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在場其他人，周斯音本人驚訝了，鄒暮雲尋訪紀霜雨是讓下屬去做的，沒有大張旗鼓，在場人都不知道。

他原本也在思索除卻譚佑安，還有誰適合題字，甚至想到了是否應該用母親的作集字。後來見著紀霜雨，決定賭一把。

料不止賭對了，鄒暮雲甚至早就見過紀霜雨的字，還一直想找紀霜雨！

難道是看見了紀霜雨題寫的戲報子？可紀霜雨那戲報子是用筆字寫的，而且鄒暮雲雖看戲，卻對時下盛行的機關布景戲是很不喜歡的，屬於守舊派，不像會去長樂戲園。

“那可真是有緣了，看來這件事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周斯音暗道也不知道我新年拜了這麽多座廟，到底是哪位顯的靈，回頭要一一還願。

這時候其他人也已經反應過來了，除了鬱悶的周若鵑，其他人不管懂不懂的，趕誇到位了：“此事也稱得上是書壇奇聞趣談了，周寶鐸得真是太對了，我們學校這些學生就應該好好學學這位葫蘆老人。”

“周公子很應該把這位書家請來一敘，大家共同見證你們三人這段奇緣。”

“真正是上注定，造地設，談，談！”

周斯音：“……”

這些人越越誇張，連造地設都出來了。

也有人心裏在想，到底是自己孤陋寡聞，還是這“葫蘆老人”是一直姓埋名的高人？

能兼碑帖之意，還融鋼筆裏，大家心裏已經勾勒出一個像譚佑安那樣頭發斑白的中老年男士了。

鄒暮雲其實也很急於和紀霜雨通，再當麵看他寫字，他期盼地看著周斯音：“他可在京城？”

“在是在的，卻不知這幾日有沒有空，我譴人去問問吧。”周斯音道。

景明私立學校的校長趕道：“若是有空，不如明日請葫蘆老人也來共襄盛舉，觀看我們的慈善義演。我也想向他求一副鋼筆字，掛在學校。”

他們學校正是有周家出錢的，所以非常賣力地捧場。

其他校長也都應和了起來，這樣豈不是可以順勢讓鄒暮雲明也過來。

鄒暮雲正是心大好之際，含笑點了點頭。

在社會上打滾，隻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反正除了周斯音這種崽子，大家是不會隨意當麵給難堪的。想當初被周斯音罵了幾，周若鵑不也還在京城混得好好兒的。

周若鵑一直厚著臉皮站在旁邊，聽到這裏，卻是突然想到一個給周斯音添堵的法子，他故意盯著周斯音，待周斯音看過來時，出一個冷酷的笑意。

周斯音：“？”

周斯音：“二舅，你為什麽傻笑？”

周若鵑：“……”

“誰……！”周若鵑見大家都看著自己，忍住那口氣，假惺惺地道，“哎！雖我不懂書法，卻也想見這位書家的風采了。可惜，咱們這義演觀眾不多，明日恐怕更。

“依我看，咱們京城居民還是更華夏樂曲。不如，去請個戲班來，唱幾段京戲，彈些弦，與原來的節目參雜著來。那場子自然就熱鬧了。”

周若鵑雖然經營能力一般，但作為周家子弟，也不至於太草包，這個主意出得很對頭。

在場一位校長連連點頭，“您得確實有理。”他們明後還要演的，就怕場麵越來越冷清，那也太難看了，還是得有助演。

周若鵑故意瞟了瞟周斯音，道：“近來最當紅的戲班就是含熹班了，而且聽最近寶鐸才提攜了他們班社，破例讓人上《影劇世界》的封麵。要是寶鐸去請，必是十拿九穩的。”

鄒暮雲不但不喜歡下流狗、機關布景的戲，也很厭煩捧角的風氣。嘿嘿嘿。

他就故意提一提周斯音和含熹班的關係，外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是周斯音親口提的封麵麽。

周斯音：“…………”

周若鵑：“嗯？寶鐸你看呢？”

周斯音：“……卻不知這幾日有沒有空，我譴人去問問吧。”

周若鵑：“？”

周若鵑聽著這句話有點耳，還以為是周斯音一時失語了，心中暗爽，“那就太好了，也算是為慈善作奉獻。”

鄒暮雲聽周斯音捧角時，一方麵思及周斯音年紀還輕，可能一時喜好玩樂，另一方麵也知道周若鵑怕是故意指出來的，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拿他當槍，他怎麽會開心，於是淡淡道：“也要多謝雲枝為慈善做的貢獻，聽你今日都認捐兩千塊了。”

