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溫戲碼上演到此,裴氏也剛好領著屋里的人迎了出來。
裴氏喚了聲“侯爺”,又扶起明檀,溫聲笑道:“五年不見,阿檀這是太想念侯爺了,都哭了小花貓。”
明亭遠了明檀腦袋,也朗聲笑:“我看夫人將這只小花貓教養得極好”
裴氏面上的笑意加深了些。正要應些什麼,忽然有人闖進院子,突兀地高喊了聲:“爹爹”
是明楚。
還是穿著那紅,上前便徑直抱住明亭遠的手臂,旁若無人般撒道:“爹爹您總算回了,您宮還帶著阿福他們,都沒人陪兒練鞭子了”
明楚這套,平日明亭遠很是用。畢竟人在邊地,邊只這麼一個兒,自然是怎麼看怎麼好。可現在,他下意識了眼面前的小兒。
只見他乖巧懂事的小兒盯著明楚抱住的那條手臂,怔了一瞬,很快又默默垂下眼睫,似乎是想要掩住眼底的失落。
他心里涌上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緒。再掃見裴氏臉上忽被打斷的尷尬,他也莫名地有些不自在:“你這是胡鬧什麼,見到母親也不行禮”
明楚懵了下。
“上京不比邊地能隨你自在,姑娘家家的,也該收收子了,練什麼鞭子,有空同你母親妹妹多學學規矩”
柳姨娘在院門口聽到這話,頓了頓。
先前回自己院子休整了番,便想帶著明楚來給裴氏請安,哪想行至中途,下人說侯爺已經回府,正去往蘭馨院,明楚便氣沖沖地加快了腳步。
有心追趕,然明楚學了幾年三腳貓功夫,走起路來比一般子要快上不,待趕到蘭馨院,就正好聽到侯爺這番訓斥。
定了定神,上前屈膝道:“妾見過侯爺,見過夫人。”
明楚沉浸在爹爹竟然訓的委屈之中,被柳姨娘拉了把,才不不愿地隨著補了個福禮:“見過父親,見過母親。”
“一家人,不必多禮。”裴氏在這種時候最能顯出當家主母的溫和大度,“既然侯爺回了,也別在這兒站著了,進屋擺膳吧。”
這頓午膳擺在了蘭馨院正屋次間,菜品預備得十分盛。煨鹿筋、水晶肘、荷葉排骨、芙蓉豆腐葷素俱全。
自屋起,柳姨娘便恭順地侍立在側,為裴氏盛湯添菜。裴氏讓歇著,卻垂首小心道:“伺候侯爺與夫人,是妾應盡的本分。”
明亭遠沒出聲,但顯然對這番舉頗為滿意。剛剛在外頭他還想著,當初不該將明楚一道帶去西路,被柳姨娘寵得沒了半分規矩,現下想想,柳姨娘其實還算本分,主要是明楚那子,也沒幾個人能管得住。
眾人不語。
這屋里頭連丫鬟在,都是在深宅大院里歷練多年的人,柳姨娘這番作態,除了明亭遠大概也無人當真。
當然,明楚還是真心實意為姨娘到憋屈的。
畢竟從前在西路,他們都是一家三口一同用膳,如今倒好,不能坐下用膳便罷,竟還要伺候那個占著主母之位下不出蛋的人是想到這一點,明楚就覺得眼前的珍鮮佳肴都失了味。
偏偏這時,明檀還給明亭遠夾了塊煨鹿筋:“爹爹,嘗一下。”
且不說這鹿筋味道如何,是夾鹿筋時按袖、換箸、無聲將鹿筋放碗邊小碟還不沾半分醬的作,就讓明亭遠十分滿意。
他是個文采品趣都極為有限的人,但這不妨礙他喜歡追文賞雅,若非如此,幾房妾室中他也不會偏最有才的柳姨娘了。
見如今這般大方雅致的是他兒,他心中更是油然升起一種與有榮焉般的欣之。嘗了口鹿筋,他點頭,連聲稱贊道:“嗯,爛鮮,味道不錯”
“爹爹喜歡就好。”明檀笑彎了眼。
“怎會不喜,這道煨鹿筋,可是阿檀特意為侯爺做的。”裴氏也給明亭遠添了一塊,“鹿筋極難,說是早先幾日便要錘煮,用湯煨一遍,還得用吊足一日的湯再煨一遍,用來煨煮的湯與湯做起來也十分講究,為著這道菜,阿檀這幾日可盯得仔細。”
明亭遠極為給面地又吃了裴氏夾的這塊,心里頭大熨帖:“阿檀打小就乖巧孝順,當然,這些年也多虧了夫人悉心教養。”
