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寢室門口的外賣小哥看樣子似乎和他們差不多大，穿著附近一家點心館的制服，黑的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出一截小小白白的下，瞧著十分溫順。

顯然這頗有欺騙的外表暫時抵住了趙胖和王復梁的怒火，兩人只用“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坑”的目不可思議的看著這個不識貨的二傻子。

外賣小哥當然察覺到了這樣的態度，慢慢抬起頭來。

方槐檸這才看清了他的樣子，眉眼致，鼻秀麗，五搭配得十分亮眼，簡直有種雌雄莫辯的覺，除了眼神有些沉外，算是非常有記憶點的一張臉。

像是想起了什麼，方槐檸一愣。

“我收二十元總有我的道理。”小哥卻沒向方槐檸，只在幾道強力的懟視不卑不的說。

“什麼道理？！”王復梁好奇得連結都忘了。

小哥思考了下，慢悠悠道：“首先，還差一周六月就要過去了，雖然有些系考得早，但A大的暑假整比別校要晚一些，這個時間段，校外的廢品回收人員不都流到隔壁先放假的兩個大學去了，你想找未必都能找得到。”

“第二，”小哥眨眨眼，視線穿過王復梁和趙磅，落到方槐檸……腳邊的機箱上，“就算你們的電腦件能用，但肯定也不算太好，不然早就被校其他同學收去了，假期前，學生出貨得多，收貨的，哪怕想買二手電腦，也會去找畢業的大四生，他們走得急，機相對更新一些。”

“第三，我雖然不是這里的學生，但這幾年往來過不次，大概知道A大寢室的作息和規章制度，清潔分若是扣多了，直接影響你們大學的平時分，甚至影響畢業評價，為了這麼點東西這點錢此損失，未免得不償失吧。”

“第四……”

“還、還有第四？”王復梁吃驚。

“嗯，第四，”小哥理所當然的點頭，“就算以上你們都可以不在乎，但你們剛才也說了，這麼重的兩臺機要扛下七樓，還得在如此炎熱的天氣里走二十分鐘的路去賣，可不是一件小力活，你們能行嗎？”

邊說邊還打量趙王二人不是過瘦就是過胖的材。

“或者你們也可以車，”小哥友好的提議，“K棟的小賣部可以租借小板車，十元一趟，一個來回也正好二十，和我的價錢一樣。”

“但那車還是要我們自己拉啊……”趙磅忍不住道。

“對啊，”小哥丟過去一個“你還不算太笨”的贊賞表，“所以，這費時費力的事兒我替你們全做了，還冒著影響工時被老板發現的風險，收個二十多嗎？”

他說話咬字清晰，節奏和緩，雖然語調沒什麼，但配上那糯糯的嗓子，不由得讓室幾人越聽越沒了脾氣，更甚至忍不住大嘆一句：真、真他媽有道理！

王復梁是咬著舌頭才把那句“不多”給吞回去的，差點憋得自己一。

“當然，你們如果覺得不值就算了，我也只是好心提議，這種力氣活做起來可不容易。”說罷，小哥轉走。

“哎，等……等等……”趙磅不服氣道，“你說得輕巧，我們都拿不，難道你這小板就行？”

這外賣小哥在北方男生里算小的了，但單獨站那兒也不算矮，大概是因為腦袋小細胳膊細的緣故，可同室另三個大男生作比就頗有差距了。王復梁高他小半個頭，趙磅那厚度能抵他兩倍，更別說在系里都高挑健碩的方槐檸了，小哥差不多才挨到頭牌的耳，能不讓人懷疑麼。

然聽見這樣的態度，小哥只是瞥了眼過來，出手道：“繩子。”

王復梁頓了下，默默去取了一小捆來。

小哥接了，在幾人輕慢的注視下把那兩臺機箱、兩個鍵盤還有一套小音響扎了個結識，且手法簡潔又利落。

“你……你別逞強啊。”明明大家都是男生，明明剛才還鄙夷對方腦子有病鉆錢眼里了，但瞧對方來真格的，一伙人竟然開始于心不忍了。

“要、要不我跟你一起拿下去吧，”王復梁輕聲道，“這真的不輕。”

栗亭卻沒接收幫助的意思，一手抓過一臺站起，輕松的轉了個，然后對王復梁抬了抬下又看向自己的口袋。

趙磅反應快，趕出錢塞了過去，見對方還是維持了那個姿勢，他以為是嫌，竟猶豫是不是要再多出個百十來塊才配得上人家的辛苦。

結果他這幅傻樣惹得那小哥不得已開口提醒：“我是讓你拿我口袋里的外賣單，點心館的電話改了，下次訂記得換一個。”

“哦哦……”趙磅一呆，笨拙地照做。

完事了，小哥拔便走。

“哎，你路上小、小心點……”

