穠華心裏嗟歎，真難為他了，太後坐鎮，他不服也得服。突然心大好，自己摘了朵扶桑簪在發間。

持盈過來，含笑掃了座一眼，“娘子們今天很高興。”

唔了聲，“都是青春年華的姑娘，心裏喜慕家，平時礙於麵不好表達。今天借著過節好親近，妹妹也去請家點麵靨，和家多說幾句話。”

“家若有心，自不必我那樣趕附。”落落大方，一切隨緣的態度。轉頭看外麵，見侍領著一個人往這裏來了，指了指，“聖人看，那個大概就是新來的直學士吧！”

穠華順勢過去，來人穿圓領袍，戴襆頭，雖無品級，但舉止都雅，正是崔竹筳。多日沒看見他了，猛瞧見個悉的影，心裏一陣歡喜。隻是礙於眼下`份拘束，不能出殿去迎接他，便遙遙衝他頷首。崔竹筳見了，抿一笑，複隨黃門退到偏閣，靜待傳召。

持盈一臉好奇的模樣，“聖人與直學士相麽？”

笑了笑，“很，他是我的授業恩師。”

持盈啊了聲道：“我真是羨慕聖人，進宮後得太後和家歡心，如今庭又有先生看顧。不像我，出了烏戎後孤零零的，甚可憐。”

穠華隨口安幾句，然後略抬了抬下頜，示意殿中娘子都已經描完，到了。

持盈過去，施施然對今上道福，畢竟的份和其他人不同，今上很和煦，同低聲笑談了幾句。穠華低頭品的麥茶，有點心不在焉。黃門送時菜進來，一盤一盤放在麵前食案上，宮廷宴會的點心有隋唐時候的特，致靈巧。玉團、櫻桃畢羅、靈沙臛，半明的皮子裏裝各鮮豔的餡料，太太人，反倒不忍下箸了。

雖端坐著，心思全然不在這裏。今上把妃嬪們打發了，最後一個應當是，結果無知無覺，不如山。他也不生氣，自提了筆到麵前，回過神忙要起，他在肩頭了下，略彎腰，的狼毫捺在了眉間。

他替點花鈿，花的心思和別人大不同，兩眼灼灼著，離得又近，那眸子裏有千山萬水似的。穠華局促起來，他的氣息與相接，習慣了他拒人於千裏的冷漠，忽然間轉了風向，簡直令不著首尾。

不知要描多久，反正那筆尖勾勾畫畫，沒完沒了。的手指扣住桌沿，心跳得隆隆的，臉上克製不住地紅起來，一直紅起來……全落進他眼裏。然後愈發尷尬了，又不好意思和他對視，索把眼睛閉了起來。

香腮半抬，狀似邀吻，今上俯相就，相距不過一尺。這樣人想非非的一幕赫然上演，娘子們都未經人事，彼此換了眼，麵紅耳赤。就連一心盼著他們敦睦的太後也不由難堪，他們小夫妻恩固然好，可大庭廣眾下不知道避諱，豈不有失統？出言製止，想想不合適，描紅的主意是出的，家執行得一不茍，沒什麽錯；可要是不製止，這滿屋子嬪妃看他們裏調油，終歸難掩淒涼。不臨幸也就算了，還往人家心上捅刀，於皇後也沒有好。

所幸今上還算自省，失態也不過一刻，很快便收回筆來。眾人都看過去，但見皇後眉心花鈿巧，那種一勾複一繞的匠心，不是們眉梢潦草的一筆能比擬的。有了對照再看彼此，發現今上把們的臉當了朝臣的奏疏，倒掛的一彎新月，像極了隨手應付的批對。覺有些屈辱，又有些心酸，卻不得不繼續把這幌子頂在臉上。

罷了，人家是皇後，高看一眼也是應當。再瞧貴妃，的那一撇和們沒什麽兩樣，頓時又煞了大半的。這宮掖之中畢竟隻有一位皇後，元後正妻，豈是們這些人可比肩的。

皇後也有些臊，但扭不過一瞬，旋即斂神，又恢複了以往神態。對太後笑道：“今日孃孃和諸娘子都在，我和家編了兩出傀儡戲，想請眾位替我們分個高下，也給大家助個興。”

這倒是稀奇的事，家這人素來無趣得很，從不願意在這種地方花心思。現在迎了一位皇後，有了這麽大的轉變，實在讓人驚訝。太後喜得麵上放，“今日有眼福了，倒要看看家和皇後，誰的戲編得妙。”

穠華看了今上一眼，“我和家有賭約，輸贏對我們很要，請諸位秉公，萬萬不可有偏頗。”

眾娘子應個是，紛紛落了坐。

外間小黃門搬架子搭幕帳，傀儡戲的戲臺不需要多大，也就丈來寬，能容得下兩人一馬就夠了。穠華宮裏的侍和高班先登場，依舊是原先編寫的唱詞，咿咿呀呀地演繹下去，一直演到公主匈奴王帳，與單於結秦晉之好。然後煙波突起，公主無子，遭其他閼氏排，單於口稱，卻沒能保護。一次單於征討叛的部落，回來後發現公主不見了，悲痛絕，四尋找，不得所蹤。

屠耋閼氏進獻讒言，尖酸唱道：“草原奔騰的野馬踏碎的心肝，天空高的鷹唳嚇得終日惶惶。必定是膽小，逃回了的家鄉，單於莫再念，莫管的生死存亡。”

單於卻沒有聽屠耋閼氏的話，他在草原上不停徘徊，喃喃說著：“我六神無主，寢食難安。就算踏遍每一寸土地，也要尋回我心的姑娘。”