說著,他給明檀和裴氏各夾了個珍珠圓子:“別顧著我,這菜做得漂亮,你們也嘗嘗。”
“多謝爹爹。”
“多謝侯爺。”
明楚:“”
鬼才相信這十指不沾春水的小姐會親自做什麼煨鹿筋能和廚房代一句這菜是給爹做的就頂天了,皮子的事兒愣是說了孝下廚,裴氏這只不下蛋的母也真是能扯
桌上氣氛正暗涌。有人有說有笑,有人碗中米飯都已被得沒了熱氣。
恰在此時,未隨侍明檀一道來蘭馨院的素心稟了門外仆婦,突然悄聲進屋。
素心小步湊近明檀,又頂了站在后的綠萼,邊伺候用膳,邊附在明檀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明楚一直盯著明檀,這一幕自然也沒錯過。
瞧見素心邊耳語邊在桌底給明檀遞信,明檀還收得不聲,預有事,忙揚聲挑破:“四妹妹,有人給你送信誰送的啊,神神。”
桌上幾人都順著話音了過去。
“沒什麼,白家表姐送來的。之前托表姐辦了件小事,想是已有結果,便來信知會我一聲。”明檀輕描淡寫道。
明楚不依不饒:“既然用膳都要送來,想必白家表姐辦的事十分要。四妹妹不如看了信再吃若是急等著回,也好差人去說一聲。”
明亭遠覺得明楚這話說得頗有道理,他掌一方軍政大權,平日最忌延誤軍。
見明檀為難,他還以為是怕用膳讀信失了規矩,自以為是地解圍道:“無妨,一家人不講究這些,你讀便是,真有什麼要之事也能及時答復。”
明檀想說些什麼,可明楚不給推辭的機會,直接使喚了邊上等著伺候的婢:“還不過去,四妹最是講究,不凈手如何看信”
很快,帕子清水便都送到了眼前。
明檀似乎別無他法,只好凈手展信。
剛開始時,神如常。可不知看到什麼,眼神一頓,抿著,覽信速度越來越快,面也愈加蒼白。
整封信看完,還不死心般從頭又看了一遍。只不過這遍過后,整個人已是面無,搖搖墜。
“怎麼了”明亭遠皺眉。
明檀沒應聲,素帕掩著,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只一瞬,便眼眶發紅,淚珠滾落。
瞧這陣勢,眾人都慌了神,明亭遠更是一把奪過手中的信。
他一目十行看完,雖然完全不知信上所查的什麼落水之事,但他又不是個傻子,信中分分明明寫著:
上元那日,將明檀撞水中的兩人早已離京,此番幾經周折追到利州才艱難尋得。
這兩人,并非素不相識的竊賊與被竊者,而是一對親兄弟
據這對親兄弟代,撞人水是早被安排好的。他倆得了令國公夫人吩咐,上元夜暗中跟隨梁子宣,聽其命令,見機行事。
那日明檀是剛好在碼頭放河燈,若不在,梁子宣找到后,也會想方設法引到水邊,唱全那出不慎落水英雄救的戲碼
“啪”伴隨著拍桌聲,桌上致碗碟抖,明亭遠怒極,“豈有此理”
裴氏見狀,忙接過信,仔細閱覽。
看完之后,比明亭遠更為震驚。上元明檀落水,梁家世子替其遮掩,還覺得令國公府前后周全十分厚道,是個好相與的人家,可此事竟原本就是出自令國公府的手筆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四妹妹這是怎麼了,信里寫什麼了”見三人這般反應,明楚知道肯定是出了事兒,按捺不住,躍躍睹信中容。
但裴氏顯然不可能給。裴氏掌家多年,沒經事,震驚氣忿之余,也很快明白,現下旁的都沒什麼打,最為打的,是了解此事因何而起,又該如何應對置。
起,冷靜道:“今天午膳便到這里,都散了吧。”
這是蘭馨院,裴氏說散,那不愿散也得散。
明楚還想留下來看熱鬧,卻被張媽媽擋在前,恭敬且強地請了出去。
相比明楚,沈畫倒很是乖覺,既不多聽,也不多問。只是離開前,下意識瞥了眼明檀手中那塊素帕。
