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可以是被騙的，比如，我承諾能買到廠標，你們自然就相信了。”他真的是這樣打算。

“哦……”有些心。

“攝影師是湖南臺剛退休了的羅大經，”說到這，謝蘭生的一顆心還是被狠狠刺了一下，他了，才繼續道，“錄音師是珠影廠也退了的張繼先，跟我拍攝這個影片他們是拿雙倍工資的，大概相當8個月的。我是打算固定班底，每年一部，都用他們。你們也知道，攝影師和錄音師麽最好是用合作過的。大家一起玩兒電影，怎麽有趣就怎麽來。”

“哦……”不知為何，有些羨慕。

大家一起玩兒電影嗎。

“朋友”說好，他就也覺得好了。

岑晨想到被斃掉的那部片子、銷量慘淡的那部片子，還有《啊！我親的同誌們！》，還有宿舍牆上尿地圖。

在西影廠，他沒一天真開心過。白天拍片，老牌導演、廠裏領導、省文化廳和電影局個個都讓他很厭煩，而晚上又要對著地圖。地圖本還沒那麽惡心，可它背後所藏著的“多你不多你不”的廠文化很惡心。他羨慕對麵的人如此瀟灑自己拍片，也有點兒想爽一爽，最後如果實在不行也多是去拍廣告，總不死。人生要有這種經曆可能怎樣都是值的，叛經離道一年等於循規蹈矩一輩子了。

他腦海中都已經有很歡樂的一些畫麵了。

因為隻是“隨便聊聊”，蘭生宛如遇到知己，越說越多越說越多，容非常能人，最後，他也說了自己目前比較擔心的兩件事，一個關於羅大經，另一個關於張繼先。

當聽完了“掛賬”的事，岑晨無法認同地道：“這樣的人……真是不好。”

“我知道。”謝蘭生則一聲長歎，然後苦笑道，“沒辦法，對攝影師和錄音師我找不到合適的人。哪還有不想在國營廠捧鐵飯碗過日子的呢？”說到這裏他搖搖頭，“找不到的。”

師兄真是莫名驚詫了，覺得自己邊這位才應該是“歐洲三大”的第一個華人影帝。

對麵岑晨瞪著眼睛，張了張，不過還是沒發出聲。

謝蘭生見差不多了，便借口說已經吃飽，跟著師兄回宿舍了。

他想讓話題斷在這裏，讓岑晨別再被別的什麽東西吸引注意。

…………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岑晨見到蘭生師兄都會問問蘭生狀況，而師兄也按照要求說那邊是各種歡樂，岑晨偶爾也會詢問“蘭生什麽時候再來”，師兄全都說沒準兒，吊著對方。岑晨自己也打聽了，確實沒有法律明說自己拍片會怎麽樣，隻會沒有工作，不會去坐牢的。

而後，在西安一個大雨瓢潑的下午，師兄跑到西影宿舍二樓岑晨的房門口，砰砰敲門，說：“岑晨，開門！岑晨，開門！”

岑晨立即把門拉開：“怎麽了？”

師兄宛如急火攻心，覺得自己也影帝了：“你還記得我那師弟，謝蘭生嗎？！”

岑晨心裏一陣張，說：“記得的。”

“嗨！他請來的攝影師和錄音師，全都跑了！！！”

“……啊？？？”

“還把材也走了！好不容易才追回來的！”

“……那他打算怎麽辦？”

“那個，岑晨，下麵的話別說出去啊……謝蘭生剛拜托我來問問你，願不願意加他們……”

岑晨嗓子發生啞音：“我……”

“他說覺跟岑晨你特別合拍，相見恨晚，一直有點後悔之前直接定了張繼先了，總想著你，念念不忘輾轉反側的，現在看到對方跑了竟然還有一點欣喜。”

“我……”

“他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想跟你好好聊聊。”

“啊？”岑晨看看窗外傾盆暴雨，“他這天氣過來聊嗎？”

“嗯，對，謝蘭生說等不了了，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把你拉去的可能……”

師兄有點演不下去了。他很清楚謝蘭生是故意挑這天氣來的。一來是為表明誠意，二來是為顯得可憐。人都會有“補償”心理。對方如果親眼見他冒著暴雨一路趕來，再想拒絕他的懇求在心理上會很艱難。謝蘭生在騙這憨憨。

果然，岑晨心境有些變了：“好、好吧，我等他來。”謝蘭生正冒雨過來，岑晨當然無法拒絕，無論如何都會當麵聽謝蘭生把話講完的。

師兄走前又歎一句：“他是真的很喜歡你。”這回不全是演戲了。

岑晨：“……”

故意沒有拿雨傘的謝落湯很快敲門，還在心裏念叨幸虧把莘影帝扔北京了，否則肯定又要挨罵。這兩次來是見師兄，不太適合帶著別人，謝蘭生好說歹說才強把莘野給甩掉了的，雖然他也十分很納悶為何對方總跟著他。坐拖拉機的那一回，他能明顯地覺察到莘野一直渾難——胳膊支在一邊板子上，始終撐著頭，然而還是非要跟著。

岑晨開門，一眼看見謝蘭生上的水珠正不住地往下掉落，把水泥地洇一片。他頭發上全都是水，劃過臉頰還有脖子，服子在上，裏麵材有些細瘦。

“岑晨，”謝蘭生就站在門口，看著對方，他聲音發，因為冷還有些唞，“我想請你當錄音師。”

“你……”