於是日複一日地走訪，從春到夏，從秋到冬。終於有一天，在河畔找到了牧羊的公主，公主告訴他，“離開王庭，非我所願。他們將我驅逐，將我捆綁。我走過狼群肆的高原，翻過虎豹群的深山，隻為尋找你，我的夫郎。”

最後的結局當然是好的，公主回到單於邊，害人的屠耋閼氏也得到了懲罰。隻是過程有些曲折，娘子們看得淚衫。

穠華看他們排戲的時候也會，相的兩個人，為什麽不能在一起呢？現實已經很殘酷了，故事中可以有一個圓滿，也算是件幸事。看大家哭這樣，想也許有贏的希了。帶著三分得意瞥一眼今上，人家不以為然，抬了抬手，他宮裏黃門把傀儡搬上了場。

男人的世界不局限於小小，充滿了鐵馬兵戈的豪邁。單於誌在中原，即便公主和親，也沒能阻止他征伐的鐵蹄。雖有過短暫而快樂的新婚時，但是稍縱即逝，匈奴還是起兵，攻破了漢室齏一樣的邊防。

公主哭著質問單於，“你說胡漢結為友邦，永不興兵進犯。誓言尚在耳畔，為什麽轉眼就將它忘。”

單於當然有他的道理，“胡笳焉能隻在塞外回響，匈奴兒郎頭可斷，鴻鵠之誌不可喪。我要將這萬裏江山贈予你，讓你俯視天下，富有萬邦。”

終於紫蓋黃旗長安，單於勝利了，然而贏得了天下，終究還是負了。公主不能原諒單於，一病不起，一個深秋的早上鬱鬱而終，至死沒有再見單於。單於獨活了三十年，某一天回到草原，崩於初見公主的山丘上。子孫要將他們合葬，打開公主墓，發現墓裏是空棺，留下了一個千古的懸念，沒有答案。

“好好的日子，引得大家流了這麽多眼淚，這是做什麽呢！”太後拿帕子掖眼睛，靠在椅背上長籲短歎，“我喜歡皇後的那個結局，至單於和公主在一起，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可是家的那個結局，又我心疼得不行，兩個擺在一起，實在分不出勝負。這樣吧，讓黃門拿筆筒來，除卻帝後，咱們共有二十九人，一人投一支筷子，多者為勝，如何？”

帝後都說甚好，於是各自麵前擺了個黃楊木筆筒，嬪妃們紛紛起，競爭很激烈，你得一支我得一支，難分伯仲。穠華數了數，麵前共有十四支筷子，最後一票在太後手上。太後呢，到底還是把筷子放進了今上的筆筒裏，“皇後別覺得我偏心，好的結局雖是人之，但過後便忘了。家的故事裏，蓋世英雄有萬丈雄心，也有令人容的百裏。公主死後單於多傷心啊，這樣活著，其實比死了更煎熬。我這支筷子是投給單於的。”太後問今上，“那個公主墓為什麽是空的？公主究竟有沒有死？抑或是仙了，飛升了？”

今上垂著兩眼搖頭，“故事到這裏便結束了，後麵的我不知道。”▒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你編的故事你不知道？”太後詫然，問皇後，“你說呢？”

他的這出戲似乎在影什麽，說不清楚，反正約有預兆似的。穠華說：“我覺得公主還活著，隻是不想再留在宮廷中了，也許找了個依山傍水的地方，過普通人的日子去了吧！”

太後無限惆悵，喃喃道：“這樣也好……”

穠華輸了，心裏有點難過，但不可否認，今上的故事更耐人尋味，輸得也算心服口服。可惜艮嶽之行，看來打了水漂，隻有等以後了。

眾人收拾起心，召新來的直學士殿。崔竹筳對今上長揖，複對皇後行禮。今上調轉視線向皇後，他的皇後對崔直學微微一笑，角線條別樣嫵。

第18章

白天還是晴空萬裏，夜時就變了天。風乍起，吹湧金殿滿堂的簾幔，人不必出去，自有雨前的涼意灌殿裏來。

佛哥關了窗，回道：“聖人今天累了，早些安置吧！春媽媽那裏不要擔心，太醫問過了脈，說是脾胃虛寒，已經吃了藥，睡下了。”

春渥午後起上不舒服，歪在閣中臉慘白，後來被帶回下去了。穠華晚膳前去看過，一直憂心，再三地問：“不要吧？眼下還吐麽？”

佛哥笑道：“不要，已經安穩了，隻是還很虛弱，讓聖人不要去看，歇一晚，明早再來伺候聖人。”

穠華點了點頭，“那便讓好好睡吧，我去了還要擾得不安寧。你去吩咐一聲，讓人替準備些吃的，防著半夜裏。晚間沒什麽事了，你們也都歇吧。簷下燈籠讓人滅幾盞，風太大，留神火燭。”

佛哥聽一一指派完了，應個是，“我在外殿上夜，聖人要什麽便喊我。”代完了退出去，反手關上了雕花門。

確實有些乏累了，應付一整天，笑得牙關發酸，回到自己宮裏，繃了很久的四肢總算可以放鬆下來了。臥在圍子床上，合眼，奇怪神思卻愈發清明起來。大概習慣了有春渥做伴，自己一個人睡，反倒不自在了。腦子裏走馬燈一樣，和後宮妾們相，總算搞清了每個人的五和位分。又想起崔竹筳，人多眼雜，先前沒能說上幾句話，待過兩天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