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祖每天跑步，五公裏，或者更多。經過藥店，他會幫忙把立在地上的招牌搬出來。久而久之，就了日常。

開藥店給人看病的是個老頭，偶爾作慢了，比平時晚，李耀祖就故意放慢速度，原地打轉，一直等到他出來。

李菜在二樓，知道他每天這時候會做什麽，看著他左顧右盼，小跑著兜圈子，等待老人打開門。無意識地放鬆，替兩條的重心，手肘撐在窗臺上，耐心地端詳。

李耀祖等了好久，遲遲不走。回頭看了眼掛鍾，突然想起什麽。

李菜下樓。黑暗的樓道手不見五指，隻聽一連串的悶響，門打開，跌跌撞撞地跳到夜宵店外，襯衫外套套了一半，邊披上邊說：“……今天不在。”

李耀祖看過來，不由得皺眉，乍一看有點傲慢。這反而給了李菜底氣，平複了心：“今天人不在。醫生被他兒子接去了，要在那邊住幾天。”

他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李菜覺得自己該說的都說了，掉頭回去。背後始終沒傳來男生的聲音。李耀祖沒有回答。

李菜停頓了一下，門自關上了。留在黑暗悶熱的樓道裏，站了一會兒，慢吞吞地上去。

媽媽已經起來了，頂著糟糟的頭發打嗬欠，坐到餐桌邊，看到就問：“大熱天的穿這麽多幹嘛？”

李菜去服，背上已經有些汗了。掉外邊套的襯衫，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傻。媽媽也笑了，笑發神經。兩個人笑得很大聲。

媽媽搗鼓了半天洗機，最後還是打了維修的電話。與此同時，爸爸煮了麵條，又泡了米喂病人。李菜吃完麵，把碗送到水槽裏。爸爸說他來洗，要出門了。

在換鞋，媽媽端著碗到門口來，提醒道：“記得拿傘。天氣預報說這幾天會下雨。”

“下雨好，下雨就降溫了。”麵都坨了，爸爸才開始吃麵，匆匆咽下去在背後說。

“我走了。”李菜說。

到了超市，李菜和老板娘打了招呼，套上圍，先去進貨的麵包車旁幫把手。搬了箱子出來，還沒進門，就被邵遠鑫接了過去。

邵遠鑫抱過箱子，彎腰進開到一半的卷閘門。李菜拎了其他東西跟進去。

他問：“家裏沒事了？”

“沒事了。”回答時心有點複雜，為了讓氣氛自然些，李菜又故意多說幾句，“一沒事就趕來上班了。”

“那就好。有什麽事你再提。”邵遠鑫轉頭走了。

上班的時候，老板娘問李菜：“昨天怎麽是邵遠鑫值的班？搞得他被蚊子咬了幾個包……你想調班請假，要提前說的咧。”

李菜老老實實地點頭答應，又態度誠懇地道了歉，心裏很驚訝，等於昨天是邵遠鑫幫了的忙。

糊弄老板娘的時候，邵遠鑫從不遠經過。李菜抬起眼，剛剛好和他對上目。他錯開了，又看回來。李菜隻是盯著他，靜悄悄地，朝他出很淺的微笑。

一周七天都要上班，爸爸媽媽也要工作。老板沒大度到讓不就請假，到最後，李菜還是沒在超市做了，由老板娘結了這些日子的工資給。

拿著幾百塊錢，李菜準備回家。

超市的圍很廉價，麵料糙，掛在脖子上的部分終日。李菜手去後頸，那裏已經悶出一層有點像痱子的凸起，倒不，就是疼。計劃回去抹點皮炎平。

頭發長長了，也該要剪了。平日裏，李菜喜歡留恰好到肩膀下麵一點的長度，幹活時能綁起來，散下去也算長發。

正想著，一邊脖子後麵一邊往前走，背後傳來喊名字的聲音。

邵遠鑫追出來，問周一有沒有空。

“我們去遊泳。”他說。

李菜問：“去水庫？”

“怎麽可能。沒人帶，會淹死人的。”邵遠鑫哭笑不得。他笑起來還好看的，好神奇，不論多麽普通的臉，隻要摻雜了彩，就會無聲無息地整形。

李菜也稀稀拉拉地笑了幾聲，最後換了周天。那天媽媽上班，爸爸也在家，不用做事。

走之前，李菜翻出了泳，在臥室坐了一會兒，從屜裏翻出在格子鋪買的彩。

梅子的適宜梅子的季節。

塗了一點，對著鏡子微笑。還不錯，很襯的皮。頭發散開來，拎了包，東西帶得很齊，穿著無袖連出門。

二中校有個老遊泳池，每年都有消息說要拆，但至今仍在夏天開放。邵遠鑫辦了張卡，說是卡，其實也就是名片大小的紙張，上麵有數字代表次數。看門的阿姨先點人頭數，然後用打孔按下一排孔。

李菜被塞了遊泳圈，訕訕地笑著，從淺水區的臺階下去。邵遠鑫也陪。他那些朋友都發出噓聲，壞笑著瞎起哄。

冰涼涼的水濺開來，周圍都是小孩子，有拍水濺到臉上的，李菜著急閉眼，等睜開就忍不住笑。兩個人慢慢踱到深一些的地方，人才變。李菜的腳挨不著地了，邵遠鑫漂在邊，時不時手去扶一下。

