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棄了鞭子，奪過金書鐵卷，一腳揣開敗家子。還好，沒有壞，隻是字跡裏填充的金被震出來了，工匠重施金便是。

沐英小心翼翼將金書鐵卷擺回祠堂供桌，撿起鞭子再教訓敗家子，卻發現鞭子已經被沐春捷足先登，先撿到手裏，做防狀。

沐英冷笑，“怎麽了？你敢打老子？”

沐春退到了祠堂門口，進可攻，退可守，“君子口不手，有話好好說，別一上來就打，我是你兒子，又不是你的敵人。”

沐英說道：“老子是你老子，不是君子。剛才你差點毀了金書鐵卷，還不快跪下謝罪！”

沐春聞到父親上的酒氣，“你喝醉了，我才不傻傻的被你打呢。”

沐英罵道：“你敢跑？不孝的東西，老子說的話都不聽了。”

沐春笑道：“孔子說，麵對父母的責打，小杖則，大杖則走，免得陷父母於不義。我跑，是為了父親您惜兒的名聲啊。”

沐英氣笑了，“國子監祭酒三天兩頭到皇上那裏告狀，說你逃學，我看你學的好的，不到一年，就會用孔夫子的話來懟老子了。你膽子越來越大，居然敢私下結，還把馬皇後的鞋送給，外臣和有私，是死罪！”

原來為這事。

沐春覺得好笑，“我在宮裏長大的，怎麽可能不懂私下結臣的危險？我明明明正大啊。皇後娘娘的私，來和去都明明白白，都記在賬簿裏，我和皇後說那可憐，沒有鞋穿，腳進宮，皇後就賞了一雙靴子，我給送的。尚服局裏的都記下了，是娘娘送的，不是我送的。”

沐英這才放心，“總之，你已經長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樣隨心所出後宮，和宮們嬉笑玩耍，從明日開始，你不用再去國子監丟人現眼——今晚我和錦衛指揮使驤喝了幾杯酒，他讓你明天去錦衛報道，聽憑安排。”

沐春很失，“爹，錦衛在皇宮，就是一看大門的，或者皇上出行的時候當儀仗隊，臉長得好看，出好一點就行，能有什麽作為？我不幹，我要去邊關，我要保家衛國。”

“你懂個屁，你現在去打仗就是送死。”沐英頭疼，懶得和兒子廢話，“國子監，錦衛，你選一個。”

沐春想了想，兩害取其輕，“行，我明天去錦衛找驤。”

“是指揮使大人。”沐英說道：“別沒大沒小的，指揮使要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

沐春應下，怕父親再打，一溜煙跑了。

沐春剛走，西平侯夫人耿氏就趕到了，隔著老遠就大聲哭道：“不要打了！你要打死他，先打死我！為人母，都是我的錯，子不教，母之過，我沒有好管教他，鑄大錯……”

耿氏哭哭啼啼走進祠堂，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才發現繼子不在，隻有丈夫一人給祖宗上香。

耿氏有些尷尬，不知該收淚，還是繼續哭下去。

這時一陣香風襲來，一群麗人也趕到祠堂，隻是為妾室，沒有資格進祠堂，一個個在外頭站著，滴滴道：“侯爺，您回來了。”

