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一個穿淡灰料西裝大的男人出現在公司樓下。
弟弟程沅在一件短款羽絨服裏,鼻尖和在外頭的一截脖子白,眼周泛紅,看起來被凍得不輕。
程漸皺眉,略煩躁地手扯鬆了係在頸間的羊圍巾。
很快,帶著男士淡香水的溫暖包攏上了程沅。
程沅卻不大安分地抻了抻脖子:“燥。”
程漸瞪眼:“敢摘就揍你。”
程沅兩一哆嗦,老實了。
程漸是真會揍人的。
在七歲八歲狗都嫌的年紀,程沅比其他小孩兒秀氣得多,究其原因,是小時候一不聽話,就被哥哥抄著各種工進行暴力教育,給訓得又乖又。
強勢的父兄,弱的母親,也難怪程沅會在遇見溫的楊白華後,一頭沉溺進去,任誰拉也不回頭。
程漸不由分說地扯住程沅的手,滿握的冰涼讓他臉更不好看了。
他替著扯下手套,丟進程沅懷裏,嘲諷道:“他都窮到這份兒上了?手套都買不起?”
程沅把圍巾往下掖了掖,出來、
他辯解說:“是我不戴。”
這倒是真的,程沅不戴圍巾手套,尤其是圍巾,圍一會兒就要發燥。
程沅還想說什麽,可和程漸一對視,秒慫。
“說啊,繼續說。”程漸冷笑一聲,“我說他一句,你能頂十句。你也就這點出息,撿個……石頭都能當寶貝。”
扮演程沅的池小池忙裏閑地對係統說:“我懷疑他剛才是想說糞球來著。”
係統覺得池小池說得很對。
程漸能把話咽下去,顯然是不想和程沅一開始就鬧得太僵。
他打量了下程沅紅的眼底,以及睫側邊沒幹涸的跡:“……你跟他吵架了?”
程沅比程漸的形足小了一號,兩隻手可以合攏著在程漸的一隻手套裏取暖:“沒啊,就是胃不大舒服。”
程漸:“沒吃早飯?”
程沅笑:“減。”
“減個屁。”程漸了一把他的腰,“瘦一把柴了,好看啊?!”
程沅被得一蹦q,撒道:“……哥。”
“哥哥哥,當你哥倒了八輩子黴。”程漸把手揣進兜,“還是不喝豆漿吧?那不去永和,去那邊的一品粥鋪。”
說著他隨意朝四下看了看,問:“車你停哪兒了?”
程沅自然道:“他開去上班了。我坐公來的。”
程漸愣了片刻,雙眼一瞪,程沅立刻警覺,先抱住腦袋竄出五步開外。
程漸的確想揍他一頓讓他長點記的,可現在是上班的點,又在公司門口,程總要麵子,便快步上去,一把勾住程沅的脖子,把人逮回自己懷裏:“跑什麽?”
程沅以為要挨揍了,怕得直脖子:“哥,有人,人。”
注意到弟弟眼裏的惶,程漸心頭一,鎖住他肩膀的手臂稍稍放鬆了些。
饒是如此,他一張仍是不饒人,滿口嘲諷不需醞釀就能傾巢而出:“程沅,你可以呀,包小白臉包得練的。你再努把力,掙套房子出來,食住行各來一套,到時候他主你主外,他繡花你種地,你們倆就能幸福和諧長長久久了,多好。”
程沅低頭:“哥你別這麽說。他上班要用代步工,我天呆在家裏,用不著。”
程漸氣得一個倒仰,可想到程沅說胃不舒服,還是忍住了火。
他扯著程沅往粥鋪走:“……要什麽粥?皮蛋瘦粥,白粥?”
“皮蛋瘦粥。”
“還挑。”
“謝謝哥。”
“謝個屁,還皮蛋瘦,得你。胃不舒服,老實給我喝小米粥。”
幾口熱粥下去,程沅凍得發白的臉回了點,除了鼻頭還泛紅外,臉頰已經恢複了撲撲的澤,看上去特好。
程漸了外套,卷起襯衫袖口,給他調醋碟:“找我幹什麽?”
