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妤和呂八方並肩站在帳篷外，冷風呼呼，天地蒼涼。

王妤抬頭看天。目深邃，白袍在風中翻卷，手中還提著一瓶……用了大半的皂水，開口說：“所以，時淵就這樣和上將走了？”

“對。”呂八方也看向遠方，“他們一起上飛行走的。”

“他幹了什麽，就是上去抱住上將了嗎？”

“對。”呂八方還是看向遠方，“就是這樣，簡單又有效。”

王妤長歎一聲：“幣誠不欺我！”

呂八方的表淡定平和，仔細看去，他帶著過度震驚後的超然，仿佛大徹大悟，說：“我錯了，我真的大錯特錯。我們一直在以普通人的標準去衡量、去推測事，但時淵不是常人呀，哪管條條框框，長得足夠好看是真的為所為，陸上將也是人，陸上將也難過人關……”

王妤沉默片刻：“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倆是認識的。”

“怎麽可能。”呂八方說，“退一萬步說，上將當了十年的深淵監視者，時淵不可能認識他的啊。”

“那誰知道呢，”王妤說，“那誰知道呢，這個世界可是很奇妙的。”

兩人再次齊刷刷看向遠方，那是飛行消失的方向。

呂八方：“王姐，那你覺得如果是我這麽幹陸上將會讓我上飛行麽。”

王妤：“骨灰應該能上吧。”

呂八方：“也是，也是。”

……

飛行上有很多異變者，時淵太害怕了，黏在陸聽寒邊半步不敢離開，陸聽寒隻能把他帶進自己的辦公隔間。

他解開了時淵的尾。

時淵嚐試甩了甩尾，尾在半空搖曳，作終於流暢起來。

他眼睛都亮了：“你真厲害呀。”

陸聽寒說：“你還有什麽要我幫的？”

時淵：“沒有哦。”他已經很開心了。

陸聽寒看著他，問：“我是不是見過你？”

何止見過，那是凝了十年，冥冥之中他還是察覺到了那份悉。時淵糾結了，他知道陸聽寒的立場，如果說了實話，那他就不可能和他的人類待在一起了，說不定還會被那些可怕的異變者撕碎。

他不想說謊，也不善於說謊，但從一開始他就是個小騙子，才得以混了人群。

他想，我又不會幹壞事呀，這隻是個很小很小的謊言。

時淵小聲說：“我不知道，也許見過吧……”

他心虛極了，覺得自己的嗓音都是幹的，更不敢和陸聽寒對視。

“時淵，抬頭看我。”陸聽寒說。

時淵僵住了，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抬頭，和陸聽寒對視了。

陸聽寒有一雙灰藍的眼睛，時淵見過很多次，那眼睛在月下是冷藍的，澤獨特，現在室照不強，陸聽寒逆而站，時淵隻能看見鉛雲一般的灰。

陸聽寒肯定看出了他的心虛，但他沒有追問。他仔仔細細打量時淵的麵容，從眉梢到眼睛再到下顎，把每一寸細節都收在眼中。

然後他說：“我見過你。”

語氣篤定，不容置疑。

他又說：“很久之前就見過。”他出手，挲過時淵的側臉，停在了他的後脖頸上，帶著微涼。

陸聽寒的作其實很輕，而且很克製，神和過一把槍沒有區別。但這是人最脆弱之，這舉多帶上了威懾和控製。

他微微垂眸，看著時淵若有所思。

在時淵上，除了悉，他更是直覺般察覺到了那潛在的威脅。

——時淵不知道的是，人們公認0號深淵是最危險的深淵。它長期在安全的“休眠期”，但從監測數據來看，它一旦發，將導致最強烈的汙染和變異。

陸聽寒挲著時淵的後頸，手下的皮細膩又溫暖，他的眸卻越發晦暗。

陸聽寒早在救時淵的時候，就看過了他的檢測結果。上飛行之後時淵又了，結果依舊是無染。

按照聯盟標準，時淵絕對是安全的、健康的。

證據確鑿，無法辯駁。

但他見過太多的怪，目睹過太多的染，以超越常人的直覺，察覺到時淵的不對勁。他的心中一方麵是冰冷鋒利的懷疑，一方麵是溫暖又懷念的悉，二者雜糅，變了極端複雜的。

時淵看了陸聽寒一會兒，倒是不張了。

他完全沒有要害被掌控的自覺，卷了卷尾，手抱住了陸聽寒，抬頭看著他，說：“你是想一我的頭嗎，可以哦。”

