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霞頓時神慌張起來。招呼完兩位核查員坐下喝水，趕把羅家楠拽到裡麵的辦公間，怪氣地問：“羅警，這是乾嘛，刑訊供啊？”

“我們不搞那一套啊，別栽贓陷害。”羅家楠四下打量了一番，看到牆上掛了不漂亮姑娘的照片。看他盯著牆上的照片瞧，汪海霞輕推了他的胳膊一下，說：“有瞧上眼的沒？姐給你介紹。”

“我說你這人——”羅家楠往後退開半步，拉大與汪海霞的距離，上次被對方拿脯胳膊的畫麵還歷歷在目，“再給你一次機會，坦白從寬，不然我就讓外頭那倆核查員開始乾活了啊。”

“哎呀你們這些警察真是要死人啊。”汪海霞煩躁地攏了把頭髮，轉到辦公桌後麵拉開屜，從裡麵取出一份合同扔到桌上，“錢我不要了不，別再來煩我了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羅家楠招呼祈銘進來，拿著合同和對方一起翻看。這是王辛集和婚介所簽署的協議，雖然繳費項目寫的是會費，但其實是一份集資合同。合同規定，每季度發放三萬紅利，期限為三年，之後返還本金。也就是說，連本帶利王辛集可以拿到七十六萬，幾乎翻番，比存銀行的利息要高出不知道多倍。但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種東西風險太大，電視上天天報，有太多人投資這種合同最後本無歸。

“你這是非法集資。”祈銘說。

“打住，錢投的可是正經項目。”汪海霞從煙盒裡出細長的香煙點上，朝旁邊呼了一口，“老王親自去考察過的。”

“所以他本不是來婚介所找老伴，而是為了賺錢？”羅家楠把合同摔到桌上。

汪海霞撇撇，輕嘆了口氣：“是，那老鬼說，兒有出息，考上研究生了，以後想送去香港讀設計，算下來兩年差不多要八十萬，聽說我這有這個項目，想過來考察考察，看完就把家底都掏出來嘍。”

“到底是什麼項目？”祈銘問。

“生態漁業。”汪海霞說完咬了下，“咱這不是有海港麼，這幾年網購發達，撈上來的海鮮都不夠賣的，躺著就能賺錢，不投是傻子。”

生態漁業？現在羅家楠明白為何當初汪海霞在局裡一聽“漁船”就立刻裝死了——投資人的死和投資項目有關，這種事要是傳出去，這項目也就別乾了。當然了，這個項目是否真的像說的那麼好賺還有待商榷。

“把你知道的，和項目有關的船主名字都寫下來。”羅家楠從筆筒裡出支筆放到汪海霞麵前。

“這我哪記得住！”汪海霞愕然，“漁船是海哥在管，都是籤的臨時合同，來來往往好幾十艘船，隔壁市的也有。”

“海哥是誰？”

“金海貿易公司的董事長。”汪海霞的眼神朝外麵兩個核查員上飄去，“羅警，幫個忙，把那兩位爺帶走唄？”

“請神容易送神難。”羅家楠沖“友善”地笑笑。

“得，我再給您上點供。”汪海霞挫敗地碾滅煙頭，“海哥，就是高金海，他是做走私起家的，老油條一，他手底下的漁船不打漁，有時候還會夾帶''水貨''。”

聽到這個，羅家楠翻翻眼睛掏出手機——這是要讓陳飛給緝私隊打電話借人的節奏。

第十一章

高金海五十過半的年紀，方頭大臉材敦實，門庭寬闊濃眉虎目，耳垂厚厚地垂在臉側，滿臉福相又不失威嚴。瞧見羅家楠的警徽後，他出把玩著核桃的手示意兩位不速之客坐下。羅家楠和祈銘對視一眼，分別在辦公桌前長條沙發和單人沙發上坐定。一位穿著旗袍的窈窕茶師為他們沏了一盞功夫茶後便坐到旁邊的古箏後麵，彈起一曲《高山流水》。

“高先生好雅興。”羅家楠抿了口茶。茶葉不錯，在產地也得起碼千把塊一斤。

洪厚地笑聲出來，高金海胡擼了一把半禿的腦袋，說話聲中氣十足：“傳統文化嘛，年輕人喜歡聽流行歌曲，我們這些老人家還是得聽這個才順耳。”

“我今天要說的話可能就沒那麼順耳了，高先生。”羅家楠了手，老實講他並不認為高金海是個和善的人，說是笑麵虎還差不多，“警方最近在調查一起無頭案，目前線索指向漁船。您是這方麵的行家，有些問題需要請教您。”

高金海站起，從雪茄盒裡出兩支雪茄遞給羅家楠和祈銘。祈銘擺擺手，示意自己不。羅家楠倒是接了過來，抄起茶幾上的雪茄剪剪掉一頭後就著高金海劃燃的火柴點上。他一向遵循的原則就是，查案的時候沒必要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姿態，越是輕鬆的氛圍越能問出想要的東西。

“行家嘛就不敢當，但我十分願意和警方合作，羅警，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儘管說。”高金海給自己也點上一支，他這邊雪茄邊把玩核桃的模樣倒很像民國時期的商賈大戶老爺。

點點頭，羅家楠問：“是這樣，您知道不知道，有沒有漁夫專門釣河魨的？”