不等程沅開口,程漸迅速道:“如果是他有什麽事兒,那你行行好,甭開口。”
“不是他……也算是吧。”程沅夾起一隻蟹黃包子,聽到程漸這樣說,表有些犯難:“……哥,這事兒你別跟爸媽說,行嗎。”
程漸麵無表:“看況。”
程沅把包子浸進醋碟裏,小聲道:“哥,你有多餘的房子嗎?”
程漸眉頭一跳:“……你想幹什麽?”
程沅急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哥,我想借你房子暫住一周,就我一個,沒別人。”
程漸:“你們真吵架了?”
程沅看上去有些落寞,咬住包子邊,含混不清道:“不是,他爸媽要來,他想讓我回避一下。”
程漸一掌拍在桌上。
砰的一聲,半個店裏的人都看了過來。
程漸哪還管得上這些:“他爸媽還不知道你和他的事兒?!”
程沅一滯,立即出聲替楊白華解釋:“不是,不是。老楊爸媽儉省一輩子了,肯定不願意住賓館,我搬出來,方便他們住……”
“我問你這個了?都他媽廢話!”程漸本不聽程沅的解釋,“你就告訴我,他有沒有意願讓你跟他爹媽見個麵?”
程沅拿勺子碗底。
“……還沒挑明?!”
“他還沒做好準備……”
“不是,他打算什麽時候做好準備?拖到他結婚生子還是壽終正寢?”
程沅沒吭聲,也難得地沒替那人辯解。
看到弟弟沒打采的小模樣,程漸心倏地一,抬手想他的頭,可手在半空懸了一會兒,變了不輕不重的一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拍得程沅脖子一。
程沅說:“實在不行,住你辦公室裏也行。”
程漸不耐煩:“……別瞎琢磨了,吃飯吧你。”
程沅抬起眼來:“別讓爸媽知道……”
“你這檔爛事,讓爸媽知道是早晚的事兒。”程漸頗不客氣,“你就自求多福吧。”
說完,他拿著手機出去,為程沅聯係住去了。
池小池安靜地低著頭咬蟹黃包子,濃厚的蟹香氣和著陳醋酸香在口中彌漫,熱騰騰的,有點燙口。
上一世,程沅本沒來找程漸求助,隨便找了個朋友家貓了一周。
他總覺得家人對他庇護管轄得太過,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一座永遠願意為他遮風擋雨的堡壘。
在回顧原主程沅的記憶時,池小池特意將時間線往後調撥了一段時間,看到了程沅死後,來國外理他後事的程漸。
他出門倒個垃圾都恨不得穿上三件套西裝的哥哥,從來不忘用發膠和香水心打理自己的哥哥,一夕之間像是老了十歲,下上盡是長長短短的青茬,剃須刀作失誤留下的一道長痕,從左下頜延到脖子上,乍一看頗為駭人。
他在醫院看到了弟弟冰冷的。
程沅幾乎把自己的半個手腕都切了下來。
……那麽深的口子,他怎麽下得去手。
程漸這樣想著,默不作聲地乘計程車趕回楊家,並在路上下車,買了一把菜刀。
後來,他幾乎要用一把菜刀把楊家的大門給劈下來。而察覺到不對的楊白華和楊白華父母及時躲進了屋中,不回應他所有的歇斯底裏,報了警。
襲擾私宅在國外是質極其嚴重的事件,警察迅速出警,趕到並製服了程漸。
被人暴地摁倒在地時,程漸半張臉都沾滿了被曬得滾熱的砂石。
他已經平靜下來,卻隻會喃喃地重複一句話,嗓音浸滿痛苦。
“……我弟弟才二十七歲,他還不到三十歲。”
打完電話的程漸走了回來,拉開凳子:“你下周要搬出來是吧?”