周若鵑愣了下，剛想自己明明捐的是八百啊，主要就想來給周斯音添添堵。但是這種況，怎麽好意思，隻能著頭皮認了，“嗬嗬，嗬嗬嗬，教育乃是大事，略盡綿力……”

最近作投資手頭可不鬆。他心中一痛，隻能安自己，沒事沒事，我的電影公司一定會大賺的！

“紀先生，我們東家想請您去參加慈善募捐會，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胡司機立在紀霜雨麵前，道。

正月十五就要開演新戲了，紀霜雨正鑼鼓地彩排，他擺擺手，“不去，我這裏忙著呢，工作怎能分心。”

胡司機趕道：“不是不是，東家有賣字的機會，請您去賺錢的。”

紀霜雨站了起來：“我向來熱心慈善，此事義不容辭。”這邊嘛，其實也排得差不多，他去賺了錢就回來！

徐新月也在一旁，酸溜溜地道：“我還真以為是什麽兩難取舍的事呢。”

胡司機：“徐東家，還想和您商量，從含熹班借些人去協助演出，我們照三倍的演出費賠給您。”

因為含熹班和戲園是有合約的，借了人那對他長樂戲園有影響的話，自然要賠。

徐新月鄭重地道：“公益之事，太重要了——借幾個？”

紀霜雨：“……東家，你取舍也蠻快嘛。”

班主點了幾個樂師，還有應笑儂這個臺柱子，大家一起去協助演出。應笑儂到時也不必唱整本，來幾個唱段就行了，畢竟是類似晚會一樣的演出，沒時間給唱整出戲。

第二日，慈善義演了報子，應笑儂現在座能力正高，果然觀眾呼啦啦就湧進來了。

這應笑儂唏噓得很，他門前冷落數年了，沒想到趕在年前演了一出戲，達到了以前也不及的高度。

如此想著，應笑儂對紀霜雨更和藹了，還讓他先進門。

紀霜雨推辭了一下，和應笑儂並肩進去的，一眼就看到周斯音在二樓，上仿佛閃爍著金錢的聖。他招了招手，就不自往那邊走。

應笑儂他們則是要去後臺準備了，待會兒他會上臺清唱段花臉戲，再反串唱段青，以娛大眾。

現場也有戲迷，立刻能認出來，是應老板，還有上了《影劇世界》封麵的那個導演啊。

有心人看到紀霜雨衝周斯音打招呼，心裏便想，周若鵑還真沒錯，周斯音和含熹班的人相識，倆人打招呼還明正大。

周斯音一點也不像他人想的那樣，要和含熹班的人避嫌，甚至主迎了上去。

再看那個紀霜雨，也步伐急切，一副要團聚的樣子。

“新年快樂，恭喜發財呀周先生。”紀霜雨覺得周斯音人真不錯，還帶他來賺錢。

“新年好。”周斯音點頭，問道，“你認識一位鄒暮雲的先生嗎？”

紀霜雨聽都沒聽過，“誰？”

周斯音心道果然如此，昨日鄒暮雲沒有細他們的淵源，但他猜想兩人是都不知道對方份，他低聲和紀霜雨代了一下這件事。

紀霜雨回想了一下，也實在沒想到自己什麽時候寫過鋼筆字給什麽高，還被惦記上了，這人還滿京城找他，可他人就在長樂戲園，甚至在雜誌上拋頭麵了，也沒見人聯係他哇。

不過，管他的呢，今有錢賺就是最好的……

“這就是紀先生？在《影劇世界》封麵上看到過你。鄙人周若鵑。”周若鵑走了過來，一臉自來地道。

他一開始其實想得更多的是金雀，畢竟金雀是坤伶，比較好扣鍋，但是看到紀霜雨立刻覺得不錯，這個也行！

紀霜雨以為就是個單純來搭訕誇獎自己的，習慣了，“是我，謝謝。”

居然還謝謝自己，真是傻得可，周若鵑笑嗬嗬地怪氣他們：“我雖是寶鐸的舅舅，還真從未見過寶鐸結什麽戲界人士，今看到本人才明白，難怪!”

