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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不是說好下周一才歸隊嗎”

“早歸晚歸都是歸，先跟我去日本看看大眾錦標賽吧, 機票吃住都給你報，權當提前適應一下回歸賽場的覺。”

孫健平說得很聽，但以宋詩意這麼多年對他的了解

“你看上哪好苗子了，又要去忽悠人家進隊了嗎”

孫健平呸了一聲：“臭丫頭, 怎麼說話呢什麼忽悠我看上誰, 想招誰進國家隊，那可是人祖墳上冒青煙了”

氣得胡子都抖了抖，才發覺話題被岔開了, “一句話, 去不去”

“去。”宋詩意答得斬釘截鐵。

孫健平倒是愣了愣，這磨磨唧唧半個月才同意歸隊的家伙，這一次居然答應得這麼爽快

那頭的宋詩意倒是淡定地掛了電話，翻了個，腦子里浮現出中午那七八分鐘的比賽片段。

是真的想念那漫天風雪和白賽道了。

只是臨睡前, 有個大紅的影子冒了出來, 模模糊糊地想著, 那傻小子贏了嗎小組晉級了嗎要是還沒被淘汰，說不定還能在現場看見他

嘖嘖, 現場看那大傻帽春風得意的樣子, 有點意思。

鑒于鐘淑儀士的神經過于脆弱, 宋詩意沒敢把歸隊的打算告訴，連日本之行都找了個擋箭牌“我跟陸小雙出去玩兩天。”

陸小雙跟宋詩意同年同月同日生，兩人從小穿一條衩長大，一個住甲十七號胡同，一個住甲十八號。

鐘淑儀問：“去哪兒玩啊可別又跟著雙丫頭去后海喝酒”

宋詩意含含糊糊地說：“放心吧，不去后海。這回去遠一點兒的地方。”

“有多遠啊”鐘淑儀翻了個白眼，“就你倆這能耐，撒丫子滿北京跑，最遠也就跑到六環。”

宋詩意為母親的蔑視深憂傷，嘆口氣：“差不多吧。”

是差不多，跑到北六環首都國際機場，然后坐個飛機去日本。

也就三兩天的行程，宋詩意輕裝上陣，和孫健平在首都機場了頭。

孫健平是從哈爾濱趕回來的，中國雪上項目的訓練基地就設在那。師徒倆可有大半年沒見面了，上一次見面還是在香港，宋詩意在那接康復訓練。

在機場大廳見了面，孫健平首先往腳上瞧：“怎麼樣了”

“好。”

“蹬兩下給我瞧瞧。”

宋詩意角一扯，踢了踢，表示子骨恢復得不錯。

“再跳兩下。”

這回有點猶豫，但還是依言往上蹦了蹦。

孫健平點頭，繼續吩咐：“再翻倆跟頭看看。”

“大庭廣眾之下，您這是把我當猴耍呢”宋詩意終于回過神來。

孫健平這才悠悠一笑，“徒心切，忘了場合。”

呸，當是傻子嗎這教練為師不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可兌的話都到邊了，到底還是化作一抹克制不住的笑意，水波似的漾開了。

他帶五年，師徒一場，早就勝似父。

宋詩意咧著湊過去：“這半年您過得還好吧聽說隊里人才輩出，瞧瞧您，一臉春風得意啊”

溜須拍馬也沒用，孫健平瞥一眼：“春風得意有只白眼狼翅膀了，撒丫子一跑就不回來了，我還春風得意我沒心梗塞死過去，你就謝天謝地吧。”

從北京飛日本也不過三個半小時，兩人槍舌戰了一路。

宋詩意原以為此行就他們師徒二人，倒是沒想到東京機場還有人接應。

孫健平稔地拍拍那人肩膀，沖說：“這位是省隊的田教練，就不用我多做介紹了吧”

田鵬面黝黑，一笑就出口大白牙，比起孫健平來憨厚不：“好久不見，世界亞軍。”

這稱呼宋詩意一個腦袋兩個大，慌忙擺手：“您可別逗我了，田教練。都哪輩子的事兒了”

田鵬是哈爾濱省高山雪隊的教練，這些年也為國家隊輸送了不人才。宋詩意算是個特例，并非循規蹈矩從省隊上去的，但對田鵬也很悉，畢竟各大賽事都能面，再加上他和孫健平也不錯。

三人倉促地在機場吃了頓飯，打車直奔長野縣的比賽中心。一路聽得個七七八八，宋詩意反應過來了，孫健平看上的好苗子就是田鵬的徒弟，省隊的新人。

孫健平說：“之前你們省隊集訓的時候，我也在長白山，一群人里就看見那小子了。素質好，可塑強，最要的是有沖勁。后來陸陸續續關注了他的幾場比賽，確實是個好苗子。”