池小池看著他。
很快,那張胡子拉碴、沾滿沙土和暗的臉與這張意氣風發的臉分離了開來。
從那段緒中走出,池小池再次功進了程沅的角,乖巧地點點頭:“嗯。”
“地址我發你微信了。一會兒吃飽了,我司機小嚴送你回家,搬的時候再跟我說一聲。小嚴,不會跟爸說。”程漸說,“回去後別跟楊白華說你來找過我,就說你是去外頭跟朋友一塊住。”
程漸做正事時永遠幹練爽朗,雷厲風行中又不乏細膩心思,但他很把這種狀態代日常生活,對程沅來說,他隻是個毒手狠,但實際上心又得不像話的大哥。
換言之,他這樣的態度,證明他意識到了程沅跟楊白華之間問題的嚴重,開始上心了。
臨走時,程漸把圍巾和手套都留給了池小池。
而小嚴把他送離公司不久,池小池就主提出下車。
“你應該還有事兒,去忙吧。”池小池說,“回去的路我都認識。跟我哥說一聲,我吃得太飽了,有點坐不住,下去走一走消消食。”
下車後,池小池甫一抬頭,就看到了“雲都娛樂”的總部大樓。
這是唐歡簽約的娛樂公司,在經過一係列包裝後,唐歡儼然已地歌壇新銳之一,更是雲都娛樂目前在音樂市場上的一張王牌,一姐地位當之無愧。
係統問:“來這裏要做什麽嗎?”
池小池左右環顧:“隨便看看。”
離開了觀看他表演的觀眾,池小池又變了池小池。
他把圍巾鬆鬆攏了個結,隨意往那一站,英氣與慵懶氣各占一半,抓眼得很。
不論是明星和演員,都經曆過長期的儀態訓練,和普通人有著相當明顯的區別。程沅本皮相就不差,是個幹淨的小帥哥,而池小池的氣質則無疑為這種稍顯稚的英俊注了靈氣。
站在路邊的池小池不時引得過路的人注目,看到這一幕,係統突發奇想:“池先生,我有個提議:你試著去當演員,怎麽樣?”
就在昨天晚上,係統看了池小池出演的第一部電影《岬角殺人事件》。
那時,池小池隻有18歲,卻將一個普通漁村年墮落與毀滅的短暫一生演得人驚豔又心悸。
他用了一部電影的時間,向所有人展示,何為天賦。
戲中的一高·,是他唯一的好友死去時的場景。
好友是為護他而死,死得很痛苦,漁村年摟住他唯一的朋友,將二人出海時一起吼的曲子編曲回婉轉的小調給他聽。
他知道朋友的痛苦,所以是笑著送他走的,他眼裏和角都帶著笑,一滴眼淚卻從笑眼中流出。
池小池不抓狂,不咆哮,把這段戲演得很靜。
這份對於戲劇人的細微察和細膩表達,是許多演員終其一生都在追求的,但池小池剛一出道,就能信手拈來,隨意化用。
他有天賦,在這個世界裏,娛樂業又相當發達,他如果做演員,可以說是大有可為。
聽了係統的提議,池小池的反應淡淡的:“好想法。”
池小池不置可否的態度讓係統猜想,他可能沒這個打算。
果然,池小池說:“對我來說,所謂表演,就是要真正地、徹底的變那個人,才是對那個人最大的尊敬。”
他仰頭看向雲都娛樂的大樓,輕描淡寫道:“這是程沅的人生,我得按程沅想要的活法來。”
係統心間微微一。
……池小池似乎並不像他想象中那樣任妄為,不知輕重。
係統問:“那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池小池並未言聲,邁開步子,從雲都娛樂大樓前走開。
不遠的led屏幕上,有唐歡的大幅珠寶代言海報,正在循環滾播放。
唐歡事件,是程沅悲劇人生裏一個巨大的轉折點,但唐歡卻因為這件事,話題度一路飆升,並功實現了自己的轉型。
唐歡與程沅的人生,一個是主角,一個是配角,而配角的作用,就是盡可能地用自己的黯淡無襯托出對方的芒四。
但在池小池的世界裏,他也是做慣了主角的人。
池小池自言自語道:“……既然這樣,那誰是主角,就各憑本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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