著頭眼淚劈裏啪啦地掉，仿佛外婆說得不錯，真的了好多委屈似的。

尹嘉華在一旁看得不由有些心煩。以前總覺得單純，現在才漸漸明白其實很攻於心計。

這孩實在太會抓人的心思，對他是，對外婆更是。

他抬手去順外婆後背，想安的緒，外婆卻擋開他的手，不領他的好意。

醫生說過，外婆不能生氣，一旦激會很危險。他不敢有所作，靜靜地等外婆平和下來。

終於半晌後，外婆又再開口。

“小嘉，這真不關的事，剛才推我去外麵曬太，我是在走廊裏看到那人的，在窗口給一個男的費，我讓去問過了，人家大夫說，那男的是丈夫！”說到這，外婆忍不住又激起來，“小嘉，六年前你就被這個有夫之婦騙過一次，六年後你難道還想被再騙一次嗎？！”拉住尹嘉華的手，開始急促地起氣來，“我、我沒幾天好活了！如果、如果你心裏真有外婆，你、你就答應我，跟那個人再也不要有瓜葛！你、你就答應我，立刻和結婚！”

外婆急著等待尹嘉華的回答。

尹嘉華遲疑著，猶豫著，掙紮著。他已經做好一切心理準備，決定與張分手了，可是現在外婆卻他們結婚。

見他遲遲沒有反應，外婆終於發起怒來，一把推開他，氣著說了兩聲“你、你”，便暈厥了過去。

尹嘉華一下慌了手腳，大聲著醫生，並把外婆抱去床上。張在一旁哭出聲音來。

把外婆救醒後，醫生撤出病房前責備尹嘉華：“怎麽照看老人的？不是說過不要讓生氣嗎！這樣的況如果再出現一次，老人會很危險的！”

尹嘉華自責不已。

外婆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烏紫，奄奄一息。

張在一旁哭得厲害，簡直他心煩，“嘉華，結婚吧！就算為了外婆，我們結婚吧！”

哭訴得殷殷切切，任誰聽了都要容一下。他看到外婆眼角有淚水下來。

他的心一下就了，一剎間所有心防全都坍塌。

是啊，結婚吧，哪怕是和一個自己並不深的人，就當是為了外婆吧。

他不顧外婆的抵，堅持去握的手，“外婆，求求您別生氣了，我答應您，我和結婚！好不好？”

外婆終於肯把眼睛張開來看向他。眼淚順著的眼角大滴大滴地落，浸潤著臉上那些幹枯的皺紋，無力地抬手向張，張反應很快立刻手過去握住，老人吃力地把兩人的手疊在一起，握住，氣若遊地笑著：“我、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這一刻，尹嘉華說不出自己心頭是苦是還是痛。

※※※※※※

隔了一會兒，外婆忽然拉住尹嘉華，“小、小嘉，你答應外婆，不、不要再和那個人有瓜葛！”著氣，斷斷續續地說。

不知道為什麽，尹嘉華腦海裏驀地閃現出從前一幕。

那時他還是小混混，花錢要給他學費讓他學習件編程。他當時說什麽也不肯用的錢。就聲哄著他，說：“有骨氣有誌氣，很好，但它們不能當飯吃！我沒說這錢是白花的是不是？這錢算我在投資，是我借給你的，等你有了出息那一天掙了大錢，必須連本加利還給我！”

想起這一幕，他心裏酸得幾乎發了麻。

他對外婆說：“外婆，我曾經欠那個人一筆學費，等我算清了錢還給，就再也不跟有瓜葛！”

外婆對他的這番說辭顯然覺得太缺乏說服力，遲疑著，“你、你這是不是借口？想、想要敷衍我？”又拉過張的手，放在尹嘉華手裏，“你、你剛剛答應了我，小、小嘉，你不能辜負！”

尹嘉華安：“不是借口，外婆，你相信我，這一次算清了從前的賬，我就真的跟一刀兩斷！”

尹嘉華既是在安外婆也是在警告自己。

事後他在心裏問自己為什麽會在那樣一個時刻，想起從前的事，又提出那樣一個還錢的事由？他想或許自己是想用這樣一種方式，與過去，與那人，與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的與恨，做一次徹底的、決絕的了斷吧。

※※※※※※

到了晚飯時分，尹嘉華先打發了張回家。張本來不願意自己先走，但是看到尹嘉華發青發白的臉，知道這一個下午所發生的事給他的衝擊很大，這個時候應該給他一些空間，讓他理順他那些紛緒。這會是最明智的決定。