“呦，河魨都是養的。”高金海想了想，“倒是海大橋那邊有一片海域還能釣到野生河魨，可也沒人吃啊，大船都走那條線，油汙味重，釣上來的都扔回海裡去。”

“我們在找一艘漁船。”祈銘皺眉揮開飄到眼前的煙霧，他有點嫌羅家楠拐彎抹角，“吃水不超過兩米的，螺旋槳大約在六十到八十公分之間。”

高金海上下打量了一番祈銘，沖他笑了笑：“那種不是我手下的漁船，要麽是私人的小船，釣海鰻或者石斑的，要麽是清汙船。”

羅家楠算是明白為何許傑和喬大偉走訪了三個碼頭都一無所獲了，高金海說的那種船不會花錢停泊在大碼頭上。高金海不聲地觀察著祈銘和羅家楠的表，意識到他們對自己的回答到失。他理了理唐裝的對襟領口，淡笑道：“當然了，這一片隻要是下海的，哪怕它是片木板也得我點頭才行。”

放下雪茄，羅家楠說：“高先生是業翹楚這毫無疑問，現在，得煩勞您提供一下清汙船和私人船主的信息。”

“羅警您說笑了，上百條船的資料，我怎麼可能記得住？”高金海皮笑不笑地看著羅家楠。

羅家楠沉思片刻問：“你有什麼條件？”

“羅警，我就喜歡和你這樣聰明的小夥子打道。”高金海站起，走到辦公桌旁拉開屜，取出一份資料遞給羅家楠，“海關扣了我三船貨，也不是什麼金貴東西，就是些小玩意兒，說是手續不全，現在要我補四十萬的稅，你說說，啊？這哪是稅啊，本就是罰款嘛，那三船貨加起來都不值四十萬。”

沉下臉，羅家楠將那摞紙扔到茶幾上，表嚴肅地說：“知不報，我可以告你妨礙公務。”

“我一沒藏匿兇手二沒阻撓你們辦案，這算哪門子的知不報啊，羅警？”高金海輕哼一聲，“大不了我繳罰款就是嘍。”

祈銘側頭給羅家楠傳遞了一個眼神。辦案時為了找尋線索，適當的妥協是必要的，這就好比用減輕刑罰來換取汙點證人的證詞，隻不過現在換了給證人省錢。羅家楠當然清楚這個，但他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

“那要讓你失了，高先生，警方不接威脅。祈老師，我們走。”羅家楠站起，表現出離開的意圖。他算準了高金海擔心他們出了這個門就不會再回來。

果然，高金海立刻說：“著什麼急走啊，喝茶喝茶，來來來，羅警，坐下坐下。你總得尊重下老人家吧，在外麵你也得我聲叔叔不是？對了，話說我當年和老鷹一起從香港往回背貨的時候，你們還都在念兒園呢。”⌒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聽到“老鷹”的名號，羅家楠的眼神立刻警覺起來，下意識地抬手了下耳後的傷疤。高金海說的這個老鷹曾經是本地最有勢力的大佬，他臥底三年就是為了把這傢夥送進監獄。當初為了能用最快的速度取得老鷹的信任，他替對方扛了十四刀。雖然現在傷口早已癒合，但聽到這個名字，曾經以命相搏的畫麵又歷歷在目。

而高金海提起老鷹就是在暗示他們，自己的關係網足夠廣，並不是隻有他們這一條解決問題的路可選。但和警方合作無疑是最快捷，最不需要搭人的選擇。

“高先生，雖然我是晚輩，但有句忠告還希您能聽一聽。”祈銘直視著高金海的眼睛。

羅家楠看著祈銘，猜不他在打什麼主意。

高金海坦然地笑著：“但說無妨，啊，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聽得進去別人的意見。”

“並不是案子上的事，高先生。”祈銘抬起手，朝高金海左側比劃了一下，“您曾經常年出海，對吧？”

高金海點點頭。

“最近幾年，每逢雨天氣，您的左下肢是否會到麻木和疼痛？”

高金海又點點頭，眼神微驚訝之意。

祈銘繼續說：“我從您走路的姿勢判斷出，您的左髖關節磨損嚴重，應該盡快就醫，拖延治療到後期有可能需要更換人工髖關節，這是大手，臥床時間久，並且有可能引起一係列的並發癥。”

高金海手裡的核桃也不轉了，扶著座椅把手微微探道：“呦，沒想到警隊裡還有醫生？”

“我是法醫顧問，專門研究的。”祈銘的話讓高金海的角微微了。羅家楠憋著壞笑在旁邊煽風點火：“我們祈老師是從國回來的專家，他的話您可得聽，高先生。”

高金海訕笑著點點頭。“哎呀，現在的年輕人不得了啊。你還別說，我一直以為是常年在海上待的，寒氣氣重這才老疼。”

“您走路習慣將重心在左上，想必在海上乾活的時候，也習慣用左吃勁。您說的寒氣和氣重是會導致風，但那通常是在膝關節或者踝關節上發病，而您的問題顯然是在髖關節上。”祈銘說完，輕啜一口茶水。

高金海嗬嗬地笑了兩聲，說：“行，我明天就去醫院，說實話，我老高活到這把歲數，還真他媽不知道醫院大門朝哪開的。”

“健康是好事，但既然歲數到了，必要的檢還是要做的。”祈銘放下杯子，看向羅家楠，“可以走了麼？”

“啊？哦，走。”羅家楠再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