很快,屋便只剩下明亭遠、裴氏,還有明檀三人。明檀似乎是繃了許久,門關之時,忽然就哭了出聲。
這一哭,哭得那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眼睛紅通通的,薄瘦的肩發抖,弱得仿佛風可吹折,讓人不忍多說半句重話。
明亭遠背著手,火氣了又,就怕一開口嚇著明檀。半晌,他才沉聲怒問了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落水我為何不知”
裴氏輕拍著明檀背脊,安道:“侯爺,您先消消氣。”
接著,原原本本將上元落水之事告訴了明亭遠。
聽說明檀那日并未與梁世子有之親,外人也不知曉落水的其實是明檀,他才算是稍稍歇了些火。
明亭遠:“令國公府是失心瘋了不,竟謀劃出此等下作之事”
這也是裴氏覺得不對勁的地方:“照理說,兩府早已定有婚約,侯爺回京便可提上日程。設計一場落水相救,委實是有些多此一舉。”
頓了頓,又道:“除非令國公府認為,侯爺回京之后,這樁婚事恐會生變。”
生變,生什麼變白氏生前定下的娃娃親,滿京城都知道這樁婚事,家兒子是急著快死了要騙個兒媳婦進門守節替他們家掙貞節牌坊嗎要死了還敢大冬天下水那早早死在水底下才算清凈
明亭遠這話都到了邊,可忽然想到什麼等等,這幾年他不在京中,許多事都知曉得不及時,這令國公府莫不是沾上了什麼兜不住的大事兒,必須利用婚事將他明亭遠綁上同一條船
為之人什麼都能扯上朝政,眼見明亭遠面凝重,也不知歪到了何,明檀忙哽咽道:“其實,其實兒知道,知道梁家為何如此”
一字一句,將在昌國公府書房所聞和盤托出。
“與自家表妹有了首尾,還誕下兩歲男”聽完,明亭遠與裴氏心中的震驚簡直是無以言表。
明亭遠:“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早說”
明檀邊流著淚邊垂眸道:“兒想著這門親事乃生母所定,且聽說他們梁家,在吏部頗有些基,兒不知朝政,只怕毀了這樁親事,會影響爹爹調任回京的升遷考評”
“他們梁家算哪門子東西還能影響老子調任升遷”明亭遠暴怒如雷,連“老子”都蹦了出來。
“爹爹莫要氣壞了子。”
瞧瞧,都這時候了還擔心他被氣壞了子。他兒出落得這般亭亭玉立知書達理溫婉端方,還懂得大局為重凡事以孝為先,簡直就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名門閨秀之典范,豈容梁家那無德無義的豎子小兒如此糟踐
“阿檀莫怕,此事自有為父做主。”明亭遠心中之火盛極,片刻不得容忍,說完便拂袖摔門而出。
“侯爺,侯爺”
裴氏沒喊住,忙溫聲安了明檀兩句:“阿檀,此事侯爺定會做主,只不過這般沖實屬不妥。你無需擔心,先讓素心綠萼伺候你回去歇息,我去找侯爺好好商談一番。”
明檀正有此意,臉上淚還未干,點著頭道:“母親,千萬要勸勸爹爹。”
裴氏沒再多說,忙追了出去。
素心與綠萼在屋外聽了好半天的哭聲吼聲,心中不免擔憂,得了裴氏吩咐,便忙往屋里跑。
“小姐,小姐。”
“小姐你沒”素心話沒說完,忽地頓在原地。
屋寂靜。
滿桌佳肴大半未。
家小姐坐在桌邊,邊用手扇著眼睛,邊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添了杯茶。
“沒事吧”素心下意識說完了下半句。
明檀道:“沒什麼大事,就是你浸的帕子,委實是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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