“岑晨，你那天說，你很喜歡電影藝也沉迷於各種聲音，對嗎？你說，能察覺出聲音有多重要的人寥寥無幾，可它們對一部電影的意義不亞於畫麵，你還說，說話聲、腳步聲，天上鳥鳴，地上羊哞，遠汽笛，還有更遠的溪流聲、海聲，都是的。我在聽完這些以後覺得你太適合我們了，因為劇組真的需要比別人更電影的人。”

“蘭生……”這是實話。他電影，卻不善於通過畫麵闡述主題，而是更擅長用聲音來營造氛圍，最會加微小的背景音。

謝蘭生有一點激，一把住對方雙臂，渾然不顧馬上就要淌進眼睛裏的雨水：“岑晨，你告訴我，你想換一種生活嗎？你想換一種做電影的方式嗎？你要是來《生》劇組可以直接當總錄音，隨心所恣意妄為地理所有的聲音。咱們一起純純粹粹不幹擾地拍《生》，不用考慮省文化廳，也不用考慮電影局，拍完咱們就去影展，我有信心，可以承諾——那麽多的大小影展總能參加一兩個的。至於能否名利雙收……運氣如何還重要的。我可以給雙倍工資，也會堅持拍電影的，隻要還有一天自由就不可能放棄電影，而說沒有人自由……最近兩年還不至於，沒法律呢。”

岑晨隻覺嗓子發，直直著全像落湯可眼睛卻亮到不可思議的人，覺得自己有些向往。作為助理，三年最多能做一部要加很多巫歌的《啊！我親的同誌們！》，太了。在西影的一幕一幕如走馬燈似的過去，與此同時右牆“地圖”也在不斷推搡著他，最後，他仿佛被蠱了，豁出去了，隻回答了一個字：“想。”

說完有些想哭。

謝蘭生也想哭。

他想起來在火車上莘野講的一個故事：

百年企業GE創建時迪生剛發明電燈，可那時候的電燈泡大約隻能亮兩分鍾，裏麵的會快速燒盡，GE裏的每一個人，從老板到普通員工都心懷著同個想法：讓電燈泡多亮會兒，讓這世界亮起來。

所以，沒錯，他要找誌同道合的夥伴。

“商量商量工作。”謝蘭生想想，走進岑晨的房間，用漉漉的胳膊肘一把攬住對方後頸，讓人生出一親昵，帶著他往桌子前走：“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坦白一件事……其實，羅大經和張繼先他們兩個早就跑了。”░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岑晨：“？？？？？！！！！！”

謝蘭生又低低地笑：“我打聽了16家廠所有在職的錄音師，最後發現你總是為電影本得罪領導，是誌同道合的。這種事不好直接問，總要先試探試探，我因為想跟你認識故意出現在宿舍的。甚至連那‘青年小組’都是我跟師兄建議的，為了讓他上片，也為了讓你們兩個能有集。說實話，你是我的唯一人選。”

岑晨：“………………”

很奇怪地，他並沒有十分反。

對方已經足夠坦誠。人都到重視，搞藝的尤其如此。他希有人認同他、欣賞他，而不是把廁所旁邊的宿舍給他長期住，擺明“你一個不”。他本有點了蠱，心深是猶豫的，此時卻真豁出去了，覺得，無所謂了，頂多，有電影時拍拍電影，沒電影時拍拍廣告、等謝蘭生或者別人，無論如何，總能擁有一段足以回憶一生的時吧。

作者有話要說：　　謝蘭生你真能騙啊……

這一段跟上篇bg的挖CTO那篇有點點像……實在有點想不出了，就這一，不要打……當然上篇更複雜些，因為那CTO比這位聰明……

GE的故事是馬雲講的，如果是假的別賴我……

在實際中，無標拍片，確實隻有導演被罰，別人沒被罰過。

第13章《生》（十一）

在拉岑晨的同時，謝蘭生也在請攝影師。謝蘭生對莘野說的那個祁勇念念不忘——隻要扛起攝影機就很認真的那個祁勇。

謝蘭生也調查了下，發現祁勇也是真電影。十來年前，好萊塢的華人很，有一些人甚至認為亞裔沒有藝審。祁勇因為喜歡攝影到各公司介紹自己，最後終於尋到了個“撿碎膠片”的雜活兒——攝影、剪輯同屬一組，做後期時剪輯室會遍地都是碎膠片，而祁勇的工作就是一天到晚不停地撿，連頭都沒機會抬起來。後來有一天，某大導演某一場戲需要用到6臺機，可攝影助理不夠用，於是導演便還在撿膠片的祁勇頂上了，祁勇幹的非常不錯，從此變攝影助理。在學習的期間，祁勇自己買了攝影機，還喜歡在演員排練時從一旁攝影、練習，請衝印室幫忙衝洗，再與導演拍的做比較，總結自己的不足之。他的技漸漸提升，一次，某個導演在衝印室無意看到他的作品，非常欣賞，從此祁勇熬出頭了。雖然沒有非常出名，但好歹是攝影師了。

謝蘭生知道，如果不是真心喜歡他不可能做到這樣。

可問題是，他也錢……這不衝突，他可以在滿足薪酬的範圍挑選片子。

隻能試試了。

謝蘭生請莘野弄到了對方的電話號碼，又約了個對他們倆都比較合適的時間。莘野說，國家家都有電話，謝蘭生也猜是這樣。

事實證明莘野說的一個字都沒錯。

在電話裏，恨不得把一塊錢給掰兩半花的祁勇說：“我周薪是兩萬元，沒這個數咱們免談！”

一周10萬，謝蘭生被嚇到失語，好半天後才艱難道：“我們這裏的預算是……一個月1000，人民幣，大約相當於200元。”其實最初是一月500，調高後才終於到了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