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勾當和時照正說話，見奪門而出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一句話不說，提衝進了雨裏，驚得時照忙舉傘追趕上去。

一道閃電劈亮了半邊天幕，兩個勾當掖著袖子麵麵相覷。出了什麽事嗎？下意識回頭看，殿空空，並無半個人影。

第8章

所幸雨大，外麵無人走，慌張的模樣沒落人眼。時照送回到翔鸞閣時，春渥和金姑子正在殿裏等消息，見進門來，一副殘兵敗將模樣，把春渥嚇得臉煞白。上去抱在懷裏，一麵回頭讓人打熱水來，一麵著兩臂問：“究竟怎麽回事，怎麽弄這樣？”

時照也是一臉茫然，隻說：“先莫追問，替公主換了裳要。”複看一眼，忡忡退了出去。

金姑子推窗往外，園中靜謐，隻有漫天的豪雨傾瀉而下。四周圍而亮，宮燈映照出一個唞的世界，看不出有任何反常。闔了窗扉把金簾放下來，半跪著替解腰上環佩。先前驚魂未定，漸漸平靜下來了，才聽說：“我在龍圖閣，見到一個很奇怪的人。”

春渥了的春衫問：“什麽奇怪的人？沒有見著家麽？”

搖搖頭，歪在榻上說：“我去時家還沒到，龍圖閣裏的勾當都很閑散的樣子。可是那閣中早就有人在了，瘋瘋癲癲連鞋都沒穿。突然間冒出來，戴個巫儺麵，把我嚇得魂飛魄散。”

“有這樣的事？”春渥愣愣道，“那你人沒有？這等瘋子，就該命人拿住他。”

唉聲歎氣，“我想，可他用手捂住我的，就像這樣……”比給們看，“說些不三不四的話，還拿一手指頭我的角和脖子。”噎起來，“放浪形骸，有意調♪戲我。”

這下子春渥和金姑子都驚呆了，“庭之中怎麽會有這樣的人？看著森嚴守禮，誰知宮闈這樣！”

金姑子氣道：“我去和時照說，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公主要是怕惹麻煩，著他暗中探訪，今晚龍圖閣是誰當值，先公主一步到的人又是誰。依我說，左不過是哪個不要命的閹豎，垮心不死。再不然就是中哪位娘子，有意公主難堪。”

卻搖頭阻止，“現如今不是時候，皇後的人選未定，我這裏要是傳出什麽謠言來，豈不是自毀前程？所以先不要聲張，等大局定下再追查不遲。我先前太害怕，失態了。你去同時照說，讓他和兩位勾當通個氣，就說看見了老鼠，並不因為旁的。防著他們往外傳，被有心人聽去，再生事端。”

金姑子無奈應個是，退到簾外傳話去了。

熱水都備好了，春渥扶浴，拿巾櫛細細替肩，低聲道：“怕有寒氣侵蝕，多泡會兒。難為你，到這裏做小伏低，真不如我們在裏仁坊時自在。我總覺得這宮掖可怕，不知道藏了多。你初到，就要經曆這些，以後會怎麽樣呢？可氣的是隻能啞吃黃連，我眼下擔心，萬一那人見你沒有作，愈發得意張狂，又該怎麽辦？”

春渥擔心，穠華都明白。了的手道：“娘放心，忍氣吞聲也就這一時，不管家封不封我為皇後，哪怕是個妃子的頭銜，我沒了顧忌，那人便不敢再惹我。”說著兀自嘀咕，“我隻是奇怪，什麽人這麽大膽。他穿著圓領袍，可那份氣度又不像是個侍……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進去的，勾當居然不知道。我都疑心他是不是個鬼魅，或者他是雲觀，氣我進宮做仇人的人，有意嚇唬我？”

春渥心驚，忙問：“你可在那人跟前了馬腳？這世上哪來的鬼，就是有人喬裝，捉弄你罷了。”

仔細回憶了下，應該沒有說錯話。想著又開始懊惱，怪自己膽子太小，否則也許能探出點什麽來。

陷不安中，夜裏覺也睡不踏實。第二天雨停了，第一縷照進園中的時候，意外得知今上頒布了冊立的詔書。

站在閣前的月臺上，看著樞院的人進了儀閣，持盈率眾在階下跪著，叩首，承接旨意。阿茸納罕，訕訕道：“怎麽去了那裏？我們呢？我們公主怎麽辦？”

穠華睨起了眼，心裏惘惘的，這就說明要接近殷重元，必須花大力氣了。

眾人正惆悵，看見時照從甬道上急匆匆過來。他頭子活絡，悄悄捱到儀閣探聽消息去了，穠華想問持盈晉了什麽位，他卻飛快比手，“家第二道旨意發出來了……”沒等他把話說完，中路上拐出幾個人，為首的高擎著聖旨，風風火火往翔鸞閣而來。

穠華下臺階，舒袖跪拜接旨，人俯得低，衝了耳，一陣陣聲浪驚濤拍岸。敗就在此了，但願還如人意，卻也有送還綏國的可能。如果當真退回去，那麽這陣子的籌謀就白費了。

吸了口氣，靜下心來。已經到了這步，就看造化吧！

都承旨有條清亮的嚨，隻聽他一字一句朗聲宣讀：“大綏李氏，譽重椒闈，冠彼後宮。靜正垂儀，肅雍之道；克盡敬慎，著協德之。今授金冊印，載在典謨，母儀天下。”

短短幾十個字，很快就讀完了。穠華還有些恍惚，但很快定了神，深深俯首下去，“臣妾領旨，謝陛下隆恩。”

