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指往下落，躺在屋瓦之間，聞芊正拈了一朵，剛要扔時忽聽到楊晉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沒生氣了吧？”

手上頓住，雙目卻不由自主微微睜大，隻聽他繼續道：“昨日的話，是我說得太重了，別往心裏去。”

聞芊將桂花悄悄收了回來，佯作不在意地開口：“……你知道錯了就好。”

心裏卻想著：他先服了，自己要不要也道個歉呢？

楊晉輕聲歎道：“不過，你講的那些也確實太過分了點，說我沒關係，再如何也不能扯上我家。”

抿了抿，目漫無目的地在四周晃悠，“……那還不是你誤會我在先的。”

他皺眉：“你沒有那般舉，我又怎會誤會你。”

“我那般舉怎麽了？又沒礙著你甚麽事。”聞芊不悅。

“我隻是就事論事……”

“那我也是就事論事！”

再這麽爭下去沒完沒了，楊晉兩手搭在膝上，看見眸中似有慍，搖搖頭別過臉，“說一下就惱了。”

聞芊不服氣地起：“誰惱了，我明明……”

因為急著辯解，腳下沒站穩，瓦片上經年累月的苔蘚被水浸泡後格外，聞芊踩了個空，順著屋簷往下掉。

楊晉登時一驚，忙探出手拉住。

側瓦片從屋頂落，哐當砸在地上，樹梢棲息的鳥雀撲騰四散開來。

聞芊扶著楊晉的胳膊坐回原，饒是有些功夫在，仍對方才的形心有餘悸。

好在隻是裳髒了，並未傷，低頭去擺上蹭到的汙泥。

“沒事吧？”楊晉跟著手拍掉聞芊發髻間的枯葉，見無礙，方才笑歎，“自作自。”

後者無力地瞪他一眼，的作愈發的用力了。

楊晉隻好收回手在旁邊靜靜坐著。

一時間，兩個人都不言語。

目之所及的簷牙上緩緩爬過一隻秋蟲。

“楊大人。”

他聽到旁有個試探的聲音，於是便本能的嗯了。

“樂坊的事……”聞芊遲疑道，“你還幫忙麽？”

楊晉轉過眼來看，慢聲開口：“現在知道怕了？”

聞芊微，言又止。

“你也不想想我今天為什麽會來。”他撿起腳邊的一粒石子，往茂的草木中一扔，“就知曉你要逞能，我若是不給你臺階下，看你怎麽收場。”

聞芊聽完結結實實地怔忡了一陣。

這一天以來思索過無數種可能，無數法子，總是將楊晉往壞去想，從沒料到他會如此照顧的，歉疚之餘多覺得自己有些以怨報德。

聞芊看了看他，隨後不著痕跡地挪位置，拉著他胳膊肘邊搖邊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咱們講和吧，好不好？”

楊晉被推得左搖右晃，也不知該說什麽：“我不是非得要你道歉不可，我隻是……”

話未講完，聞芊已不在意地打斷，“行啦，就這麽定了。楊大人，咱們先走吧，我還要回去換裳。”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好牽著翻下去。

*

小花廳裏的酒宴接近尾聲，菱歌正留下收拾殘局，角落裏施百川百無聊賴地坐著，一麵拋花生米吃，一麵喝兩口酒潤嗓子。

邊桌子邊沒話找話說：“施大人今天怎麽肯賞臉來呀，我見你平時都不看歌舞的。”

施百川靠在桌旁懶懶地嚼著花生米，“那還不是為了盯著我哥。”

“楊大人？他怎麽了？”

“嗬，你是沒看見他昨天發多大的火，我就怕他今日把你們這樂坊給拆了。”他手指比劃了一下，很是好心的補充，“所以，這不是救你們來了麽。”

“不見得吧，我瞧楊大人今天正常的啊……”菱歌把酒杯一個一個擺好，順口問道，“那楊大人這會兒跟我師姐在後園散步醒酒來著，您不去盯著他點兒？”

施百川聞言，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

將近來他在衛所裏聽到的傳言盡數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最後道：

“還是算了吧……”

*

接下來的幾天過得格外風平浪靜。

轉眼便是八月十四，盡管隻在山上住一晚，但因去的人多，要拾掇的東西也不，曹坊主難得挑起大梁，站在樓梯間上下指揮，很是忙碌。

聞芊坐在屋中忙裏閑地嗑瓜子，邊是帶了一堆瓶瓶罐罐往行囊塞的樓硯。

“止咳的、潤的我給你放在右邊兒，你好拿取；蒙汗藥、一步倒在左邊兒，必要的時候用，可別傷到人了；還有你這些日子熬夜，皮不好，我做了盒塗麵藥，記得晚上臨睡前和著一塊兒……這個給你放在最裏麵；沐浴用的薔薇我也給你帶上了……”

叼著瓜子殼目一轉不轉地打量他，無比慨：“樓硯，我有時候覺得你真像我娘。”

“我要是你娘就好了。”後者翻了個大白眼，“天天把你鎖在家哪兒也別想去，再老老實實找戶人家嫁了。”

聞芊笑道，“後娘吧，這是。”

包袱打包好，約有小山般高。

“阿芊，我沒法與你同行。”不和貧，樓硯語氣裏含著層層擔憂，“不過你記住萬事要小心，切莫強出頭，別再像上回在唐府裏似的，弄一的傷。”

“不會。”不在意，仍舊笑嘻嘻的，“和老太太去見舊人而已，怎麽可能會傷，又不是龍潭虎。”