驚慌時出手，到他的肩膀。他也抬手，握住了的手指。他們聊天，聊暑假，聊期末考，聊初中，聊高中，聊悉或不悉的同學和老師。

沾了水的東西都的，笑聲也答答的，填補幹涸了很久的生活。李菜不否認自己玩得很快樂。

去用紙板寫著“”的那一側衝洗。

四肢和頭發都變得幹，手指也被泡得皺的，很沉，就像做了一場潤的夢。浸在愉快中，被玩樂的時幹了。

李菜用鑰匙打開儲櫃，發現跳出來很多提醒。

一麵讀一麵往外走，邵遠鑫他們還約好了吃晚飯。半個鍾頭前，同桌發來消息，說們要去二中找李耀祖，他在奧數班，七月要補課。生不服氣，還是為了上次的事。

腦海裏浮現出李耀祖從樓下跑步經過的畫麵。

邵遠鑫在喊李菜的名字，李菜懵懵懂懂地抬頭，接應了一聲。

“你先回去吧，”李菜說，“我朋友過來了。”

今天玩得很開心。

邵遠鑫問：“你怎麽回去？”他們是騎托車過來的。

“坐五路車。”李菜回答。

其他人走了。李菜跟他們揮手，同時打了同桌的電話，問們在哪。同桌用往常說別人壞話時那種可恨的勁兒告訴：“你打得太是時候了！快來！看我佢十八胎祖宗！”

泳裝在袋子裏，滴了一路水。李菜跑過去，後悔自己穿了拖鞋。

奧賽班還沒下課，李菜和同桌還有另一個生打了招呼，空出手去擰頭發裏的水。同桌和更，問說：“去遊泳了？”

“嗯。”

“難怪你不接電話！和誰？”

擰完頭發，李菜覺得無袖的子穿著不自在。可惜沒有服可以披，隻好用一隻手搭住另一側手肘，不經意地說：“邵遠鑫。”

同桌撲哧一聲笑了，同桌的朋友也關心起來。這多有趣，比作業寫完沒有、幾號開學有意思得多。

“他喜歡你吧。”

“隔壁班那個要氣死了。”

“也喜歡邵遠鑫？好尷尬哦。”

生嘰嘰喳喳聊著天，李菜悶不作聲。就算到傍晚，太也還是太曬了。

教室門打開，不認識的人陸陸續續往外走。李耀祖出來得很晚，單肩背了個土裏土氣的黑書包，吊梢眼，好看，但顯得不好打道。

“李耀祖，姐看上你了。你別給臉不要臉……喂！我跟你講話……”

就算氣勢洶洶地卷土重來，況也不大理想。李耀祖理都不理，一個字都不聽，直接走掉。

他繞過們，恰好走的李菜那一側。明知絕對不會撞到，李菜還是差點避讓。天忽然了，就在短短一瞬間。人們都仰起頭看雲。

站在原地，目視前方，不去看他。肩而過時，李耀祖抬起眼來。他確鑿地向，走開以後，又回頭，漫無目的地多打量了幾眼。

要下雨了。

生們的謾罵聲風起雲湧。李菜抿著，眼神放空。同桌問怎麽想，也跟著罵了幾句，顛三倒四，什麽都不想地就說了。

李耀祖肯定經常被人罵。聽們說，他績也就中遊，偏科，獨來獨往的，不合群。跟他去網吧開黑，他總瞎玩，要麽就犯賤，素質很差，搞得大家都一肚子火。

聽到們這樣說，李菜忍不住笑了，剛才遊泳的疲憊一掃而空。出校門的路上，不假思索地追問：“然後呢？還有嗎？”

們卻又聊起了邵遠鑫。說他高怎麽樣，人怎麽樣，家裏有沒有錢，和李菜有沒有可能。李菜的笑容好像曬幹的醬油，髒兮兮地粘在臉上。們催趕“收”了他。李菜對他不是沒有意思，是會特意為了他塗彩的意思。

另外兩個生騎單車回去，李菜準備坐小。

離公停車的點也就幾步路。走過去，雨就在這時候下起來。水的腥味是溫熱的，像要把人煮了一樣。李菜到店麵的屋簷下，從裝泳的袋子裏拿出傘。

折疊傘卷在一起，生了鏽。撐開，被夾到手指，於是吃痛地鬆開。

遠小慢悠悠地到站。

需要坐上去。

著急坐上去，即便要淋雨。李菜向前邁開了步子。

陌生的手攥住服後背，被拉回去，在踏瓢潑大雨之前。李耀祖不說話，李菜終於看向了他。他從手裏奪過傘。

打開雨傘，他也被到了手，疼痛時蹙眉，卻不知道是不是要麵子，始終沒吭聲。

李耀祖撐開傘，塞到李菜手裏。沒給道謝的機會，他把肩上的包往裏提，隨即衝進雨中。

從頭到尾，他沒說一個字。

突然的雨天，莫名其妙的人，夠慢慢走過去搭乘的小。李菜坐到靠窗的座位。驟雨是空中的，不知不覺又退卻了。雨變小了。

側過頭，看到騎自行車的李耀祖。他沒有傘，隻能淋雨，但因為年輕所以不要。李菜的祖母迷信，在家供菩薩，經常去算命，認為人的骨相和運氣有關係。李菜不關心，單純覺得李耀祖長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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