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跑垮你們，傻。」

祝嵐行聽見鹿照遠磨著牙冷笑了這麼一聲。

從這一句話開始，祝嵐行就從帶著鹿照遠跑，變了，被鹿照遠帶著跑。

兩人一路向前，跑過一段路後，後麵的人已經不罵了，但淩和沉重的腳步依然在；再過一段路，祝嵐行有點跑不，跟著他的鹿照遠敏[gǎn]察覺了這一點，反手抓住他，拖著他繼續向前跑。

接下去的一段路，是祝嵐行跑過最難的一段路。

過量的運讓他不過氣，膛幾乎炸，像是打開了籠頭，汗水爭先恐後排出來，滴在眼睛裡，甚至扭曲了眼前的景象。

直到旁終於傳來一聲：

「行了，甩掉了。」

他們停了下來。

祝嵐行的視野全是晃的，他站不穩，胡走了好幾步，才靠著牆壁，搖搖晃晃站定，暈眩在這時達到了巔峰，祝嵐行覺得自己似乎意識中斷了一下……之後，眼前閃爍搖晃的全部不見了。

像是對著他的兩扇明的窗戶，全部關閉。

他重新進了黑暗的盒子裡。

短暫的恍惚之後，祝嵐行在一片寂靜的漆黑中意識到，剛才並不全是運過量，他還耗盡電量，變了20歲後，瞎了的自己。

僵滯隻持續了短短一瞬，下一刻，鹿照遠的聲音傳來：

「你的口罩都被打了，別戴口罩，捂著呼吸了——」

接著，臉上一涼，口罩被解開。

祝嵐行睜大眼睛，但什麼也沒能看見，隻有敏銳的耳朵，聽見鹿照遠的呼吸猛地重，再停滯，最後是一聲含在他嚨裡的細響：

「你……你不是祝嵐行……」

第十四章

鹿照遠突然有些了迷惘。

麵前站著的人口罩下……還是祝嵐行的廓。

祝嵐行雖然冷冷淡淡溫溫吞吞，還是有些煙火氣的。

但這人不是。

時間好像將他單獨放置，把他上屬於社會的屬統統抹消，隻餘下最純粹的一個個，孤獨斂，像黑幕上的一幅白人相，無聲無息，得驚心魄。

等等，我竟然覺得祝嵐行隨和？

鹿照遠一陣窒息，窒息了半晌，不得不承認要和麵前人相比的話，祝嵐行看著倒也隨和親切的。

問題來了。

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誰，和祝嵐行什麼關係？

「你不是我的同學，你是……你怎麼會在我工作的地方？」

他們在的這塊地，旁邊的路燈接不好，閃閃爍爍，變幻的明暗給靠牆的人罩上了層神彩，直到他開口說話。

「你說祝嵐行？你知道他？」祝嵐行開了口，年以後的聲線和年時的聲線並不相同，不用偽裝，也十分低沉。他認真拿穩「不認識鹿照遠大家意外見」設定，反問這一句。

「……他是我同學。」鹿照遠解釋。

「我是他哥哥，表哥。」祝嵐行說。

「你是祝野樓的親哥？」鹿照遠接了話，又提起自己的問題，「你怎麼來我工作的甜品店，祝野樓告訴你的嗎？」

這話裡有一個小小的陷阱。

他從沒有和祝野樓說過自己工作的地點，鹿照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挖這個陷阱，可能是覺得……現在就像一桿子捅了一窩姓祝的，真的無比奇怪吧。

