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夥伴沒有任何一個人想過要為蔡明月尋找理由——世界上本來也沒有任何理由，能讓人有資格親手扼殺一個已經降生在世界上的、蒙昧的生命。

長久的沉默之後，高天月說：“除了蔡明月，父母也是兇手。”

“所以，高主任，這份報告你必須到刑偵科手上。”秦戈說，“調劑科能力有限，做不到這麽多。隻要對蔡明月展開調查，要找到當年給遞過錢讓下手的人並不太難。”

“如果我不同意啟調查，不把你們的報告拿到特管委審批，秦戈，你會怎麽做？”

“我有別的辦法。”秦戈看著高天月，“隻不過帶來後果都不太好，無論對我還是對危機辦，或者對特管委的蔡副。”

高天月心想，喲吼，威脅。

他不是怕這個威脅。相反，他還有點兒高興。這高興讓他臉上的疲態消失了一些，出了笑意。

“好。”他示意秦戈把報告給自己。

對他態度的轉變，秦戈很不著頭腦。在今天走進高天月辦公室之前，他一直以為要說服高天月是一件很難的事，畢竟危機辦裏的人都知道，秦雙雙離開之後他是直接從特管委空降到危機辦的。

他們都以為高天月是特管委的人。

高天月：“你放心吧，報告到我手上，不能白了。一周之你一定能看到這事的進展。不過你想的是怎麽讓蔡明月，或者護士和孩子的父母得到懲，我想的是怎麽才能開展調查卻又不讓危機辦到責備。”

這不是秦戈能幫忙的了，他決定告辭。這時高天月忽然示意他走近，問：“跟調劑科的幾個人相一周了，覺得他們都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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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園回到調劑科的時候，謝子京正在玩唐錯的熊貓，唐錯則坐立不安地等待消息。

“報告沒問題，咱們可以整理附件了。”白小園忽然低了聲音，“不過我和雷遲談完的時候，聽見高主任在砸桌子。秦戈當時就在他辦公室。”

唐錯才放下來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秦戈還沒回來。”

謝子京抱著熊貓走過來：“我們去給秦戈壯膽吧？”

“不需要的。”白小園說，“高主任就算再怎麽生氣，也不會遷怒秦戈。秦戈的爸媽都是在特管委的機構底下工作的。”

謝子京頓時對熊貓失去了興趣，他把熊貓放回唐錯的桌上，拖了凳子坐在白小園邊：“秦戈的爸媽都是幹什麽的？”

白小園眼珠子一轉，壞笑道：“你為什麽對秦戈這麽興趣？快坦白，你是不是喜歡他？”

“喜歡啊。”謝子京坦然道，“我倆以前還談過的。”

這下連唐錯都震驚了：“什麽！”

白小園最先表示懷疑：“不對，秦戈看起來完全跟你不。”

謝子京：“分手了，所以他對我還有怨氣吧。”他靠在椅背上笑：“但我還是很喜歡他的，見到他的第一眼，那種高興的覺立刻就回來了。”

白小園用筆了他的腦袋：“還是不對，既然談過，那你怎麽連秦戈家裏的況都不清楚？”

唐錯也想起來了：“你之前連秦戈的神是什麽都不知道。”

謝子京這回沒有再用那套瞞著家裏人談的說辭。

他在椅子上晃了幾下，抬手指著自己的腦袋。

“我這裏有點兒問題。”他笑著說，“很多事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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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高天月的辦公室裏，秦戈正在斟酌如何回答他的問題。

“唐錯和白小園都很好。”他坦白說，“唐錯腦子好用人細心。白小園在理公務上是一把好手。”

高天月一邊笑一邊點頭：“安排他們給你是有考量的。那謝子京呢？”

秦戈：“……”

“謝子京在西部辦事是鼎鼎有名的第一梯隊哨兵，能力非常出。”高天月說，“人嘛，也不難相，反正基本沒人說過他的不好。”

秦戈：“我目前還沒看出謝子京有什麽特別。”

高天月一愣。

秦戈：“人事科說他本沒有調令。他是因為闖禍而被停職的，是你特意請他到這裏來跟著我的。因為我是神調劑師。”

高天月尷尬了。他咳嗽兩聲，認真道：“那你巡弋過謝子京的‘海域’沒有？”

秦戈：“……沒有。”

沒有誰會想進一個遍地黃廢料的“海域”——他忍著沒說出這句話。

高天月神十分認真：“我承認，把他安排到你邊我是有私心的。謝子京太出了，不能因為‘海域’裏出了一些問題就放棄這麽優秀的哨兵。”

秦戈：“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他的‘海域’不正常。”

高天月一愣：“誰說他‘海域’不正常？”

秦戈也一愣，隨即想起確實連謝子京也沒有說過那是不正常。他隻是告訴秦戈，自己的“海域”有點兒問題，或是有點兒不妥。

高天月指著腦袋：“有機會的話，請你必須進謝子京的‘海域’巡弋。他的‘海域’有缺損，況很古怪，你看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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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子京自從上次吻被秦戈揍了一拳之後，收斂了很多，每日都乖乖跟著秦戈出門，乖乖跟著秦戈回家，連秦戈家對門的大爺和大媽都認識他了，逮著秦戈就誇“你表哥又高又帥，人還特別好”。

“你我表哥了？”秦戈問，“你怎麽不說是我男朋友？”

