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當普通孩子——”

“我把你當病號。”喬野淡淡地看著。

“……”

行，病號，這還真是，無話可說。

喬野手一鬆，那厚實的棒球服外套就這樣落在懷裏。徐晚星也不矯，三下五除二給穿上了，還回頭哈哈笑著衝他揚了揚過長的袖。

“來，我給你跳個甩袖舞。”

是真的沒心沒肺，沒有發覺兩人的姿勢過於曖昧，也沒有計較就這樣穿上男生的服有什麽不好。

他說傷了，就上車了。

因為是病號，所以就把服穿上了。

這樣明磊落，心裏沒有一一毫的矯忸怩。喬野低頭看著毫無防備、笑容明朗的人，頓了頓，才說：“坐好了。”

下一秒，山地車重新上路。

一路上，也說些有的沒的，兩人之間終於完全沒有了曾經的劍拔弩張。

“徐晚星，跆拳道練了多久？”

“五年。”

“為什麽想學這個？琴棋書畫不好嗎？”

“哎哎，你這什麽意思？別歧視啊？”

“沒有。隻是我興趣的就是琴棋書畫。”

徐晚星像是在想什麽，破天荒沒有不假思索就回答問題。

喬野也不催促，隻在夜裏載著朝清花巷的方向騎去。夜風雖冷，但他並不太冷，反倒覺得，若是可以，這樣一路說下去，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他不是多話的人，長路上，鮮談心，也不曾對人有過今日這樣的好奇。

徐晚星是個例外。

大概也是衡量了片刻，他是不是一個值得心的人，最終自我妥協了。反正說就說唄，明磊落，有什麽好怕的。

“我爸，你見過了。”這是的開場白。

喬野微微點頭，察覺到是後腦勺對著他的，看不見，又低低地應了一聲。

“他上有殘疾，從我出生起就這樣了。”徐晚星聲如常，甚至帶了一點平和的笑意，像在嘮嗑說家常，“我呢，不是我爸親生的，是他某天半夜收攤回來，在清花巷撿來的——”

吱的一聲，車停了。

“哎哎，好好騎，把我摔了我跟你翻臉啊！”徐晚星很兇。

喬野看了眼，默不作聲，繼續騎車。

“你也看見了，於胖子能因為型就被人欺負，春鳴因為——”頓了頓，含糊其辭過去了，“因為比較特別，也被人欺負。萬小福還是班長呢，打個籃球也能被砸腦袋。像我這樣的，一來是養，二來老徐上又有殘疾，被欺負簡直再尋常不過。”

“可我是誰啊，我徐晚星啊，我才不喜歡不找家長出頭呢。”不屑地說，“我有手有腳，還有腦子，我想自己解決。”

坐在車梁上，神氣十足地說著過往，但因為神經大條，隻到了自己的勇敢，忘了去想往事的心酸。

其實不是不願找老徐替出頭，第一次被人欺負，哪能不找老徐呢？

可是對方拿起石頭就衝老徐砸，裏罵著“死瘸子”，卻偏偏因為言無忌，老徐還不能跟人計較。

徐晚星氣壞了，偏偏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回家的路上，老徐一個勁安：“沒事，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咱們是有禮貌的人，得明白拳頭不能解決問題。”

可是拳頭不能解決問題，什麽才能解決問題？

法律嗎？法律製裁不了言無忌。

師長嗎？師長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即便是想管，也隻能進行口頭批評，不痛不。

那一天，徐晚星坐在父親的三車後，看著父親有些佝僂的腰、逐漸斑白的發。不是什麽小公主，這一點從小就明白。說真的，和糙的抄手俠老徐一起長大，也不可能想當什麽小公主。

可不當公主，不代表願意人欺負。

尤其不願看見老徐這樣無力，用充滿歉意的目看著，雖沒說對不起，但滿眼都是“我拖累了你”諸如此類的緒。

不，他並沒有拖累。

如果沒有他，哪來今天的？

徐晚星生平第一次到失眠的滋味，次日，把老徐從床上搖醒，說：“爸，我要學跆拳道。”

徐義生眼睛：“啥玩意兒？”

“我要學，跆，拳，道。”

家裏沒有多餘的錢，父倆糊口都馬馬虎虎，哪來閑錢給練跆拳道？更何況，小孩子學一學書法繪畫都好，跆拳道是個什麽必需技能嗎？

老徐：肋！

可徐晚星一向懂事，從不花家裏一分錢，這一次在跆拳道的事上卻鐵了心要敗一次家。

“以前兩個月買一次新服，那大不了以後我半年買一次，你把多出來的錢給我。每周不是有五塊錢的零食錢嗎？我也不吃零食了，我攢著去報班。”十歲的小姑娘一本正經坐在爸爸床頭，掰著指頭數數。

這裏五塊，那裏五十塊……嘿，半年的班都能報上了啊！

徐義生看這麽堅持，又怎麽會不滿足的心願？也沒新服，短那每周五塊的零用錢，自己咬咬牙，從生活費裏出了每月三百的跆拳道課時費，把徐晚星送去了培訓班。

清花巷到了，徐晚星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哎，到家了！”

跳了下來，從肩上摘下外套，遞給喬野：“喏，服還你。”

