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扯住一端彈不得，“你們荀家，果然都不是好東西。”

纏在銅簪上的東西做“怨”，魂魄所擁有的執念達到一定程度，就會形這樣的因果線團，通常有三種，紅、黑、白，其中白與黑都比較穩當，一旦纏上，鬼就會定，是善是惡外力都無法幹擾，隻有紅比較三心二意，有人勸導容易放下，但要是推波助瀾，甚至有潛力為千裏挑一的厲鬼。

“怨”對薛彤來說沒什麽用，執念並非活，得超度活才能大功德，偏偏荀家的人屢屢壞好事。

“超度惡鬼手續繁瑣，”荀若素理直氣壯，“我不通此道，你還得騰出手來教我，與其日後麻煩還不如將工作量掐斷在源頭。”

薛彤頗為嫌棄地瞥了一眼，“就是這種懶的態度，讓你們荀家噩運纏不積功德，就此絕了後。”

薛彤說得是實話，算命世家窺天道，又常常與祟之打道，最容易損耗壽命，心中無大慈悲投不到這樣的人家，不過天道守恒，也不會一味要求犧牲沒有回報，渡人超生的同時可以積攢功德，不說長壽，活到七十不問題。

偏偏荀家逢九大劫，能到三十的屈指可數，幾百年來，隻有荀若素的娘差一點過了四十大關。

兩人之間的話就此說盡，從墳地中相識到現在不過短短幾個小時，連悉都談不上，荀若素並不了解薛彤，這一路走來，都像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牽引著，先是印記，然後是小鬼與貓……

這些東西將與薛彤牢牢捆綁，忍彼此不投契的格。

心念一轉，荀若素又將目落回小鬼上——他遊離在故事之外，時間卻趕得好巧不巧。

方才那一陣折騰，累得不僅是荀若素，這小鬼是作妖的主，也了好一番的罪，此刻正雙蹬直癱坐在地上氣。

已經燃燒殆盡的記憶回不來了，幸好荀若素下手早，張越忘記的隻是這十三年裏細枝末節的東西，譬如家門口的油條店好不好吃，當他重新回過神，便看見荀若素正在打量自己。

鬧出這麽大的靜，張越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他當鬼的時限不長，短時間能經曆的也算全部經曆，小鬼懷中還揣著嗩吶，當他陷混沌，眼前隻剩恩怨時，這把嗩吶卻冰冷的烙在他心上，拖延了記憶被燃燒的時間。

“小鬼，”荀若素越想越對此事生疑，“我是不是借過你的錢至今未還？”

幹荀若素這一行的都信因果，若不是欠了債，麻煩事怎麽會自己掄著小短送上門。

張越一貧如洗，爹娘留的產不多，都在銀行存著，每年吃些利息，他爹生前人緣不錯，朋友多，張越在學校有其它老師幫襯，書讀得下去，但也沒有閑錢借給別人，他與荀若素之間確實毫無集。

“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是不是欠了人孩子一份債？”薛彤事不關己，“債隻糾纏一世，債可是因果線上最難算清的，說不定你上輩子是個花心的混蛋，見一個一個甩一個，這孩子投了胎，找你算賬來了。”

“……”荀若素拿起桌上削好的蘋果堵進了薛彤的。

第6章

十三歲的半大小夥子被薛彤兩句話說得耳朵發紅，他心裏對荀若素確實有種特殊的覺，但這種覺很奇怪，張越雖然不懂，卻總覺得自己並不是單純的“喜歡”荀若素。

種種猜測都被否決，甚至到最後，荀若素懷疑自己過馬路的時候，曾經不小心踩過張越的腳，之間總該有點什麽才能形因果，要不然全天下的閑事都能栽到一個人的頭上。

“算了，”人跟人之間的糾葛太多，路上同踩過一塊石子都算在因果之中，連荀若素這樣能窺天道的統都無能為力，道，“既然送上門，就當是給我演示，送他上路吧。”

荀若素回頭看向薛彤——

兩現在不管出於何種原因，都算得上不分彼此，薛彤憋著要當荀若素的老板，隻是上班也得有個試用期，需要教點什麽，荀若素在自己未曾接過的領域裏，明正大的推魚。

薛彤被氣笑了，“小妹妹，要是這麽容易送他上路，剛剛荒郊野外，我就手了，何至於帶個髒兮兮的魂魄回家……回路上需要有引魂的燈，從過世的那天到頭七，親人的思念為引魂燈燈芯，亡魂要走七天的路，第八天才能回。”

“這東西全家都死了，別說頭七，腐化在哪個角落恐怕都沒人知道，我剛剛不阻止它變惡鬼，就是希它自己去造孽，到時候還能一掌拍飛灰給我積功德，現在，它就是一件被棄的廢，隻能在人間晃，不了回。”

等說完了，荀若素才慢悠悠的問，“親人的思念可以為引魂燈，有了引魂燈，亡魂就能自己走完回路，如此一個閉環沒有你也能運轉良好，那麽請問閻王殿上刻有你的姓名是為了好看嗎？”

“……”

若不是強行綁定了半，荀若素此時瓜分著的命，薛彤早就讓這屋子裏一隻鬼變兩隻鬼了。

“你是嫌超度他的功德太小？”荀若素頗能紮心，“蚊子再小也是，你之前說過每日的工作量有規定，我雖然不清楚為何會有這樣的規定，不過這孩子功德小卻能湊數，又或者你今天還有別的工作？”