正是西平侯府的姬妾們。

沐英沒有別的好，就是喜歡人。

結發之妻馮氏，沐春的生母，出高貴，郢國公馮國用嫡長。格驕傲，不準丈夫納妾，有史料記載，馮氏甚至將自薦枕席而懷孕的丫鬟“重刑墮胎”。

戕害子嗣，犯了七出，要被休棄。但是馮氏的父親馮國英年早逝，三十六歲就戰死了，洪武帝和馬皇後憐惜馮氏孤可憐，不準沐英休妻。

何況，馮氏的叔父，也就是父親的親弟弟是宋國公馮勝，馮勝還活的好好的，宋國公府是馮氏第二個娘家，大靠山。

馮家一門兩個國公，沐英不敢馮氏，隻能忍。

夫妻離心，了怨偶，馮氏生下沐春後，終日抑鬱，還沒出月子，就一病死了。

沐英才二十出頭，青年才俊，很快就娶了長興侯耿炳文的嫡長耿氏。

耿氏吸取了前任馮氏的教訓，不再阻擾丈夫納妾，做一個肚裏撐船的賢妻良母，甚至給丈夫推薦人。

沐英給祖宗上香，出了祠堂，見李人纖纖細腰，楚楚可憐，又見張人雙目含春，豔滴，今晚該選誰？

有錢有權又有力氣的男人從來不用做選擇題，沐英借著酒興，牽著李人和張人的手，共赴羅帳。

西平侯夫人耿氏孤枕難眠。

第9章兩道送命題

新在宮正司張的學習宮規，課間時不時有六局的“尚”字頭的來觀察新人的資質，以備將來挑選自己人。

在徒弟梅香的解釋下，胡善圍也漸漸了解後宮六局一司的權職和運行規則：

後宮六局一司。宮正司是糾察監督機構，負責宮人的獎懲。新人進宮，無論還是宮，都由宮正司教習宮規，考核通過，才能職當差。

這六局分別是引領中宮，協助皇後打理後宮大小事宜的尚宮局。

尚宮局是六局最重要、最有權勢、事務最繁忙、離皇上皇後最近的局，掌管著後宮所有的鑰匙、花名冊、俸祿的發放，審核其餘五局的賬簿等事宜。

尚宮局把握著後宮的命脈，最高的是“尚宮”，如果放到五百多年後的現代，尚宮局就是人力資源部、行政部、財務部的集合。

所以尚宮局用人，喜歡挑選格沉穩，邏輯嚴明、心細如發、有板有眼、尤其是擅長算的進尚宮局任職。

尚儀局執掌後宮所有的禮樂起居，包括典籍文書，宮廷音樂，禮儀引導，辦宴會，節慶禮儀等事宜。

尚儀局的最高稱為“尚儀”，喜歡挑選通古今禮儀、音律、善於通協調，能說會道，反應快的。

尚服局的最高稱為“尚服”，管著宮廷服裝，首飾，儀仗等，最重要的管著皇上皇後的印璽。也是喜歡挑選細心謹慎，懂得服飾、儀仗等禮儀的。

尚食局的最高稱為“尚食”，管著食，釀酒，藥品，和柴炭。宮裏頭對人口的東西尤其講究，能懂得基礎藥理和懂得廚藝的為佳。

尚寢局的最高稱為“尚寢”，管著睡覺的幔帳，出行的車轎，華蓋，後宮園林的瓜果鮮花，以及燈火蠟燭之事。

最後是尚功局，念出來和六司最核心的尚宮局一樣，但此“功”指的是紅，管著宮裏的穿戴，製作服，以及采買金玉寶石首飾。尚功局喜歡有畫技，有審，通紅的。最高稱為“尚功”。

六局這六大“尚”字頭的都是五品，職責分明，共同維係著龐大的大明宮廷正常運轉，且都接宮正司的監督。

當然，最最熱門的肯定是六局之首的尚宮局，權力最大，最容易得到皇上皇後的關注，升職也最快。

所以，大部分新都想進尚宮局，故隻要尚宮局的王尚宮來宮正司，新們回答問題的聲音都大些，旁征博引，表現自己的學識。

胡善圍想進尚服局。對而言，能在六局當都是榮耀，都能盡所能把事做好，但是最想看看大明帝國的心髒——國璽長什麽樣，如果有幸一，就更好了。

尚服局下屬的司寶管著國璽。

而且，令胡善圍興的是，尚服局的王尚服居然單獨和說話了！

王尚服是個寡婦，四十如許的婦人，和和氣氣的，和胡善圍聊裏的事，父母年紀多大，祖籍那裏，家裏是做什麽的等等，胡善圍按捺住興，一一作答。

王尚服徐徐點頭，好像對胡善圍很滿意的樣子，突然話題一轉，“你繼母為人如何？”

這個問題很棘手，按照人倫禮法，為人子，絕對不能言父母之過，繼母也是母親。のの

但是若違心說繼母很好，這又是謊言，範宮正強調過了，在宮正司，第一條就是不能說謊。

怎麽辦？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胡善圍思忖片刻，說道：“卑職的繼母陳氏在娘家是個好兒，孝順父母。在家裏，伺候我父親飲食起居，無微不至。鄰裏之間，關係融洽，大家都說是賢婦。就連街上的乞丐，隻要討上門的，從不會讓人空手而歸，有時候是家裏吃剩的飯菜，有時候給一把米，或者舊舊鞋子什麽的。每個月，還會施舍廟裏一兩銀子的香油錢。”

“對別人都很好——除了對我。”

王尚服瞥了一眼胡善圍小指頭尚在的凍瘡，這姑娘的反應不錯，從容冷靜，既代了實，也沒有違禮之，是個不錯的苗子。

王尚服又問：“進宮快半個月了，你想家嗎？”

又是一道送命題！

說想，那你進宮幹什麽？

說不想，就是不思父母養育之恩的涼薄之人。不孝之人，誰敢用？

胡善圍考慮再三，說道：“卑職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卑職進宮時已經所賜銀兩都留在家裏當做家用，卑職進宮當差，皇上免了卑職家裏的賦稅和徭役，家裏食無憂，卑職算是盡了孝道。”

忠孝節義，忠排在第一。

王尚服深深看了胡善圍一眼，離開了宮正司。

論相貌，不算最出挑的、論談吐，也不算最文雅的、論才華，的考試績排名第三十七，算是末等，離驚才絕豔遠著呢。

為什麽沐春會向皇後娘娘討了一雙鞋送個給

尚服局管著服首飾，包括鞋子。馬皇後的一條手帕去向都在尚服局留有記錄的，或損毀作廢的，或賞人了，賞給誰，賬簿上都記得明明白白。

王尚服去了坤寧宮複命，對馬皇後說了胡善圍的應答，說道：“……依微臣推斷，沐春送鞋，並非知慕艾，竇初開。隻是見胡史被繼母折辱迫，起了惻之心罷了。”

馬皇後點點頭，“沐春還是一團孩子氣，應該沒有那方向的心思，是我多慮了。”

又道:“難得剛剛進宮，就能對答如流，這姑娘不錯。”

王尚服笑道：“通周禮，在《五經》的論述是甲等，尚宮局和尚儀局都盯上了，微臣也想把搶到尚服局，就看五日之後考完宮規之後，能否搶得過們兩個了。”

胡善圍並不知道已經是被三局爭搶的人才，還在忐忑的回答是否令尚服局的王尚服滿意。

心不在焉的在西長街走著，默背宮規，有錦衛走來，站到路邊讓步，卻不經意間看見穿著飛魚服、配著繡春刀的一個錦衛居然就是送鞋子的白看監生！

住了沐春，“你……你一個國子監監生，怎麽當了錦衛？”

沐春定住腳，回頭一瞧，了腦袋想了好久，問：“你是誰啊？”

以前胡善圍荊釵布，心思鬱結，三餐不保，睡眠不足，做著各種活，未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