祝嵐行當然聽得出來，他給了鹿照遠一個答案。

「我工作的地方在附近。」

「……」爬山一半閃了腰，這話真的接不下去。

「好巧。」鹿照遠乾說。

「是很巧。半夜回家還看見了一場圍毆。」祝嵐行淡淡說，末了又道，「你就是野樓提起過的小亮哥哥吧。野樓說你人好……小亮。」

鹿照遠耳朵微微一麻，有點發熱。

被家人慣了的小名從別人裡理所當然念出來，有點古怪，覺……不太一樣。

前方沒有聲音。

鹿照遠不說話了。

置於一片黑暗裡，就是存著這樣的痛苦，一旦沒有聲響靜，你就得調一切視力以外的，去覺哪怕最微不足道的變化。

祝嵐行停頓片刻，向之前聲音傳來的方向手：「我的口罩。」

他估算得沒錯，出去的手準確地到了鹿照遠，鹿照遠也在同時給出回應。

「抱歉……」

但這個時刻，祝嵐行指尖在到口罩的布料之外，還到了存在於對方皮上的黏膩漉。

他斂下眼，注視手的方向，眼前依然是無窮無盡的黑。

「你傷了？」

手臂上確實有點痛，鹿照遠藉著燈看了眼，整個小臂都破了皮，像被按在磚牆上狠狠攃過，一片髒兮兮糊糊。

他擰著眉想了下，沒想起來是什麼時候傷到的：「沒事，小傷……」

祝嵐行在鹿照遠說話的同時，握住鹿照遠的手腕。

他挑的位置很準確，指頭纏上對方手背，卻沒有到一寸傷口：「手機搜一下，附近有沒有醫院，我們去醫院包紮。」

他趕在鹿照遠拒絕之前，不容分說道：

「不要這樣回去，家人會擔心。」

祝嵐行看不見，不知道鹿照遠臉上是不是有什麼表，但這句話可能說服了鹿照遠，短暫的沉默過後，耳旁響起了指頭敲擊手機的細碎聲響，再接著，是鹿照遠的聲音：

「……這點小傷去醫院太誇張了。我看了下地圖，前麵五百米有個藥房，到那裡買碘伏噴一噴吧。」

「好。」祝嵐行同意了，「去那裡。」

他抓著鹿照遠的手背，跟著鹿照遠的一路向前，中途鹿照遠幾次了手，也沒把手出去，他將人牽得牢牢的。

半晌，鹿照遠有點乾說：

「那個，我傷得沒有這麼重，不用一路扶著我，搞得我重創生命垂危了似的。」

「我怕你跑了。」祝嵐行。

「我有什麼好跑的？」鹿照遠費解問。

「你剛才不就想跑嗎？寧願冒著傷口化膿破傷風的風險，也不想去醫院……」

鹿照遠並不很認真聽祝嵐行的話。

他的目有些不控製的，往兩人接的地方看去。

理上，鹿照遠覺得兩個男的手牽著手，是真的奇怪又娘炮；但上，他倒也……其實……不覺得討厭吧。

不止不討厭，還有點奇怪的親切。

好像拉著自己手的，不是今天才見麵的陌生人，而是個很親切很信任，讓他覺很舒服的……朋友。

鹿照遠勉強下了個定義。

他不覺往祝嵐行的方向靠了靠。

反正舒服，就再靠近點好了。

五百米的距離並不遠，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話，伴隨著一聲「目的地到達」的手機係統提示音，導航結束。

儘管祝嵐行已經暗自提高了警惕，還是在從街道進藥店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

「怎麼了？」鹿照遠反手撐住人，有點疑。

「沒事，腳拐了下。」

祝嵐行不著痕跡敷衍過去。不用他再說太多，前方已經有藥店藥師上來詢問：

「你們要買什麼？」

「碘伏，藥酒，醫用棉球。」祝嵐行報出一串東西，「有礦泉水嗎？」

別說，藥店還真有礦泉水，就擺在門口，一件一件，碼得整整齊齊。

藥師手腳麻利地配齊了祝嵐行需要的東西，挨個掃碼，祝嵐行循著滴滴的聲音停在收銀臺前，一直等到藥師說：

「好了，一共87塊錢，怎麼付款？」

祝嵐行早有準備，索著解鎖屏幕，將手機直接放到收銀臺上。

「支付寶，你來刷吧。」

他說完，拿起袋子。

一手抓著鹿照遠，一手提東西，看著確實沒有第三隻手能夠作手機付款。⑧思⑧兔⑧網⑧文⑧檔⑧共⑧⑧與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這一串下來，不止藥師，就連鹿照遠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藥師直接點開手機支付寶付款碼，掃碼收錢。

鹿照遠則收起剛剛掏出來的手機，對方先付了就付了，都一起打過架扛過揍了，不至於這點小錢還推推搡搡。

拿好袋子，再收回藥師遞過來的手機，祝嵐行沒有走，他再問：「能幫忙我們理傷口嗎？」

平時是沒有問題，但現在，藥師有點為難：「我們馬上就要下班了……」

鹿照遠同樣不以為然：「我自己理就行。」

祝嵐行沒再說話，帶著東西和鹿照遠一起離開藥店。

他記下了進門到收銀臺的步數，出去的時候就在心頭默數，直到安安穩穩過那一小截門檻。

「找個公園椅坐著吧。」祝嵐行說。

鹿照遠左右掃一圈：「前麵就是。」

依然是鹿照遠當先邁步，祝嵐行跟著鹿照遠走，這一次，兩人總共也沒走多步，鹿照遠就停下來了。

祝嵐行不聲，向後微微退了半步，直到小撞到公園椅的邊沿，確認了位置，才慢慢坐下。

他將手進塑料袋裡，先拿出礦泉水，擰開，將乾淨的水澆到鹿照遠的手臂上。

牽住的手始終發揮著錨點的作用。

祝嵐行對得很準，瓶中的水流穩穩倒到了鹿照遠的手臂上。

接著，祝嵐行放下水，拿起棉球，單手抵在瓶口，全部沾後，拭鹿照遠的手臂。

胳膊能夠通過錨點來確定，傷口的形狀不能。

祝嵐行第一次放開鹿照遠的手掌。

他的指尖點在鹿照遠胳膊的皮上，很輕，就像螞蟻為了探路，輕輕點著自己的鬚，點到了哪裡是糙的，就用棉球在那裡小心拭。

鹿照遠有些不自在。

要換他自己來，礦泉水一瓶倒下去，碘伏照著傷口統統噴一遍，一分鐘，保管完事，本來就沒多嚴重，再耽誤一下，都得自己癒合了。

但是……不知道怎麼搞的，他也沒辦法將自己的手臂從對方的掌心中出來。

就這麼僵著，等人繡花一樣，一點點理完畢。

等到手背上的也被拭乾淨之後，鹿照遠鬆了一口氣。

該完了吧？

這口氣鬆得太早，下一刻，祝嵐行抬起頭來。

那雙定定看過來的眼睛，尤其專注，淺的瞳孔裡，倒映的全是自己的模樣。

好像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接著，沾水微涼的指尖到他的臉頰。

祝嵐行：「別，你臉上也有傷口。」

第十五章

沒有嘗試開機，眼睛始終看不見。

之所以能夠肯定鹿照遠臉上有傷口，還是之前打架的時候，看見的。

但視線明亮的時候，對於事的觀察沒有像失明了這樣仔細，祝嵐行回憶著之前的印象，手指試探地在對方臉頰上輕著，一下按到了對方的角，底下還藏著點尖銳的，是鹿照遠的虎牙。

「嘶——」

很明顯的一聲氣響在祝嵐行的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