但凡有工作，薛彤也不至於淩晨窩在家裏跟荀若素扯皮。

荀若素也不急，將薛彤架在沙發上的揮下去，自己坐在角落中，“你慢慢考慮，還有時間。”說著，拿起茶幾上的橘子掰兩半，問薛彤，“甜的，吃嗎？”

薛彤側目盯著荀若素，與客廳燈的影中，荀若素的指尖上著半塊橘子瓣，看起來懶洋洋的，一夜未睡，眼底有些疲態，但做事卻很細，就連橘子瓣上的白紋都給挑掉了，明的外皮裏就是橙黃的果，薛彤抿了一下，“滾。”

世上一降一，荀若素趁說“滾”的時候，將橘子瓣塞進了薛彤裏。

別說，阿姨眼好，買的這橘子是甜的。

張越這時候將自己了一團能塞進茶幾底部的流，他剛惹了禍，有點於見人，況且他還發現自己是兩位姐姐矛盾的主要來源。

自喪父母，從沒在家裏聽到過怪氣的聲音，本能讓張越如同鴕鳥，慫的見尾不見首——

他撅著屁，將頭埋在了茶幾下麵。

薛彤將裏的橘子瓣吞下去，這才翹起腳尖踢了踢小鬼的屁，“把你的嗩吶給我。”

張越想拒絕，然而人在屋簷下，薛彤真的想要，一隻手就能搶過去，他幾乎沒怎麽猶豫就從善如流，將嗩吶舉過了頭頂。

這把嗩吶荀若素見過，是喪葬隊伍中一位老人家的，因為吹得嘹亮還總在的耳邊做哀樂循環，又吵又熱鬧，荀若素怕自己因此死不瞑目，特意多看了兩眼。

大喜大悲的日子總是人多手雜，大概是怕嗩吶丟了，桿子尾部用極細的字刻著主人家的名字，“李儉”。

銅簪纏繞線從張越額心拔出時，留下的印記是個“儉”字。

薛彤三手指著嗩吶，靈蛇般的線從銅簪上湧出，剎那間吞沒整個嗩吶，“已死之人，若是執念深重，就會帶著生前最重要的一件東西找上我，這樣東西作魂引，是為它們製作引魂燈的基礎。”

荀若素一邊吃著橘子一邊點頭，薛彤“嘖”了一聲又道，“我可不是耐心的老師。”

荀若素將手裏最後的橘子瓣塞進薛彤口中，點點頭，“倒是看得出來。”

“……”氣到心梗。↘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一盞青碧的燈盞從嗩吶部型而出，狀似掌大的蓮花，而原本纏繞在銅簪上的線在花心中，薛彤又道，“不同的魂魄孕育出來的燈盞不同，卻很有這樣純粹的青碧，看不出來這孩子早折，卻有累世的功德……執念為燈芯，要以心頭才能點燃。”

“會有點疼，忍著。”

下一秒，荀若素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疼得剎那間意識空白。

等荀若素回過神，便瞧見薛彤幸災樂禍的笑臉，“難嗎？”

荀若素點了點頭，“一盞引魂燈尚且如此，若不是太平時節，遍地孤寡，你的心豈不是被千刀萬剮？”

“……”薛彤怔愣了片刻，隨後笑道，“在其位謀其職，習慣了。”

“到這一步引魂燈雖然形，卻不算完整，它需要生人的思念，沒有思念，便沒有靈氣，引不了路，”薛彤繼續道，“接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青碧的燈盞紅的燈芯，妖異的一下子籠罩而來，荀若素的眼睛刺痛，就在一閉一睜的間隙，周遭的環境都變了。

麵前是一棟農村的自建房，兩層，斜尖頂，帶個水泥的院子，典型的江南建築，牆壁略有隙，也不均勻，看起來至十年打底，下雨天還有些映。

一把黑的傘籠罩在荀若素的頭頂，薛彤手上的碧燈盞已經不見了，開口道，“這裏是燈盞部，也‘須彌界’，我們所看到的都是張越的執念。”

“死者對人世產生執念無非兩種況，放不下的恨，放不下的，大部分況下，這兩者是相存在的，不過張越的執念是在他即將為惡鬼時取出，紅的‘怨’並不想得到超度，會對我們多加為難。”

到了燈盞部，薛彤上的跋扈任一下子就離了，手中撐著的黑傘就像一把利劍，在這綿綿雨中劃出了一方立足之地。

“我們來這裏有什麽目的？”荀若素是見過大場麵的。

猝然進燈盞，除了短時間的頭疼之外沒有什麽後癥，進角也快，畢竟早點結束早點休息。

“‘鬼’的記憶不可信，他們在人間徘徊一天，心就會被嚴重扭曲，所說的話所做的事，都是為了讓自己能留在人間，隻有燈盞能還原事的真相，也會殘留著‘思念’。”

薛彤道，“就算天煞孤星，方圓百裏是個沾親帶故的都能克死，也還有老師同學……荀家姓埋名，你都能遇到我，可見人活著，總會有些許牽絆是斬不斷的，隻要有牽絆，就有思念，一星半點足夠燎原之勢，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這點思念。”

荀若素奇怪地看了薛彤一眼，有點想提醒——我們不是遇見，是我家先祖心積慮用了謀手段，讓我這個絕後的人來與你瓜分命。

就在這時，眼前的房子裏忽然傳來嗩吶聲，吹得稀爛，破鑼嗓子嚎京劇一樣的難聽，鬼都能給嚎哭了。

“能進去嗎？”荀若素問。

“手出來。”薛彤這件長是典型的禮服，一切為了合與好看，沒有任何實用，更沒有口袋，但卻不知何時出了一紅腕繩，手工編織的鏈子，上麵還墜著三顆銀鈴，細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