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磋磨，讓他學會如何說話，而不是糾結從前份，放不下架子尊嚴。

馬宏笑道：“席間有有菜，怎麽還能說不盛，賀郎君過謙了。”

齊太醫也道：“馬侍說得是，我年紀大了，吃不得太多葷腥，這樣正好，正好！”

主人熱，賓客捧場，自然是賓主盡歡。

酒是賀穆在市集上買的，比起宮中佳釀，自然差了許多，馬宏小抿一口就放下，思忖片刻，斟酌開口：“不知賀郎君可曾聽聞，北方三州邊事告急？”

賀泰忙問：“有所耳聞，隻是不甚了了，現在如何？我朝必然大勝了吧？”

馬宏麵沉重：“勢不大好，涼州反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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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聞聽此言，在座眾人俱都大吃一驚。

賀泰驚得失了言語，半晌才問：“……怎會如此？”

馬宏：“涼州刺史蕭豫，與突厥人裏應外合，直接引兵關，自立為王，國號為涼。”

賀泰倒一口涼氣：“那涼州城，就個個都投敵了？沒有半個起來反對蕭豫？”

馬宏：“當然有，涼州司馬與長史，俱已死在蕭豫屠刀之下，蕭豫趁著朝廷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迅速控製了涼州全境。”

二郎賀秀恨恨道：“聽說那蕭豫有胡人統，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賀融：“本朝高祖皇帝一統江山時，南方夷人舉族來投，其首領深明大義，心向天、朝，可見統與否隻是其一，最重要的，還是利益攸關。突厥人必然許給了蕭豫天大好，說他一道給朝廷添。”

賀家舉家被流放於此，消息閉塞，食堪憂，尤其是賀泰這幾名子，原該是在讀書的寶貴年紀，卻在此蹉跎歲月。

十一年的時間足以養廢一個人，哪怕皇子皇孫，沒有良好的教育和熏陶，也隻會變鄙鄉夫——馬宏的這種想法，在來到這裏之後就被顛覆了，不說長子賀穆，就連三郎賀融，也令他刮目相看。

馬宏：“三公子高見。”

賀融：“我們也聽說東西突厥聯手，分三路南下，不知甘州和懷遠縣那邊形勢又如何？”

“甘州陳兵八萬，又有通曉兵事的陳公在，想必無礙。至於懷遠縣，”馬宏微微一歎，麵上甚是憂慮，“我們行至均州時，聽說懷遠縣業已陷落，縣令孫敬忠殉城，突厥人正朝靈州近，不知眼下如何了。”

涼州一反，中原北麵就失去一大屏障。如果靈州也不保，突厥人就可以長驅直，由渭州直京畿道，攻京師。

被這個設想嚇住，賀泰一時有些惶恐。

他沒想到自己在這裏安安分分待了十數年，有朝一日除了擔心自己會不會被父親忘，會不會被突然賜死之外，還要擔心會不會麵臨國破家亡的危險。

賀泰：“朝廷人才濟濟，想必早有計策了吧？”

馬宏：“小人來時，聽說陛下已派了秦國公帶兵前往平叛，不過那時懷遠縣失陷的消息，尚未傳至京城。”

賀泰鬆一口氣：“秦國公裴舞素來知兵，也曾隨高祖皇帝立下赫赫戰功，想必遊刃有餘。”

賀泰想盡辦法跟馬宏閑話家常，拉近關係，賀融卻察覺出一不尋常。

賀家現在不僅沒有任何爵位，而且早已被皇帝棄，馬宏就算奉帝命來此看診施藥，也沒必要跟賀泰談論邊防戰事，還說了這麽多朝廷的安排。

他心念電轉，腦海中已掠過不念頭，連賀湛遞來的他平日最的桂花茶也無心飲用，隨手接過。

不料失神之下，手一，杯子重重落在食案上，發出悶響，引來所有人的注目。

賀融正好抬起頭，與馬宏的眼神對上。

四目相，他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賀融：“我有一言相詢，還請馬侍不吝賜教。”

馬宏：“三公子請講。”

“論理說，我等份微賤，不該過問朝廷大事，不過此事關乎家人，我不能不問。”

越是心中有大事，賀融的語調就越緩慢沉穩：“敢問馬侍臨行之前，陛下是否向您提過和親之事？”

鐺的一聲！

卻是賀嘉不小心將碗摔落在地，幸而是陶，食案也不高，否則賀家又要損失一個食碗。

馬宏顧不上去看賀嘉，他盯住賀融，目不掩驚異：“三公子何出此言？”

賀融淡淡道：“猜的，希馬侍能斥責我胡言語。”

賀穆大驚：“馬侍，我三弟他所言，可是真的？”

馬宏到其他人落在自己上的灼灼目，那個“不”字怎麽也說不出口。

突厥勢大，尤其是東、突厥的新可汗伏念，更如旭日初升，雄心，在他的統治下，東、突厥一日日擴張，吞並了周邊大小各部，伏念可汗不滿足於此，又盯上了關沃土。

早在這次戰事大規模發之前，靈州和甘州邊境就已經多次到突厥的侵擾，本以為涼州有蕭豫在，應該是最讓朝廷省心的，誰知道人家二話不說直接就反了。

在突厥如此強橫，而朝廷又沒做好打一場大戰準備的況下，有人就提出和親政策。

西突厥的利可汗已經有一位和親的公主妻子，但對方是前朝公主，對本朝沒有好，再跟西突厥和親，意義不大。

東、突厥的伏念可汗剛登上汗位不久，朝中有一部分臣子認為，朝廷可以通過與東、突厥聯姻來穩定局麵，順便離間東、西突厥，讓他們不致於聯合起來，共同對抗中原。

如今朝廷正牌的公主不多，但宗室子可不，想要找出一個和親的並不難，但誰又願意離家千裏，去風沙漫天的地方生活一輩子？若是份統不夠貴重的，哪怕套上個公主頭銜，突厥那邊也會覺得被怠慢了。