紀霜雨毫無停頓地接話：“啊，是哪個舅舅？被罵的那個嗎？”

周若鵑：“……”

可惡，這個人也好會怪氣。

周若鵑：“那個不重要，我是你相貌好的，難怪……”

紀霜雨打斷他：“這個我知道啊。點我不知道的。”比如你這個舅舅到底是不是那個舅舅。

周斯音：“就是他。”

紀霜雨：“哦哦——”

這事兒原本過去好一陣了，他一提，旁邊看熱鬧的人眼神又不對了。

周若鵑：“……”

……這絕對是被周斯音叮囑過了，故意懟他。

周若鵑沉著臉，索也不玩怪氣了，直接辱道：“子安敢得意忘形，今日你是仗著我外甥在此。什麽導演，不就是梨園中人，下九流之輩，能有幾日春！”

演員地位提高還真不久，雖然深廣大群眾歡迎，貶低的聲音也不能完全斷絕，畢竟伶人一度被視為遊娼賤業。尤其當對方隻是想借此來侮辱人的時候。

周斯音冷冷道：“人不以職業所謂上下九流分貴賤，應以人品道德而分，若服簪纓而行不流之事，牲畜也。”

“得好。”紀霜雨讚賞地看了周斯音一眼，心這樣子比較像傳聞裏的周公子，難怪書妄言都無法相信他膽。

紀霜雨亦是自若地道：“我也沒有要否認的意思，我就是梨園行的。我是五音不全，不然還能登臺唱。大家都活在新社會，就你死在舊時代了。”

在場多是教育界人士，許多早已皺眉，覺得周若鵑話過分了點。伶人從前確實被人輕視，尤其是坤伶。有些好麵子的文人和伶人來往，都不敢在明麵上，怕被人臆測。

但是前些年，國鬧災，也是戲界的坤伶牽頭，舉辦義演賑災，一點點讓大眾印象改變。就連一些名流政要，也會和名伶往來。

在場自己就是戲迷的人，那就更覺得不妥了，還是周寶鐸得對。這周若鵑，咋為了找回麵子就咬人。

“你也裝得多麽道德了，誰知道你們什麽關係，這樣替他話，還連著捧那戲班子，上《影劇世界》的封麵。”周若鵑哪管周斯音和他到底什麽關係，決計拉他下水，大家一起被圍觀咯。

這下部分圍觀群眾的眼神果然又從譴責，變了在周斯音和紀霜雨上來回轉，被激起八卦之心。

咦？嗯……

這時二樓的樓梯口有了靜，茶園的老板迎了什麽人上來。

隨即那方的賓客就有開口打招呼的，“鄒部長。”

這裏一時也就安靜了下來。

鄒暮雲大步走上樓，心很好的樣子，“方才這裏在談論什麽新聞麽，在樓下我就聽到靜了。”

大家默契地看向周若鵑。

周若鵑：“……”

周若鵑臉憋得發紅：“失禮了。我也是在見識寶鐸和他這位重的戲界人士。”來來來，大家一起，今就是那葫蘆老人寫得再好，你必跟我一樣開心不起來。

鄒暮雲幾步已走到了近前，沒了人群的遮擋，目一下落在紀霜雨上。

這張臉太容易認出來了。

而且剛才在一樓，遠穀就已經和他這青年到了，還有現下滿場也都知曉的紀霜雨的工作。遠穀還很慚愧，年前事務繁忙，也是沒想到，竟沒早發現這位封麵人，全往學校找去了。

紀霜雨亦認出了鄒暮雲，這不是在昆侖圖書館借自己鋼筆那位胡子大叔嗎？他想起自己落下的草稿紙，瞬間明白了。

鄒暮雲心中的憾終於真正圓滿，方才匆匆安下屬，就連忙上樓了，此時也不顧其他了，趕和紀霜雨打招呼，掌笑道：“且慢，先讓我與葫蘆先生敘舊——真是找你好久呀！你可還記得我？

“真正是巧，方才遠穀和我了，我才知道，為何我請人在各大學校，卻都尋不見你。好在咱們的緣分實在太深厚了，周雲枝先生也推薦你來此，便是寶鐸不請你，今日咱們想必也能見麵吧！”

他到後麵，笑得愈發真誠，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周若鵑：“？？？”

周若鵑聽著臉就從紅變綠了，難以置信地看著紀霜雨。

他一心認定周斯音請了兩種人來，一種是戲園子裏的，另一種是書家，是那個不知哪蹦出來的葫蘆老人。否則，他怎麽可能對著紀霜雨就肆無忌憚地惡語相向。

他想著，這都葫蘆老人了，還筆意有，不得四十五歲了？

結果，就特麽你葫蘆老人？？

看完又看周斯音，牲畜？到底誰才是牲畜？？

紀霜雨也轉頭，好奇地看著周若鵑：“你推薦我來啊？”

周若鵑：“…………”

……你媽了個葫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