謝子京正抱著秦戈的長兔坐在沙發上看電影。長兔仍舊聚會神地盯著屏幕上正和人類搏鬥的英俊喪，謝子京左手拿一本雜誌，右手放在兔子背上個不停。

雜誌封麵赫然是一張半喪化人類的特寫，大標題就懟在那張斑駁枯萎的臉上：《我們還要在你們的電影裏被頭幾次？》

“男朋友？”謝子京裝作不好意思，“你不要這樣講，我很害的。這太突然了，我沒有心理準備。”

秦戈：“……”

他已經對謝子京的胡說八道有了免疫力。

把水杯放在廚房，秦戈走到沙發背後，把手搭在謝子京肩上。謝子京剛洗的頭發還未幹，水珠子滴在他的肩上，在灰的薄布料上洇出幾個深小點。

謝子京懷裏的兔子不舍地蹭了蹭他的手掌，慢慢化作一團霧氣，回到了秦戈裏。

謝子京仰頭看秦戈，很快笑道：“要吻我？這個姿勢好，我想象很多次了。”

報告到了高天月手裏，屬於調劑科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就是高天月和刑偵科的任務。明天是清明假期，秦戈不需要擔心自己會因為不適而耽誤工作。

“謝子京，我可以巡弋你的海域嗎？”他問。

第16章與酒16

謝子京聞言一愣，呆看了秦戈片刻才慢慢笑起來：“為什麽？”

“幫你看看。”秦戈很坦誠，“高天月說你的‘海域’有點兒問題，你自己也提過這件事。我是神調劑師，可以幫幫你。”

秦戈以為謝子京會很快答應，但他沒有。

保持著那個姿勢一不，謝子京居然在謹慎地思考。

秦戈的心一下就沉了：謝子京顯然很清楚自己“海域”裏發生了什麽，他不想讓別人看到。

是什麽導致他闖禍以至於被一直重視他的西部辦事停職？秦戈在憂愁之餘，實在免不了生出濃濃好奇。

“你確定嗎？”謝子京抬頭問，“我的海域裏麵很多七八糟的東西。”

秦戈：“……我知道。”

謝子京奇道：“你知道？”││思││兔││在││線││閱││讀││

秦戈給了他一個“不必多言”的笑。

你都產生幻想了，“海域”裏會是什麽樣，我有心理準備。秦戈心想，自己也從未親見過產生這種幻想的哨兵到底會有怎樣黃的“海域”。說句對不起謝子京的實在話，他的好奇心此時此刻是過對謝子京本人的擔憂的。

快速想象了一下自己可能會看到的東西，秦戈認為自己……大概可以接。

“我的‘海域’你一定不喜歡。”謝子京又說。

他在抗拒。

秦戈不知道他為什麽抗拒。害？不可能。謝子京就差沒有每天晚上趴在秦戈床頭跟他傾訴自己的旖旎幻夢了，臉皮這麽厚的人，不可能因為“海域”裏的黃廢料而害。

秦戈決定再勸一次，誠懇又真摯地：“你放心，無論你的‘海域’多黃，我都能撐住。”

謝子京愣了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

秦戈：“相信你對自己的‘海域’也有一定的認識。”

他越是一本正經，謝子京笑得越是厲害。

秦戈忍不住了：“小聲點兒！別吵到別人。”

謝子京止住了笑聲，手飛快了一把秦戈的臉。秦戈沒能及時避開，有些惱怒：“我警告過你了，再手腳別怪我不客氣。”

謝子京已經站起。他從放在一旁的外套口袋裏掏出煙，順手抓過桌上的煙灰缸：“我一煙，回來給你答複。”

煙灰缸是唐錯和白小園給他的職禮，一個熊貓頭的圓形容，謝子京很喜歡。

他拿著煙灰缸走到臺的背風，點燃了一支煙。

隔著玻璃門，秦戈詫異地看著謝子京。謝子京的抗拒和猶豫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走到沙發坐下，視線落在謝子京方才拿著的雜誌和仍在播放喪電影的電腦上。

眼角餘看到謝子京的登山包就放在沙發旁邊，一個不會阻礙任何人的角落。

秦戈跟他說過，登山包可以放進他的臥室，常用的東西拿出來就行。但謝子京沒有這樣做。秦戈此時忽然想起，每次兩人出門上班，謝子京總會把自己的電腦、書和疊好的服塞進登山包裏。

就像當時住在唐錯家裏一樣，他似乎隨時準備著離開。

即便口口聲聲說喜歡秦戈，想要親近秦戈，但是在秦戈的家中，他仍然小心謹慎地，把自己當到訪的客人而不是與秦戈同住的夥伴。

這讓秦戈心裏不好。

別心——他跟自己說，不要心。不要憐憫他，他說的十句話裏能有兩個標點符號可靠就已經不錯了。別信他，千萬別。

可他還是起，推開了臺門。

謝子京下意識地側過了子，把拿煙的手探出煙臺，一點兒煙灰在風裏被吹散了。

“……你冷不冷？”秦戈問。

“不冷。”謝子京笑道，“兩分鍾沒跟你在一起就想我啦？那今晚表哥陪你睡。”

“風很大。”秦戈又說。

謝子京垂下眉，食指在煙上輕彈，又一小撮煙灰散夜晚的冷風裏。他的眼神一直追逐著星火般的灰燼。

小區走道上用於照明的燈還亮著，一棵兩棵迎春和玉蘭在燈裏抖擻未開的花苞，長了新葉的樹梢在夜裏是籠統的黑，但枝條不再像幹的肢幹了。深冬死氣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