“看著點樓梯啊。”

兩大老爺們著門一口一個提醒，對著那外賣小哥的背影跟送親人一般目送著對方遠去，直到再看不見人影。

片刻，王復梁嘆道：“他和我們差不多年紀吧，應該也是大學生，就是不知道讀得什麼專業？”

趙磅接口：“傳銷或者舉重吧……”

王復梁同意：“真是個人才……”

兩人轉，正對上不知何時站在后的方槐檸，對方拿著包明顯打算要離開的樣子。

趙磅的神思被拉了回來，吃驚的跑向自己的電腦，就見卡了整整三天的問題已經被功解決，對方從頭到尾不過用了十來分鐘。

趙磅忍不住激的罵了句臟話。

王復梁也懊惱，大好的師機會就這麼飛走了，不過幸好還有時間。

“槐檸，我暑期申請了研究所的實習，郭俊福的項目，我們到時見。”

“下月中旬麼？行。”方槐檸點頭。

話落又聽趙磅開始碎：“槐檸，這包才不是為了學習去實習的，他是沖著妙妙學姐。”

“你、你夠了啊，再瞎說……、你。”

“你敢說不是，下回見了妙妙我就這麼告訴他……”

“閉、閉……”

方槐檸在戰斗還未白熱化前果斷選擇離開。

六月末的午后，盛高掛，幾乎一出宿舍就要被撲面而來的灼熱給融化了。所以方槐檸沒有走最近的道，而是沿著宿舍的車棚從A大的左北門出去，雖然遠了些，但一路上有大樹遮擋，可免去不暑熱。只不過以往這條路只有他會走，沒想到今天道上卻多了一個人。

因為提著重的緣故，哪怕比方槐檸早離開不時間，那個外賣小哥仍然沒有走出太遠，方槐檸不過幾分鐘就追上了對方。

那人的步伐倒是比想象地輕松，每一腳下去都走得穩穩當當，不拖沓不遲緩，并沒有逞強的意思。就是袖管下出的手臂上多了不條繩子勒出的紅痕，因偏白顯得尤為明顯。

方槐檸掃了眼，目又落到對方的背脊上，只見下眼前人細細的汗水一路從白皙的后頸淌下，沒淺的制服領口中，濡了一小片裳，隨著走，半微。

一個量那麼瘦小的人到底哪兒來的力氣。

方槐檸暗自好奇。

在A圖那麼如魚得水，到頭來竟不是A大的學生嗎？

方槐檸又想。

兩人就這麼保持著近十來米的距離，以差不多的速度一前一后的走了近二十分鐘，前頭的人也不知有沒有發現后的人，始終沒有回頭……

終于來到左北門外，方槐檸一邊走向路口的車站，一邊猜測那男生也許有輛外賣小車停在附近，不知道他是會把東西先帶走還是直接就去廢品回收站，又或是索找個地方給扔了，畢竟已經賺了錢了。

不過方槐檸莫名覺得后者的可能非常的小。

然事實證明，他的想法還是太簡單了一些。

就見那外賣小哥沒有去牽車，沒有丟棄東西，也沒有繼續要走的意思，而是腳步一轉，走進了街邊的一家店里。

車站的位置正巧正對那兒，方槐檸一抬頭，發現那是一家簡陋的家電維修。

站在柜臺前的老板見了進門的小哥立馬揚起熱的笑來，顯然是老顧客了。

“這回要什麼？”

小哥把電腦放下，解開繩子道：“賣這個，一臺。”

老板忙蹲下驗貨：“多？”

小哥：“一百。”

遠的方槐檸：“…………”

老板皺眉，似乎嫌貴：“這機很老了，件都舊了啊，要不是你過來，我肯定不會要，最多六十。”

小哥不慌不忙的指了指不遠飄揚著大幅廣告牌的大樓：“下個月家電節，以舊換新活，舊家電直接抵兩百現金，肯定有顧客會來你這兒掏舊貨當錢用，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被拆穿的老板尷尬的嘿嘿一笑：“我也就這點時間能盈利，這樣，七十，一口價。”

小哥蹲下，把繩子重新捆好，提上轉就走。

老板趕忙上前抓人：“行行行，八十，不能再多了，你總要讓我也賺一點嘛。”

小哥想了想，為難的同意了。

“只賣一臺？”老板瞧著他走到門邊把另一臺電腦拴在了停那兒的電瓶車后，問道。

“嗯。”

小哥應了一聲，出口袋里的二十給老板，換了張一百的回來。

方槐檸遠遠的看著他手里明晃晃的紅鈔，再看著對方推著車向自己走來，兩人對視一眼，默默地而過，對方的眼神自然的連個閃爍都沒有。

方槐檸：“………………”

那一瞬間，王復梁才嘆過的話不在腦海中閃現。

真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