左右攙起，都承旨付了詔書和皇後印璽，退後兩步長揖下去，“臣與皇後見禮，恭祝皇後長樂無極。”

穠華覺得做夢一樣，宮掖中的眾多妃嬪從四麵八方湧來，在那小小的翔鸞閣前襝衽叩拜。看著滿地匍匐的人，心裏說不出是什麽。照理說一直孜孜追求的目的達到了，應當覺得快樂，可是為什麽高興不起來，甚至有種莫名的失落。然而那麽多人看著，要裝得春風滿麵，要裝得矜而不驕，符合大鉞皇後的風度作派。

請眾人免禮，象征說了幾句客套話，把人都打發走了。回閣重新梳妝，侍送皇後禕來，冊封來得突然，事先沒能有所準備，現在必須盛裝去太後宮中行禮謝恩。

春渥把禕托在手裏，翠翟紋飾攀滿了袖口襟，低頭審視，眼裏瑩瑩有淚。穠華從鏡中看到，轉靠在`前，輕輕說：“娘，我為大鉞的皇後了，你不要為我擔心。”

這句話裏有太多含義，別人不明白，春渥心裏都知道。在向以前的單純歲月告別，要為年時的青梅竹馬複仇，還有綏國郭太後和建帝賦予的使命，注定這個皇後當得和別人不一樣。如果沒有冊封，也許還有轉圜的希。可是現在定下了，就像蝴蝶被釘在牆上，即便不死，也隻能在那個位置掙紮。

皇後禮服有很嚴格的規定，著青紗中單，腰束深青蔽膝，下穿青青舄。侍為掛白玉雙佩和綬環的時候，侍省都知上前見禮，恭敬道：“按祖製，聖人①即日起移居慶寧宮。臣等已籌備妥當，待聖人從太後宮中折返，即引聖人湧金殿升座。”

頷首，戴上九龍四冠，那層疊的金飾和博鬢頗有些份量。站起，直脊梁，從翔鸞閣踏了出去。↑思↑兔↑網↑

寶慈宮上下擺足了排場，皇帝封後是舉國矚目的大事，亦是這庭難得的喜事。太後駕前戴了花冠，都是隆重打扮。迎聖人殿，引走那金錦織毯。太後座前擺放多寶方簟，穠華屈膝跪拜，太後親自下來挽。因為盼了多年的緣故吧，簡直懷著恩的心，握住兩手拉坐下，千叮萬囑道：“家有些事上固執己見，比方封後，一拖三年，到今日才算圓滿。我也記不清多回了，常在先帝靈前懺悔，家不願意幸，沒有皇嗣，我死後無見列祖列宗。如今好了，總算了卻我一樁心事。你和家既做了夫妻，當萬事以家國天下為重。你是飽讀聖賢書的人，那日進宮，我問臺階數時，你能侃侃而談，我心裏很是稱意。皇後貴為國母，眼界開闊，方不至於辱沒了家，你就是最好的人選。”

穠華謙卑俯首：“謹遵孃孃教誨。隻是進宮這些天，隻有那日見過家一麵，家脾氣秉，穠華一概不知，怕伺候得不好，惹惱了家。”

太後寬道：“帝後雖是君臣，也是夫妻。心存敬畏雖應當，懼怕畏就不對了。你隻管膽大心細，家雖然不茍言笑，心地卻是極好的。他封你為後，對你自然高看一等。人若有手段，能化百煉鋼為繞指，你又生得貌端莊，何故收不住他的心呢。我已命司天監擇黃道吉日替你們完婚，人這一生就像個開花的過程，最應當是大婚那日。你好好籌備，家再冷淡，絕不會辜負佳人。你與貴妃，兩個都是好孩子。我瞧出來，你比更持重，故此家也更屬意於你。我上了些年紀，盼著早日抱皇孫，你又統領後宮，一切都靠你了。”

穠華道是，“我自當全力輔佐家，隻是我年輕，若有不周到的地方，孃孃指點我。”

太後笑道：“你是聰明人，便是沒有我，也能挑起整個庭來。”言罷四下看看，略抬手，把人都支了出去。

偌大的殿宇霎時空的，穠華不知是什麽用意，遲疑著問：“孃孃有話代臣妾？”

太後道：“家寢宮在福寧宮，與你的慶寧宮相距不遠，你們大婚後可常來往……”其實關心兒子房中事，對太後來說是個不小的尷尬。可也是無奈何，長此以往怕斷了大鉞命脈，有些話便不得不耳提麵命了。

穠華訥訥地，到底紅了臉，“孃孃的意思是……”

“家一心用在政務上，不看重自己的子，對後宮進幸的事也是能推則推。我曾多次勸他，可說多了又怕他厭煩，隻好由得他去。如今你是他的皇後，帝後琴瑟調和，是鉞之大幸。所以你……”太後掖了掖鼻子,想擺出威儀來，可臉上終歸難堪，悻悻道，“你盡可想法子接近他，他也是之軀，這樣如花似玉的皇後在跟前，倒不信他當真能定。”

太後委婉地表達了的願，說白了就是希穠華主些，甚至是以相。雖然也有這個打算，可聽別人說出口，又覺得愧難當。低下頭囁嚅，“我怕惹人非議，萬一傳到前朝，諫們送我個妖後的名頭，那可如何是好？”

一點就明白，果然是個通人兒。太後頓開懷，一副大包大攬的架勢，揮手道：“莫怕，隻要你照孃孃的話做，誰敢非議，他隻管找老，老來同他理論。”

第9章

皇後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