想來想去，就有人將目放在了遠在房州的賀泰一家上。

論年紀，賀嘉正合適，論統，是皇長子之，皇帝的嫡親孫，而且最妙的是，他們一家現在的份是庶民，抬舉起來也更方便。

皇帝沒有明確表態，但私下也流出讓馬宏過來看看的意思，馬宏本想找個機會跟賀泰暗示一下，沒想到一下子就被賀融給挑明了。

賀泰看了看兒，又向馬宏，微：“馬侍，我如今邊，隻此一……”

賀嘉臉煞白，一時驚魂未定，說不出話。

馬宏安道：“此事朝廷尚未有定論，郎君不必擔心，若有明旨，陛下會令專使前來諭示，非由小人口頭傳達。”

話雖如此，等眾人散盡，他又私下找了賀泰，勸說道：“郎君難道願意在此地潦倒一生？若能舍一而保全家，有何不可？”

賀泰臉很難看：“難道我是那等賣求榮之人？”

馬宏笑了笑，隨即收斂笑容：“郎君言重了，若是陛下下發明旨，郎君願意與否又如何？小人的意思是，郎君若主提出，陛下肯定會顧念您的功勞，日後想回京也容易些。當然，這隻是小人的想法，做與不做，還在郎君。”

心心念念盼來了帝都使者，賀泰非但沒有多高興，反而添了許多心事，馬宏走後，他坐著發了半天呆，連賀穆幾兄弟聯袂而來都沒有察覺，直到賀穆出聲。

“父親。”

賀泰回過神，啊了一聲：“你們還沒歇息嗎，坐吧。兩位使者如何了？”

賀穆：“已經安頓好了，他們明日就走。”$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賀泰：“這麽快，不多留幾日？”

賀穆：“馬侍說父親既然無恙，他也得回去複命，否則逗留久了，容易引人注目。”

賀泰一歎：“阿嘉怎麽樣了？”

賀穆跟著歎：“六神無主，還哭了一小會兒，被宋氏勸著歇下了。”

宋氏是賀穆的妻子，他們幾兄弟裏，唯有大郎賀穆是了親的——以賀家在房州的境，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連賀泰自己都娶不上繼室，更不要說幾個兒子。

這樁婚事說來還有些奇妙的緣分，全家流放至此，家徒四壁，但幾個弟弟總也要看書識字，不能當睜眼瞎，於是賀穆跟賀秀想盡了辦法，包括去別人家裏借書。正巧賀穆去借書的一戶人家，當時主人家外出，他的兒就做主將書借給了賀穆，一來二去，兩人生出愫，宋氏不顧家中反對，執意要嫁與賀穆，父母無法，隻得全了。

如今兩人結縭數載，兒子賀歆也有四歲了。

宋氏今日回娘家，傍晚才歸來，否則招待馬宏和齊太醫，定是出麵，而非袁氏了。

聽見宋氏回來，賀泰點點頭，沒說什麽。

老二賀秀子急，忍不住問：“父親是不是真打算把妹妹送去和親？”

“怎麽跟父親說話呢！”賀穆瞪了弟弟一眼。

賀泰頭疼：“我當然不願意將自己的兒拱手相送，可若陛下發旨意，我又能如何？你們說這件事，到底該怎麽辦？”

他心煩意，忍不住遷怒賀融：“若不是你當初建議為父寫信給陛下，又怎會讓陛下注意到我們，招致今日之麻煩？”

賀融坐在那裏，麵如常，也不反駁。

反倒是五郎賀湛出聲提醒：“父親，當初若非陛下回信，咱們現在還住在原先那個小院子裏，從前那個縣令也還在繼續刁難我們，斷不會換個像現在這麽好相的縣令。”

賀穆也覺得父親這火氣委實發得沒由頭：“父親，馬宏明日就要回去了，當務之急，我們還是想想要如何回話吧！”

賀泰突發奇想：“不若明日我稱病算了，你們代為父去給馬宏他們踐行吧！”

賀穆無奈：“有齊太醫在，您病沒病，難道他看不出來麽？”

賀泰：“……”

幾個兒子都不傻，他們算是看出賀泰的心事了。

其實馬宏那一番話，還是把賀泰給說了，他的心既舍不得兒，又向往回京，所以天人戰，左右搖擺。

而且估計還是回京的想法略占了上風。

一直在旁邊充當背景的四郎賀僖小聲道：“要不，咱們起一卦？給老天來決定吧。”

“去去去，添什麽！”賀二郎不耐煩地將他推開，“父親，反正我不讚！京裏那些郡主縣主那麽多，憑什麽就到妹妹？還不是看我們好欺負麽！”

賀穆思忖：“不如送些禮，請馬宏在陛下麵前幫我們言幾句，陛下開恩，也許就不點妹妹的名了。”

其實賀嘉嫁去突厥，也未必就是苦，因為突厥人素有規矩，突厥可汗的妻子可以參政議政，有些強勢點的可敦，還能有兵權。但這些話，他沒法跟兒子們解釋，說了反倒更像自己迫不及待想賣兒似的。

賀泰心頭煩躁，千頭萬緒不知從何理起，聽了幾個兒子的話，思路非但沒有澄清，反倒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