“我是擔心那個……”他說還休，“錦衛可不是善茬，你多還是忌諱著點，別的事上你不聽勸也就罷了，幹甚麽老和那個姓楊的走在一起？”

“我倒是想呢。”聞芊瞥他，“莫非你有辦法讓棠婆去清涼山莊？”

“……”樓硯語塞。

“你啊，專心製你的藥吧。”閑閑地靠在榻上，“別天隻顧著瞎心。”

“我知道。”

“得空了，也去看看他。”

這一句，樓硯沒有接，隻低頭認認真真地再把原本已經打好結的行李上又再多添了一個結。

八月十五，中秋。

清早起了薄薄的一層霧，樂坊後門已有馬車停候。

聞芊最後點了兩班人隨上山，再將棠婆安排在其中，雖說老太太腳不便，年紀頗大，一眼去很是紮眼，但幸而人多勢眾，倒也瞧不出甚麽來。

菱歌、遊月和幾個年紀小的樂班姑娘隨棠婆坐一個車，很有幾分老牛吃草的覺，對此老太太找了一個理由，說是想一下何為“天倫之樂”，但多半是打算背著聞芊喝兩盅。

清涼山莊離城不遠，但麻煩的是上山的路頗為曲折，哪怕是辰時出發，也要午時才能趕到。

樂坊大部分都是人，一個聞芊出門能折騰近一個時辰，現在無數個聞芊一同上路，耽擱的時間可想而知。

午飯是在半山腰上將就著幹糧湊合過去的。

聞芊沒吃兩口就擱下了，趴在車窗邊瞧風景——順便也瞧瞧人。

楊晉行在隊伍的最前麵，左右仍有一兩個錦衛跟隨，現下他已下馬，坐在路邊一塊幹淨的大石上，邊吃幹糧邊和同行的錦衛閑談，大約聊到甚麽有趣之事，不時會展一笑。

頭歪在窗沿，長發流水一般傾瀉。

施百川叼著餅，順著目看了看，然後又轉回來看看，一臉做賊似的靠過來。

“誒，你和我哥，真有一啊？”

聞芊懶洋洋地抬起眼皮，“你猜。”

“……不好猜，我這不是不知道才問你的麽？我可告訴你，楊家家規是出了名的苛刻，楊閣老知道，非得拉著你們倆一塊兒浸豬籠不可。”

“那不好麽，一視同仁不錯啊，死了還能拖個墊背兒的。”

“……”施百川覺想法獨特。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聞芊忽然支起頭，瞇眼打量他，“你楊晉大哥……你是他弟弟？怎麽你不姓楊，表弟麽？”

他擺首說不是，“我和我哥是拜把子……也不能那麽說，反正，從前我是跟著他混的，後來……經曆了不事，他當了錦衛，我又沒去，就投奔他了。”

“後來？”重點抓得極準，“經曆了不事？這裏頭，還有？”

發現說了，施百川拿餅子一陣猛嚼，“這、這不能告訴你，我哥會滅了我的。”

聞芊愈發探究地將桃花眼虛起，“真的不能說。”

“不能說……”

這邊楊晉正和人攀談著，驀地聽到施百川一聲慌張地驚呼，他忙起過去。

“出甚麽事了？”

後者正驚恐萬狀地捂著心口，連連退後數步，一看見楊晉，炸般的朝他告狀：“哥，、方才調♪戲我。”

他聽完讓自己強忍住不要去歎氣，但眉頭已不自覺皺了起來，視線向聞芊。

正笑著，目與他及時，忙收斂神，把兩手攤開，無辜道：“冤枉，我可甚麽都沒做。”

楊晉看向施百川，帶了幾分無可奈何：“調♪戲的人還了麽？”

施百川不默了默，興許是覺得有道理，隻得哀怨地了幾把口，無言以對地走開。

楊晉微不可聞地歎了一下，回頭向時似乎想說甚麽，最後又還是罷了。

目送他倆行遠，聞芊坐回車，把手邊的一枚銅錢把玩似的拋起。

“有故事的楊家二公子……”

接住銅錢，狡黠一笑，“遲早得讓我抓到把柄。”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V了！大吉大利！

第二一章

清涼山莊在翠峰山上,氣溫比廣陵城要冷些許。

門口有管事的前來接應,領著眾人到住休息。

楊晉等人與們份有別，自然住的是上等客房,至於聞芊與樂坊的其他弟子便隻能在小廂房的院落中將就一晚。

接引的還是上次的那位老長隨,走了一路卻沒見到傳說中的慕容鴻文，聞芊四下裏環顧,貌似隨意的問道：“老先生,怎麽不見你家主人？”

老長隨在前頭帶路，聞言多瞥了兩眼，“不必著急,今天夜裏姑娘就能見著了。”說完，忽然頓了一下,“姑娘,晚上登臺麽？”

盡管覺得他這話問得有點奇怪，聞芊還是照常回答：“我這幾日不適，這回不過是代曹老板來的,並不上場。”

老長隨哦了聲，“晚間冷，姑娘穿這麽容易著涼，還是多添點服。”末了,又補充，“咱們這山莊也才使沒多久，夜裏可別跑，說不準,會有狼的。”

聞芊不自覺放緩了步子，心中狐疑：說得這般“此地無銀三百兩”，莫不是你家也和寧王造反有關吧？

距離晚宴還有一段時間。

天公很作，晴朗得一塌糊塗，和風織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