陸聽寒：“……”

時淵期待地看著他：“可以的哦，我不介意。”

陸聽寒沒有回應。

就這麽等了一會，時淵意識到什麽，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啊，原來你不是想我嗎？”

他明顯難過起來，尾都垂下去了。

幾秒鍾後，陸聽寒不聲地收回了搭在後脖頸的手。

然後他試探把手停在時淵的腦袋上方，沒落下去。

時淵看著他，尾尖搖得明顯快了。

他收回手。

尾立刻慢了下來，搖了兩三次後，直接停了。

他再次手，尾又開始歡快地擺，期待得不得了。

於是陸聽寒了時淵的腦袋，綢般的黑發劃過指間，蓬鬆又，手好極了。

時淵愜意到半瞇起眼睛，在他的手下蹭著，偶然他還會到那對彎曲的惡魔角。

時淵：“呼嚕呼嚕。”很小聲，像是貓科親昵又開心的聲音。

陸聽寒沒聽清：“你說什麽？”

時淵：“呼嚕呼嚕，我沒有說話啊。”

陸聽寒說：“你講句話試試。”

時淵：“要講什麽呼嚕嚕。”

陸聽寒才明白，這大概是時淵太高興了發出的聲音。

被染過的人會帶著染的特征。比如被野染的人，有的喜歡吃生，有的會半夜狼嚎，有的沉迷於梳理發和捉老鼠。相比之下被植染的人要平和得多，大部分隻喜歡安安靜靜地曬太，偶爾抱怨今天的水質不好。

像時淵這種，就連陸聽寒都沒看出來是被什麽染過。

他聽到下屬們時淵“小惡魔”。

一隻奇奇怪怪的、高興時會發出呼嚕聲的小惡魔。

時淵：“呼嚕呼嚕，陸聽寒你是不是很厲害呀，我聽別人說你守下了很多城市。”

陸聽寒說：“三座。”

時淵：“呼嚕呼嚕，他們還說你是最年輕的上將，那些異變者都聽你的。”

陸聽寒說：“隻是僥幸得到了重用。”

時淵：“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陸聽寒問：“這些都是誰講給你聽的？”

“我的朋友。”時淵回答，腦子裏浮現了呂八方看見他撲進陸聽寒懷中時那震驚到變形的臉和抖如癲癇的雙手。

他被得很高興，又說：“你救了我，還解開了我的尾，你真的好厲害呀呼嚕嚕。”

“……但我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你。”陸聽寒最後了時淵的腦袋，收回了手，“或許某一天你能告訴我。”

時淵一聽這個話題就心虛，埋著頭不說話了。

但他終於找到了他的人類，隔了幾分鍾就把這心虛拋在腦後，又高興起來。

此時飛行已掠過數十公裏，城市近在咫尺。桌上放著剛泡好的熱茶，茶杯致如藝品，陸聽寒說你隨意，時淵就捧起一杯，小口喝著。

等一杯茶喝完，飛行輕，他們降落在空曠的空軍跑道上。艙門緩緩打開，延出去，形通往地麵的斜坡，跑道盡頭飄揚著聯盟的雪見花旗幟。一棟巨大的黑建築立在眼前，呈規整的長方狀，通是鋼鐵，自下往上看，它宏偉到像是撐起了整個天幕。

他們去到地麵，時淵問：“這是哪裏啊？”

“拾穗城。”陸聽寒回答。

進了大樓，燈火通明。有穿藍製服的一人過來敬禮，然後一言不發地站著。陸聽寒和時淵說：“你跟著他，他會給你登記份，安排住。”

時淵說：“我們才剛見麵，我想和你在一起。”

陸聽寒說：“你不用怕他們。”

時淵：“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呀。”