一個人先回了家。

尹嘉華在病房裏等外婆打完針睡了，到病房外給楊輝打電話，他馬上想辦法找到一個經驗富讓人放心的看護。

電話剛掛斷，他就聽到後有人喊他的名字。那麽悉的聲音，喊得他的心都為之一震。

他緩緩轉過頭，作顯得緩慢而疏冷。

他看到關曉。

他有些意外，額角上竟著繃帶。明明恨了這個人，明明說過還一筆錢後，就從此一刀兩斷再不牽連，可是看到額頭上有了傷，他還是無法控製的心頭一。

怎麽會傷呢？

對他笑著，笑容帶著怯怯的小心，他看得心裏發酸，幹脆扭過頭做出一副冷漠的樣子假裝沒有瞧見。

以前外婆反對他們在一起，他卻執意要和好，他跟外婆起了爭執，負氣地跑出家門，跑到那裏去，一連幾天都不回家。那時就像現在這樣，對他怯怯地小心地笑著，哄著他，親著他，說著無數溫的好聽的話，他回家去看看外婆，說外婆一手把他帶大，就算再不開心，他也不該頂撞老人家。┆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那時候他多麽年輕氣盛，起初說什麽也不肯回家去。就收了那怯怯的小心的笑，很憂傷地對著他歎氣。說：“嘉華，外婆已經很不喜歡我了，如果你再這樣，因為我和一直對著幹，外婆會更加討厭我的！”

他細想了想，可不就是這麽個道理，於是趕奔回家去。

他從那裏離開時，站在門口送他。踮起腳尖很溫很溫地吻他，臉上又浮現出那種怯怯的小心的笑容，聲音得幾乎了他的骨頭。告訴他，好好和外婆說話，不許再鬧別扭。

他那時並沒有領悟的聲音裏是含著一種祈求的，祈求他不要和外婆來，因為他越和外婆，外婆就會越討厭。等他能咂出的這種祈求時，已經不在他邊了。

※※※※※※

此刻他不想看著臉上那怯怯的小心的笑，把頭扭向了一邊。

卻再一次住了他：“嘉華！”

他幾乎有些怨惱起來。今天怎麽會這樣執著。

他隻好把眼神調回來再看一眼。

趕抓住機會迎視著他的眼睛，輕輕問：“嘉華，我們不能這輩子就跟仇人一樣，是不是？”說著說著，似乎有些激起來，眼底氤氳起一抹憂傷，“嘉華，我們……我們能不能不要這麽仇視對方呢？如果，如果我說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並不是祈求你原諒我，但這起碼會不會令你好過一些？”

※※※※※※

孟東飛又來找關曉。他說自己渾都痛，必須要去醫院檢查一下，是不是傷了髒。

關曉額頭上的傷，一直疏於護理，這幾天已經有了紅腫化膿的跡象，甚至人也有些發起燒來。不想在離開這裏之前再生出其他枝節，決定和孟東飛一起到醫院理下傷口。

到了醫院，孟東飛從腦袋查到腳跟，從科查到外科，驗驗尿驗便，CT、X核磁共振，所有能做的檢查他幾乎都做了，直到所有報告上都顯示他隻是皮程度的淤青，健康絕無大礙，他才不再折磨關曉。

而這一串的化驗檢查，費用當然要由關曉來出。

關曉整個人暈暈沉沉的，渾也熱得厲害，已經懶得去跟孟東飛計較。直到孟東飛終於相信自己的並無大礙，才有機會去看額頭的傷口。

大夫說由於理不當，已經染了破傷風，應該住院觀察幾天。不肯，隻讓大夫開了幾瓶水給掛。

不能住院。錢被孟東飛剛才的各項化驗敗壞得差不多了，還得留一些給自己在新的地方落腳使用。

包紮完傷口，孟東飛嚷著要開些養氣安神的藥來吃，隻想快點打發他，就答應去劃價，讓他在原地等著。

可走到一半時，竟在走廊裏看見了尹嘉華。

腦子昏昏沉沉地，想著自己馬上要離開這個城市了，再也不能看到他了，心裏有說不出的疼與難過。知道他一直不能釋懷他們的過去——他以為是耍夠了他覺得沒意思了才甩了他。

他那麽要強的一個人，當年連給他學費他都不願意，怎麽會得了這樣的結果？

想也許自己臨走前該給他一個解，告訴他，當年的離開是有苦衷的，不求他的原諒，隻求他知道這些以後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