喬野沒有接過去，看著：“後來呢？”

“後來？”徐晚星咧一笑，特別神氣地說，“後來我就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徐俠了啊！”

要保護自己，不讓老徐擔心。

更要的是，要保護老徐，不讓他傷心。

再後來，從老徐那裏耳濡目染來的江湖氣、不拘小節，都促使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從不用暴力威脅他人，可願意匡扶正義，去幫助那些飽欺淩的人。

無他——

“因為我也曾經是其中一員。”笑得風霽月，落落大方地著喬野，“我幫不了所有人，但邊有人被欺負，我能出手就出手。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曾經的我。”

“好啦，我走了。”把服塞進喬野懷裏，從包裏掏出鑰匙，滿臉得意，“還好老徐要擺攤，不然我這胳膊被他瞧見了，一準兒罰我跪鍵盤！”

嘩啦啦一聲，拉開了卷簾門，回頭衝他擺手：“謝謝了啊，學霸。錢我明天還你。”

喬野張了張，卻隻說出一句：“不客氣。”

卷簾門又嘩啦啦合上了。

他在門口又站了片刻，才推車往寬巷那頭走。

走到一半時，又沒忍住，回頭朝二層的棚戶去。那裏的燈亮了起來，卻看不見徐晚星的影。

他想起了Coldplay的那首歌。

Satonaroof，namedeverystar，youshowedmeaplacewhereyoucanbewhoyouare.

Thewholemilkywayinyoureyes，Idriftedaway.

當徐晚星沒心沒肺講著那些故事時——

他低頭看著的後腦勺，明明看不見的眼睛，卻覺得，星河萬千，真真切切倒映在眼底。

過往十七年，他從未見過如此閃耀的星。

第二十二章

胳膊被紮傷的徐晚星，趁老徐還沒回家，把破掉的衛洗幹淨，晾在屋頂。

看著那道顯然不可能糊弄過去的大口子，琢磨了老半天，從屜裏找出老徐那並未拆封的針線盒，著袖左右比劃，然後認認真真起手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想上能執筆解奧數理軸題，下能舞刀弄懲戒地流氓，針線活這點小事，肯定也不在話下。

然而願總是好的。

半小時後，徐晚星瞪著袖上歪歪扭扭、不堪目的大蜈蚣，深刻到了來自命運的惡意。

有點窒息。

糙漢父親養大了一位糙漢兒，在這種心靈手巧的家務活方麵，徐晚星簡直一竅不通。

可是能怎麽辦呢？補得醜，服也得穿，畢竟一個季節就那麽幾件服，一隻手也能數的過來。並且，這件還是最喜歡的一件。

徐晚星唉聲歎氣地回到書桌前，也就悲傷了那麽五分鍾，很快又和數理化死磕上了。

期中考試馬上就到，多練一練手沒病。

其實過往一年，徐晚星對數理化從未如此認真過，天賦和努力頂多也就八二開，隨便寫寫也能碾一眾學子。這學期的改變，起初是為了和喬野較勁，畢竟也有不服輸之心。

可後來呢，這樣死磕著死磕著，和喬野轉眼從仇人變了朋友。

也許朋友二字也不盡然，競爭關係之下，他們還是的同道之人，今日從遊戲廳歸來，又算得上是患難之了。

直來直往的徐晚星，非常大方地為喬野下了“好兄弟”的章。

習慣自然，每天歸來都和數理化死磕，磕著磕著，就跟藥似的磕嗨了。出於對數字的熱，亦樂在其中。

隔日踩點到了班裏，徐晚星大大方方跟喬野打招呼：“來得早啊，學霸。”

喬野對這個稱呼沉默了幾秒鍾，說：“我有名字。”

徐晚星恍然大悟，人家嫌這稱號沒有指向，分辨不出來是誰，趕討好地補充一句：“好的，喬學霸。”

“……”

還不滿意？火速再換：“野學霸？喬野學霸？喬霸霸？野霸霸？”

喬野麵無表：“你還是我學霸好了。”

徐晚星沒忍住撲哧一聲，把書包往椅子上一放，回頭眉開眼笑地了聲：“喬野。”

倒是喬野一愣，忽然間忘了說話。

下一刻，從書包裏掏出三十塊錢，遞過來：“謝啦，昨天的看診費。”

喬野知道家條件不好，這錢其實不想收的，可徐晚星看似大大咧咧，心也有自己的堅持——這一點，從選擇跆拳道就能看出。

頓了頓，他也沒有多言，收下了錢，“胳膊怎麽樣了？”

徐晚星眉開眼笑，像個金剛芭比一樣，一點不滴滴，胳膊給他瞧：“嗬，這點小傷小痛，我才不放在眼裏。”

可盡管不放在眼裏，卻自有人放在眼裏。

徐晚星是數學課代表，早自習前，要把前一天的家庭作業抱去羅學明桌上。數學練習冊很厚一本，全班的加起來能死人。

喬野看收齊了，摞在桌上最後數一遍，剛想開口，就見第一排的萬小福跑了過來。

“徐晚星，我幫你抱下去吧。”

徐晚星：“哎？”

萬小福湊過來，憂心忡忡地看了眼的胳膊：“早上買油條的時候見了於慶慶，他都跟我說了。”

徐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