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進宮學宮規時，憑著驚人的手速和準確的記錄為熱門人選，何況才宮就得到馬皇後賜的靴子，可謂是頭一份。

但是桃花風波事件，六局一司都知道都是混世魔王沐春盯上的人。

這就麻煩了，胡善圍固然是個人才，但沐春是個闖禍，萬一再來個類似的桃花事件，整個局都要被拖累。

沐春有皇上皇後當靠山，無人敢惹——連懷孕的胡貴妃都讓他三分。

惹不起，躲得起。

於是乎，挑選到最後，連三十九“高齡”的福建人江全都被尚服局搶走了，就剩下胡善圍的木牌子孤零零的躺在桌子上，無人問津。

六司一局七個大佬麵前都堆起了高高的木牌，四十三個都有去，寫著胡善圍名字的木牌擱在桌子中間，像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

驕傲的曹尚宮“開球”，首先把球踢給經常欺負的宋尚功。

“宋尚功，你不是經常抱怨尚功局缺人嗎？胡善圍就歸你了。”

宋尚功尷尬一笑，“這個……尚功局的確一直缺人手，但是曹尚宮剛才也說過了，我們尚功局主管紅，針線活計不能差。胡善圍好是好，就不太適合我們尚功局。”

宋尚功開始傳球了，踢給尚服局的王尚服，“王尚服，胡善圍剛剛進宮時，你問的最勤，和單獨說過話，既然你那麽喜歡，就收了唄。”

王尚服的確喜歡善圍，覺得聰明機智，反應靈敏，但是……沐春這個老鼠屎攪壞一鍋粥。

雖說沐春已經認錯，保證不會再犯。

但是沐春的話誰信誰傻。

“我那時候隻是底，除了胡善圍，我也找其他姑娘們聊過。”王尚服把皮球提給尚儀局崔尚儀，“胡善圍生的好看，儀態端方，口齒伶俐，最適合尚儀局了，你們說是不是？”

眾人皆說是。

崔尚儀垂眸，喝著半涼的茶水，對著茶杯翻了個白眼，人翻白眼都是好看的。

“這茶涼了，換一杯來。”崔尚儀放下茶杯，拿出帕子往邊按了按，去本不存在的水珠兒，說道：

“我們尚儀局每天應對大大小的宴會，還有引導外命婦和命婦進宮朝賀，講究的是忙而不，進退有序，胡善圍要是進了尚儀局，我們就隻剩下了，我不要。”

沒等崔尚儀把皮球踢過來，尚食局的徐尚食就開口拒絕：

“桃花事件，我們尚食局被胡貴妃訓斥過了，責怪我們尚食局做事不謹慎，延禧宮的小廚房居然容許外人來熱米酒，百出。宮正司革了尚食局裏的我、司膳、掌膳，以及史一共十三人當月的俸祿，皇後娘娘也有微詞，尚食局上下都不歡迎胡善圍，我不好冒天下之大不韙，把胡善圍收進來。”

尚寢局的趙尚寢向來和尚食局的徐尚食一同進退，也明言拒絕了:

“我們管著宮裏的柴炭蠟燭等，防火是關鍵，把胡善圍弄進來，就是引火燒，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曹尚宮把球踢給趙尚寢，“胡善圍是人，又不是炮仗。”

趙尚寢說道：“這宮裏誰不知道，防火防盜防小春？水火無，可不比桃花這種小東西，一旦起火，那就不是罰一個月俸祿的事了，我們整個尚寢局都要掉腦袋。”

曹尚宮把目又轉向宋尚功，嚇得宋尚功趕拿起桌上六個木頭名牌，“我的人選齊了，我司裏還有事，告辭了，下次喝茶我請客。”

宋尚功材小，跑的卻很快，一溜煙就沒人影了。

眾人麵麵相覷——還可以這樣作？

眾人紛紛效仿宋尚功跑路，人走茶涼，隻餘下範宮正一個人——也想跑，但是這裏就是宮正司，的地盤，跑哪去？

範宮正對著胡善圍的木牌歎了口氣，“紅禍水喲。”

新們重新打包行李，一個個被六局一司領走了。

一排廊房下，胡善圍盼了又盼，看見宮裏六個“尚”字輩的進來領人，的一雙秋水眸亮了又熄，熄了又亮，卻始終沒有盼來進屋領的人。

直到最後一個——三十九歲的江全都被王尚服領走了，依然無人認領。

胡善圍實在忍不住了，鼓起勇氣走到王尚服麵前，“上次……您明明對我很滿意的。”

王尚服沒有解釋，避過了的眼睛，肩而過。

胡善圍像個木頭似的杵著原地，直至黃昏。

拋棄，挫折幾乎將垮了。

為什麽？

為什麽都不要我？

我不夠優秀嗎？

正思忖著，範宮正過來了，輕輕拍了拍的肩，“你跟我來。”

範宮正領著胡善圍走了很久很久，七拐八彎，來到後宮西北角一偏僻的庫房。

將一枚鑰匙給胡善圍，“打開門。”

胡善圍開門，推門，一悉的氣味噴湧而出。

是書香，陳舊的書香。

範宮正說道：“這裏全是各地搜羅來的各種書籍，倉庫後麵有個湖，湖中間有一座剛剛建好的藏書樓，你需要把庫房裏的書整理，編號，分門別類，搬到藏書樓放好，以後藏書樓就歸你管。”

胡善圍一怔，“藏書樓屬於六局一司那個門戶？”

“都不屬於。”範宮正說道：“現在六局一司的位置已經滿了，你先在這裏管理書籍，放心，作為候補，等以後六局一司有了空缺……你還有機會的。”

