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長進一些，沒想到三天兩頭逃課，皇上剛才對我說，國子監祭酒隻要麵聖，就必定要告狀。皇上日理萬機，還要替微臣管教不孝子，真是微臣的不孝。”

馬皇後卻不以為然，笑道：“你七歲時，養在我和皇上膝下，平日不茍言笑，比人家十七歲的還老，早早的懂事。可小男孩那有不淘的？是苦難讓你提前長大罷了。”

“小春生於富貴，替你把小時候該淘氣的時給補上了，因而比普通的男孩子加倍淘氣。”

沐英一臉無辜，“這麽說，微臣還要謝他的淘氣了？”

馬皇後見養子無可奈何的樣子，會心一笑，“小春淘氣歸淘氣，本是善良的。今天他看見一個新進宮的沒有鞋穿，怪可憐的，從我這裏討了恩典，送人一雙鞋。這人隻有心正，將來絕不會走向歪路的。”

嫡長子能做出這種事，沐英並不意外，沐春自繈褓時就報進宮養，洪武帝和馬皇後多疼他一些，養出個隨心所的子來，沐春和後宮的人打道，也完全不避嫌。

沐春在後宮長到七歲，馬皇後才依依不舍送他回家，洪武帝甚至賜給幹孫子一塊隨時出紫城的玉牌，方便他“常回家看看”。

然而，現在沐春不是七歲，是十七歲了，居然敢結宮廷，該好好管一管，免得將來惹出禍患。

沐英心震怒，表麵依然平靜，“是，微臣知道沐春本善良。”

馬皇後說道：“沐春今年十七歲，這次你掛帥第三次北伐，大獲全勝，立了大功，何不憑此大功，求個恩典，請立沐春為西平侯世子？”

沐英仔細斟酌著措辭，說道：“沐春是微臣的嫡長子，將來必定繼承家裏的爵位——隻是他年紀還小，且無寸功，若請立世子，必不能服眾。微臣的爵位，也是靠戰功一點點累積而來，希將來沐春能建功立業，為大明效力，讓他知道付出才有回報，到時候微臣必定為他請封世子。”

馬皇後覺得幹兒子說的也有道理，反正世子之位已是囊中之，不如先磨一磨沐春的子。

正說著話，洪武帝邊負責文書的蔡姓史來坤寧宮傳話。

蔡史說道：“皇上中午要來坤寧宮用膳，給西平侯賜宴。”

馬皇後笑道：“知道了。”

又對沐英玩笑道：“你看，如今我要托你的福，才能見皇上一麵呢。”

且說坤寧宮其樂融融，上演母子天倫之樂。紫城西六宮以東，蒼震門以西的六局一司，新來的四十四名，正在其中的宮正司院裏聽訓，氣氛嚴肅。

宮正司的司正姓範，江西清遠縣人，年守寡，洪武三年就選進宮當史了，為大明宮廷效力十年，如今也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就已經是五品宮正。

宮正司掌督察刑罰，範宮正卻是個表麵看起來溫和氣的婦人，讓人容易起親近之。

範宮正先請“長途跋涉”的四十四名們坐下，還命小宮們上茶和點心。

範宮正說道：“穿著那麽厚的高底鞋，從府走到宮正司，十來裏路呢，都累了吧？”

胡善圍心想，可不是，腳都快斷了！上卻和們一起說道：“卑職效命宮廷，不累。”

範宮正收起笑容，“宮正司第一條規矩，就是不要說謊。”

新都不敢說話了，連喝茶都不敢了！

範宮正卻又笑了，“大家不要張，不知者無罪。宮裏規矩多，你們要在宮正司學至半個月的規矩，通過考核，才能赴任。”

新喝茶吃點心，稍作歇息，胡善圍才慢慢覺到雙腳的存在，範宮正就命新列隊，走出了宮正司和蒼震門，一直往東，走到了貫穿西六宮南北的西長街。

西長街的街口立著一個黑漆漆的鐵碑，鐵碑上刻著十一個字，“臣不得幹預政事，預者斬。”

簡單暴又直接。

範宮正指著排頭第一個新，“從你開始，每個人念一遍，要大聲一點。”

“臣不得幹預政事，預者斬！”

以上重複四十四遍。

整個東長街都回著們朗讀碑文的聲音，源源不斷。

範宮正問：“記住了嗎？”

新們齊聲說道：“記住了。”

範宮正說道：“這是皇上親筆題的碑文，告誡後宮的太監和，莫要幹政，幹政者斬。除了西長街，對麵東長街也立著同樣的鐵碑。這兩條長街是行走後宮必經之路，所以，你們第一堂課，就是記住這個碑文，把這十一個字融你的，千萬不要忘記。”

新諾諾稱是。

範宮正說道：“在後宮裏，至有一百件事會讓人丟掉命，幹政是頭一樁，無論是誰，無論將來你們晉升為何種職位，有多大的麵，一旦幹政，縱你是五品尚宮，也會立刻死。”

“現在，你們就在這裏讀一百遍。”

胡善圍站在隊尾背宮規，背到聲嘶力竭。

若幹年後，大明宮廷一次次宮變震，奪嫡爭儲，胡善圍都是其中的關鍵人，將一個個皇帝送到龍椅。

回頭再看東西長街的鐵碑，深深理解什麽做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個亙古不變的道理。

但是此時和所有新一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連說夢話都是這句“臣不得幹預政事，預者斬！”

第7章試論大明宮廷的一百種死法

且說胡善圍站在東長街和眾一起背完第一條宮規，確信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後，範宮正將們又帶回宮正司，講授其餘宮規。