陸聽寒：“……”

一旁的邢毅見狀，又覺得到了自己出場的時間。他出個笑容，想故技重施，強行拉走時淵說上將很忙，剛邁出半步，就聽到陸聽寒說了一句：“好。”

邢毅的步伐生生剎住，眼睛都要掉出來了。

陸聽寒說：“我有事，你想我帶你去登記份的話，要等久。”

“沒事啊，”時淵說，“我可以自己玩。”

陸聽寒：“你要玩什麽？這裏沒什麽有趣的東西。”

時淵想了想：“我可以玩自己。”他就很喜歡抱著尾整理鱗片。

陸聽寒：“……”

陸聽寒：“時淵，我會盡快的，請盡量不要玩自己。”

時淵：？

他不懂為什麽，但還是答應了：“好吧。”

等陸聽寒帶著時淵走了，邢毅喃喃：“完了。”

“咋啦，”狼爪瞥了他一眼，“你表和扯了蛋一樣。”

邢毅說：“就剛剛那個幸存者，時淵，你看到了吧。”

“我又不瞎。小惡魔嘛，我們都知道。”

邢毅：“他說過他很討厭我，而且要向上將告狀。當時我本沒往心裏去，現在這狀我看他是告定了啊！後宮劇你看過麽，我本是貴妃，得罪了剛進宮的宮，結果宮竟然是萬千寵集一的新歡。都說新歡舊新歡舊，新歡可是排在舊的前頭，這枕邊風吹一吹，我明天就要被殺頭！”

狼爪沉默了幾秒鍾：“我覺得你應該看點劇。”他打量邢毅，“貴妃？舊？宣旨的太監還差不多。”

邢毅往他背上糊了一掌，兩人大笑。

笑完，狼爪又了下：“不過你說得對，這次好像有點不一樣……”

另一邊，時淵跟在陸聽寒的後。

他們坐電梯上了8樓。這一層走廊明亮，人房間也，陸聽寒讓時淵待在走廊盡頭的小房間，然後進了斜對麵的厚重大門。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過小房間的玻璃，時淵一邊喝熱茶一邊看著不同穿著的人進出那扇大門。

在第7名軍離開房間後，陸聽寒也出來了。

他和時淵說：“久等。”然後帶著時淵，去到了負一樓的登記大廳。

大廳空，隻站著六七個幸存者，都是剛剛被救回來的。他們排一隊，桌子後頭的登記員在劈裏啪啦地打字，頭也沒抬：“下一個——你的份證號？姓名別？出生日期？”

時淵還沒仔細研究，已有一人急匆匆走來，向陸聽寒敬禮：“上將，您這是……”

“給他登記一下。”陸聽寒衝時淵揚了揚下。

“是。”那人的目飛速掃過時淵，帶他們進了小房間，打開設備，“你的姓名和出生日期？”

時淵坐在椅子上，陸聽寒就站在他的後。他回答：“我時淵，時間的時，深淵的淵。出生日期……我不記得了。”

那人敲了幾行字，又問：“你沒登記過份，連份號都沒有。你之前住在哪裏？是住在城裏的麽？”

“我、我……”時淵卡殼了，尾尖又開始蜷，“我不住在城裏。”

“那就是在城外？你和誰住在一起，”登記員推了推眼鏡，語調不緩不急，“城外已經很久沒有人類的活痕跡了，如果你來自別的居住地，請務必告知我們。”

時淵：“我、我和家裏人住在一起。”

“隻有你們家麽？住在哪裏，怎麽抵染生的進攻，和保證食來源？這些年你們有試圖和城市聯係過麽？登記新住民的要求很多，我必須問得詳細一點，記錄在檔案。”

時淵：“……”

時淵：qaq

他張得要死，憋了半天一個字沒說出來，尾又開始打結了。

陸聽寒在他後開口：“先略過這個部分。”

“是。”登記員收回視線，“還有一些額外的信息需要你提供，比如教育程度，檢報告……”

剛剛那一茬算是揭過了。

隻是時淵回答其他問題的時候，陸聽寒的手又放在了他的後頸，輕輕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