胡善圍的第一個工作，是圖書管理員，還是臨時的。

不過，圖書管理員是全世界都不敢小覷的職業，這裏出過太多了不起的大人。比如五百年後，某個來自湖南的圖書館管理員討薪無門，改變了整個華夏。

第16章聽取蛙聲一片

洪武帝朱元璋在自稱吳王之前，所住的潛邸是現在的魏國公徐達的宅邸。

大明皇宮選址很奇怪，洪武帝朱元璋不選尋常地，偏偏相中浩瀚的燕雀湖，填湖造宮。

除了泥土，湖泊還投了無數的巨木樁和石塊，生生將湖泊填了陸地，興建宮殿。

這是一項龐大的工程。

從皇宮選址，就知道這個開國之君是多麽的倔強，敢天地換新，滄海變桑田。

大明皇宮主完工，洪武帝從潛邸搬進新家，並把住過的舊房子賜給了最欣賞的開國大將徐達，改名為瞻園。

當年在填湖的時候，工匠故意在紫城留下了一片小湖泊，以便將來建造園林景觀。

可是，洪武帝登基之後，不知啥風，又想把都城定到老家，還把稱為“中都”，停止南京皇宮的後續建設，將人力力輸送到興建皇宮，準備搬到老家去，遷都。

如此以來，規劃中南京皇宮的花園等皇家園林停工了。

遷都是大事，群臣紛紛勸諫，阻止這位君王瘋狂的想法。

終於到了洪武八年，洪武帝放棄了遷都的想法，命令皇宮停工，重啟南京皇宮擱淺多年的工程。

由於工期拖得太長，直到今年，洪武十三年，後宮園林才剛剛竣工。洪武帝和馬皇後都認為元朝禮樂崩壞，要重修禮製，修訂各種書籍，於是建了一座藏書樓，搜集從各地進獻的書籍。

書籍最怕火，因而藏書樓大多建造在有水的地方。這座藏書樓就在蜿蜒湖泊的中心，三麵環水，方便取水救火。◆思◆兔◆在◆線◆閱◆讀◆

宮裏的大小事務由六局一司分擔，各司其職，權責分明，然而藏書樓剛剛建，尚未明確劃分到某個局管轄。

六局都覺得藏書樓的事繁瑣費力，又很難得到帝後的誇讚，吃力不討好，便無人來爭這個差事。

要將庫房的藏書搬到藏書樓分類整理，需要識字懂文理的，範宮正覺得，既然六局一司都不要胡善圍，進宮之前家裏正好是賣書的，何不就將安排在這裏？

反正藏書樓位置偏僻，每日隻和書籍接，幾乎與世隔絕，沐春這個混世魔王即使再找過來，也掀不起大風大浪，連累旁人。

一夕之間，胡善圍從熱門人選淪落到門前冷落車馬稀的地步，去尚服局當掌印的夢想破滅，胡善圍無緣到帝國的心髒——國璽，剛剛興起的青雲誌從雲端跌落。

胡善圍攥著藏書樓和庫房的鑰匙，不停的安自己，隻要有事做，那就有機會翻。

不管做什麽，首先把事做好，再談其他。

以前在家裏的藏書樓抄書，分文不取。現在管理宮裏的藏書樓，每月有俸祿，一日三餐有人送飯，管溫飽，這也是進步嘛。

無論如何，總比在家裏當免費仆，蹲在井口洗尿布強多了。

每天早上五更三點，天蒙蒙亮，胡善圍就去尚宮局的司闈那裏排隊領鑰匙。

拿到鑰匙後打開“丙”字庫的大門，天已經大亮，乘著天，胡善圍快速翻閱每一本，庫裏有四個書箱，分別著經、史、子、集四個字，辨認出書籍的種類後，放相應書箱，先進行分。

經是儒家典籍，以及各種注釋。

史是和曆史有關的書籍，各種正史，傳記，縣誌，評論等等。

子是諸子百家，法律，農學，算，天文，醫學等。

集是各種文集，道經，佛經。

隻要某個書箱放滿，就幾個小侍將書箱抬到藏書樓，藏書樓有四層，胡善圍將每層樓也按照經史子集四個大類分區，四樓是經區，三樓是史區，二樓是子區，一樓是集區。

初進宮時，胡善圍排名三十七名，是個冷灶，隻有梅香願意拜為師，指點，知無不言。

宮正司學宮規禮儀，胡善圍的記錄了範本，大考前夜，眾還在房間聚會，互相考校，從冷灶變熱灶。眾人都覺梅香慧眼識珠。

可是桃花事件，胡善圍從熱灶變冷灶，進宮時是來當的，可是六局一司對如避蛇蠍，無人要。

現在，胡善圍打理冷僻的藏書樓，這下徹底涼了，了“冰灶”！

起初小侍們互相推，懶得理會胡善圍吩咐，拒絕幫忙抬沉重的書箱。

後來沐春出馬，也不知和那些小侍說了什麽，以後不等胡善圍開口，他們個個爭先恐後來幫忙抬箱子。

每天上午，胡善圍都在倉庫選書，中午吃過午飯，就來藏書樓開始抄錄編寫書目，按照《隋書·經籍誌》裏細分的四十幾個小類目，再次細分藏書，把圖書擺在相應的位置。

除了搬運書籍，一切都由胡善圍單獨完，偶爾梅香不用當值時，會過來幫忙，有時會托人給送些點心。

胡善圍很是，世態炎涼，梅香對卻一如既往。

到了黃昏，胡善圍檢查一遍藏書樓的門窗，確認關閉後，鎖門，將藏書樓和庫房的鑰匙都給尚宮局的司鑰保管。

昔日熱鬧的一排廊房，隻剩下胡善圍一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