田鵬素來謙虛，說起這個徒弟倒也眼里有：“我在省隊執教十來年了，程亦川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可塑之才。雖說進隊時間不長，但比師哥師姐都要強上不。他來的第二個月，我就知道這家伙留不長，遲早得被你挖過去。”

“這話說的，怎麼能挖呢這是伯樂相中千里馬。”孫健平大言不慚。

“拉倒吧你，伯樂是我，你頂多是個倒騰二手貨的”

宋詩意撲哧一聲笑出來，被逗樂了。

在的五年運員生涯中，能被孫健平視為千里馬的，只有倆前男子高山雪世界冠軍丁俊亞，另一個就是這不的徒弟，中途傷，退役兩年，如今卷土重來。

因此，倒是對這個程亦川的年輕人好奇起來，備省隊國家隊兩位教練青睞，也不知實力如何。

還未見面，好勝心就先被激起。

這次的高山雪大眾錦標賽，是在日本長野縣的白馬八方尾雪場舉行的。宋詩意四年前來過這里，參加的是那一年的錦標賽。

故地重游，又是以觀賽者的份，心境大不相同。

高山雪分八個項目，宋詩意主攻子速降。所謂速降，就是在覆雪的高山上進行競速比賽。比賽線路長達2000米，男子比賽高度在800米以上，子為500到800米。賽道上每隔一段距離設有旗門，選手全程都要穿過旗門，最終抵達終點。

巍峨高山，白雪皚皚，勁風撲面，寒意刺骨。

宋詩意和孫健平站在終點不遠的人群里，仰著八百米上方的始發點，那里的人像是一顆小黑點，一聲槍響后便急速往下速降。

田鵬就在終點，這回他帶了兩個徒弟來，兩個都進了今天的決賽。

其中一個楊東，排在第四個出場，績差強人意，雖說在前四人里排第二，但在宋詩意看來這四人績都不咋樣

，好戲估計還在后面。

而被再三提及的“好苗子”程亦川則排在倒數第二位出場，宋詩意等了半天才等到他，在此之前已經有十位選手進行過比賽了。

等待程亦川的同時，還下意識尋找著那個紅傻白甜。電視上的驚鴻一瞥，還真人惦記。當時看比賽時可沒想過兩日后的自己會出現在現場，若是他也進了決賽，真能親眼見到他狂妄又倨傲的樣子，也還有趣。

可惜十個人都沖過終點了，始終沒見到那家伙。

第十一位是程亦川，第十二位聽說是個加拿大選手。宋詩意有些失，明白那人多半已經被淘汰在小組賽，今日是無緣相見了。

不同于的百無聊賴，到程亦川時，別說田鵬了，就連邊的孫健平都沒忍住直了腰板，呼吸急促起來。

宋詩意斜眼笑了：“您的千里馬要登場了。”

一邊說著，一邊抬頭去看終點旁立起的大屏幕。兩千米的賽道，終點看不清人，也看不見曲曲折折的速降過程，于是無人機直播的畫面被大屏幕呈現給現場的觀眾。

那個程亦川的人千呼萬喚始出來，終于出現在起點，也登上了大屏幕。

只一眼，宋詩意就怔住了。

八百米上，一片耀眼的雪白之中，年輕男生全副武裝站在始發點前。一紅白相間的雪服，純黑頭盔，雪鏡在底下反出奪目的。裝備遮去他大部分的容貌，只出兩瓣菲薄潤澤的，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它們顯得過于秀氣，艷艷似早春三月的桃花。

察覺到鏡頭落在他的上，他習慣地揚起角，出一抹燦爛的笑來。

兩排整整齊齊的小白牙，亮晶晶，白森森。

一臉沒見過世面的模樣，輕狂倨傲，半點不懂何為謙虛。

預備

他站在雙板上，肩、朝山下向外展開，雪杖在手，全微弓，形一道繃的弧線。

槍聲響起的一瞬間，宋詩意看見了一頭大紅的雪豹，以優雅的姿態、驚人的發力，攜著風、卷起雪，朝山下俯沖而來。

那是一種狂猛的力量，難以言喻的速度。

程亦川的作極為標準，縱是練習速降多年的前世界亞軍宋詩意，也挑不出半點病來。哪怕這兩年疏于訓練，依然私底下觀看了不國際賽事，眼前這一場不過是大眾錦標賽，沒有名家，亦無大將，可就是被程亦川震懾住了。