胡善圍以前是抄書匠，範宮正一邊講，一邊拿著紙筆記錄，書寫速度飛快，才勉強跟上範宮正的節奏，整整一天，胡善圍桌邊的筆記已經堆磚頭厚了。

自己總結了一下，所謂宮規，反過來講，就是《大明宮廷的若幹種死法》。

以前當百姓的時候，殺人放火等作犯科的罪名才會殺頭，但是在宮廷，很多稀鬆平常的事，都會引來殺生之禍。

比如生病看大夫。後宮人們看病，無論妃嬪還是小公主小皇子，都隻能由傳話的太監去宮外將病癥描述給太醫，由太醫開藥。如果實在太嚴重，就將病人挪至乾清宮皇上那裏，由太醫們把脈問診。

太醫院的太醫們絕對不能後宮一步，否則太醫或者請太醫後宮的人都要砍頭！能在後宮看病的，隻能是尚食局裏司藥裏的醫或者醫婆。

比如在宮裏搞燒香拜佛等迷信活，砍頭。

比如往宮外傳遞書信，寫者，傳遞者，知者，全部砍頭。

……

範宮正講了一天，逐條解釋，胡善圍等眼睛都不眨的聽，因為隻要錯過一條，就會丟命。

夕西下，範宮正說道：“今天就講到這裏，你們都是知書達理的聰明人，十五日後考宮規，標準是一條都不能錯，考核不過的，立刻遣出宮去。”

眾人一凜，皆出擔憂之意，人人自危。

範宮正表輕鬆，“出宮不是懲罰，是救你們一命，連宮規都不悉，將來遲早砍腦袋。所以現在後悔進宮的，還來得及離開。”

聽了一天課，眾猶如從鬼門關來來回回走了一百遍！

範宮正離開課堂，眾忙站起來，拜別老師。

胡善圍收拾桌上的宮規筆記，一群圍過來。

有直接開口的：“我寫的慢，恐怕有疏，求胡史借筆記一用，我要查缺補。”

也有甜先誇的：“胡史的筆好快啊，吾輩塵莫及。”

胡善圍心想，我就是個抄書匠，沒別的本事，就是寫字快，沒曾想了優點。

胡善圍並非小氣之人，說道：“你們若不嫌棄我字跡醜陋，把筆記拿去便是，一起查補缺，互通有無，晚上還給我就行。”^o^^o^

散了課，小宮們將新引領到安排的房間歇息。

新們住在西六宮西麵的一排廊房，每人一間小屋，用屏風和多寶槅隔兩間，一間臥室，一間書房。

臥房裏的架子床上，嶄新的被褥和四季裳堆了小山。

春夏秋冬四季裳各三套，料皆是胡善圍從未穿過的上品。

春有葫蘆錦、百花錦，夏有絳紗綺羅，秋有玉兔桂子錦、葡萄棉，重有花茱萸錦，東有雪花梅花佛手錦。

此外，還有賀壽的萬壽錦，以及慶賀皇子皇出生的喜字錦等吉服，以及白的布麻布葬禮上用的兇服。

另外，還有兩套服，仿宋朝的服飾，紫圓領窄袖花羅袍，袍子遍刺著折枝小葵花，並以金線圈之，下著珠絡金束帶紅，黑的靴子上刺著小金花。

頭飾是員常見的烏紗帽，兩邊沒有帽翅，帽子兩邊簪著足以真的紗花。

還有一條銀鎏金的牡丹花玉帶，鬆鬆的掛著在腰間，裝飾袍，以示威嚴。

這套漂亮又嚴肅的袍打消了胡善圍對宮規的懼怕：無論如何，當了，每月有俸祿，就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別人不敢輕視。

白看監生說太弱，哀不幸，狠不爭。

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一個沒有錢，沒有地位的人，怎麽反抗？

何嚐願意給繼母洗馬桶？如果不洗，繼母就能找到理由，罵不孝。縱使街坊鄰居都知道繼母太過苛刻，是繼母的不對，可從禮法上講，忤逆父母，不順著父母，就是不孝！

憑著這一條，繼母把活活打死，都不會到任何懲罰。但是若膽敢還手，傷了繼母，輕則一百板子，重則殺頭。

胡善圍不想和繼母同歸於盡，這個愚蠢的人，不值得付出生命。

胡善圍將的烏紗帽戴在頭上，宮規不可怕，人才可怕。

正思忖著，有人敲門。

胡善圍摘下烏紗帽，開門，正是今早給驗的老宮人。

“我給胡史送行李。”老宮人打開箱子，將熨燙好的舊，一塊鐵軍牌，還有一雙得鋥亮鮮的羊皮小靴拿出來。

比起架子床上堆放小山般華麗的新和袍，這套進宮穿的舊就像從醃菜壇子裏掏出來的梅幹菜。

胡善圍忙請老宮人坐下，倒了茶，“您幫我熨燙服，還了鞋，多謝了。您幫了我這麽多，我還不知道您尊姓大名。”

老宮人沒有和客氣，坐下喝茶聊天。

“我是個孤兒，無名無姓，以前是被人賣來賣去的奴，主人家把我什麽，我就什麽，後來我在皇上的潛邸吳王府當使丫頭，管事隨口我梅香，我就梅香了。”

這時隔壁房間也陸續進來送行禮的小宮或者老宮人，別的新都給了打賞，金銀餜子耳挖簪之類麵的小件。

門外傳來宮人們陣陣道謝聲，多謝新的打賞。

胡善圍雙頰微微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