大屏幕上在讀秒，但無暇去看那飛速跳的數字，只是目不轉睛盯著賽道上的人。

有預，有直覺，也有屬于雪運員的敏銳判斷力，知道這人的速度不會慢，甚至比先他出場的那十個都要快。

這個速度當然比不上世界大賽，可令人吃驚的是，這不過是個年輕且無名的小將，據田鵬說他加省隊不過一年時間

一分三十八秒九三，程亦川抵達終點，以一個漂亮的回轉姿勢停在雪地上。

候在那里的田鵬和已經比賽完的楊東猛地撲了上去，在觀眾激烈的歡呼聲里抱住了程亦川。

年輕的男生被教練和師兄摟得不過氣來，一邊掙，一邊死命喊：“別啊，大老爺們兒的，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人看了多不好啊”

要不是剛拿了個前所未有的好績，田鵬肯定當場把他摁進雪地里清醒清醒。

這節骨眼，他著實開心，激地松開手，待程亦川踏出了板，彎腰把它扛起來后，拉著程亦川就往人群這邊走。

“走，走走走，今兒有貴客來看你，算你小子爭氣，沒給我老田丟人”

程亦川一手扛了兩只板，一手摘下礙事的雪鏡，隨手把這堆東西塞進師兄懷里：“累死我了。”看得出，這作是做慣了的，姿態嫻，毫無不適。

楊東也是老實人，他遞過來，當師兄的也就理所當然接住了，也沒覺得哪里不對畢竟師弟說他累死了，可不是

孫健平可激壞了，拽著宋詩意就往前走，還抬手沖幾人打招呼。哪知道作太急，一下子被人把在肩兜里的簽字筆給打掉了，只得倉促蹲下去撿。可那筆在一片黑的腳底下被踢來踢去，他老也夠不著。

就這麼片刻功夫，田鵬已經帶著徒弟走到他們面前了。

孫健平還在找筆呢，宋詩意看看教練的屁，忍住笑，沖程亦川出手去，率先打了個招呼：“恭喜你，程亦川，得很漂亮，不出意外要拿第一了。”

笑得很歡暢，因為驚喜，因為這難以言喻的巧合。

原以為見不到那個傻白甜了，誰知道他就是程亦川，這個聽了一路的千里馬，被孫健平看中、不出意外即將為師弟的年輕男生。

雙目蘊笑著他，頭一回見他摘下雪鏡的模樣。

年偏白，比高出近一個頭。那雙還是一模一樣的秀麗潤澤，似是高山之中的灼灼桃花。尖而拔的鼻梁上，終于因為護目鏡的消失而顯出一雙漆黑亮的眼來。

單眼皮，眼尾有一點淺淺的弧度。

兩道英的眉為他略顯秀氣的面容增添了幾分男子氣，左邊的眉尾有一顆很小很淺的痣。

喧嘩熱鬧的人群為他的到來而沸騰起來，用各國語言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但想也知道多是歡呼。

程亦川莫名其妙地看著面前的年輕人，撓撓頭，片刻后恍然大悟。

從去年來，他倒也參加了不比賽，小到市級賽事，大到國際雪好者賽事，憑著這張臉和他過人的實力，現場也有不孩子被他吸。上次他在黑龍江比賽的時候，還有幾個眼的姑娘跑過去為他舉牌加油呢，據說是幾個月前看了場有他參加的雪比賽后就驚為天人、不可自拔，后來就開始追他的比賽。

這位想必也是吧

也就在這時候，孫健平總算是冒著被人群踐踏亡的危險，撿起了那支價值不菲的簽字筆這筆跟了他好多年了，當教練的，總得有一件像樣的裝利他直起腰來，呼哧呼哧著氣。

下一秒，手里的筆被人走。

“借用一下啊，謝謝。”他的“千里馬”程亦川小朋友，一點不客氣地從他手里拿過那支簽字筆，然后拉住了宋詩意到半空的手，還特別主地替翻了個面，令手心朝上。

噫，這姑娘的手怎麼這麼糙一點不細

他一邊慨，一邊唰唰幾筆在人手心上龍飛舞寫下三個字，邊寫還邊靦腆又無可奈何地說：“大老遠的追到日本來看比賽，這天氣不冷嗎嗨，你們孩子真是”

在場除了觀眾還是一如既往為下一位選手加油打氣外，其余幾人都是蒙狀態。

楊東是完全在狀況外，扛著師弟的雪板，拿著師弟的雪杖，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