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人不認識李耀祖，隻當他湊熱鬧，跟著笑幾聲就沒了。李菜看著李耀祖，談不上生氣，更多是有點迷。就好像看到路上站著沒有大人帶的小孩，所以好奇他何去何從。

他不會對有那個想法吧？

李菜回了櫃臺後麵，心神不寧的，先從椅子後麵扯了件服，畏畏地套上了。

電腦屏幕被關了，對著黑屏，李菜照了照鏡子，嫌不清楚，又掏出鏡子。齜牙，確認自己剛才吃飯沒粘上辣椒。

李耀祖馬上就跟出來了。

“問你話呢，”他說，“有沒有男朋友。”

李菜看著他，和他相互瞪了一陣。說：“呃……你要當嗎？”

李耀祖看了一眼。空調風吹得頭痛，網吧裏全是鍵盤聲，李菜在櫃臺裏麵，怯生生地仰著頭。

他的眼神像在看弱智：“不行？”

麵對祖宗來要債的架勢，李菜生生吞了幾個字，問：“不是……你看上我哪一點了？”

李耀祖又不說話了。

這什麽酷刑。

過了好久，就連李菜都不好意思，想說“算了”，他才開口：“消停，不吵。不鬧騰。”

李菜愣住了。

“那天跟你來二中的是你同學？”櫃臺很高，是胡雪峰從倒閉酒樓淘來的二手貨。李耀祖把手臂架在上麵，下也擱上去，百無聊賴，打量裏麵七八糟的布置。

“是。上次跟你說話，短頭發的那個喜歡你。”

“哦。”

“你們怎麽認識的？”

他估計是走神了，眼睛放空說：“我不認識。”

“你認都不認識，就喜歡上了你？”剛問出口，李菜就覺得這也不是不可能。

李耀祖轉過頭，打了個嗬欠，回答說：“可能在補習班還是哪裏見過吧。”

玻璃門被推開，胡雪峰回來了。他燙了個時髦的卷卷頭，染的黃褪了，看著比實際上年輕，能和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稱兄道弟：“菜啊……哦，李耀祖來了！”

胡雪峰勾住李耀祖的肩膀，跟李菜打了個招呼，然後就上樓了。

他們到樓上幹什麽？

李菜起，靠到櫃臺上看他們。李耀祖一次都沒有回頭，好像剛才發表真的大告白的人不是他。

胡雪峰平時也帶朋友過來，都是些跟他差不多的年輕人，玩，沒讀過幾年書，有的家庭條件沒他好。他請客吃飯，讓他們那些人在這裏睡覺，還給他們電腦玩。李菜的媽媽說他腦子有病。

七、八點鍾，李菜快下班的時候，胡雪峰他們下樓來了。不隻李耀祖，還有胡雪峰另外幾個朋友。

胡雪峰李菜：“走走走，一起吃飯去。”

李菜默默地收拾東西，準備換班回家：“我做了飯了，我回去吃。”

“我們去川妹吃火鍋，走走走。”胡雪峰本來還左擁右抱，兩邊各摟著一個兄弟，現在出手臂，非要從櫃臺後麵把李菜拎出來。

就算他不這樣，李菜也會去的。沒那個閑錢下館子，有人請客，雖然是自己舅舅，但錢反正要花，不去白不去。

李菜又要過那幾箱飲料，爬出來的時候有點狼狽，偏偏幾個大男人還看著爬。

李菜跳出來，跟著他們一起走。

一路上，他們都在聊遊戲。

李菜聽了一會兒，發現竟然還是也玩的那個。但沒。

是胡雪峰突然說：“我外甥也玩午夜咧。還是我給注冊，看著過的新手教程。是不是啊，是不是啊李菜！”他湊過來，像逗小貓小狗一樣，用手指搔下。

熱死了。

李菜又好氣又好笑地推開他。

看到夜下的李耀祖，他默默盯著，冷不防地問：“你季末一般什麽段位？”

李菜報了中考完那時候的。那幾個月玩得多。

李耀祖一副欠打的樣子，嘲諷地扯了扯角：“行。”

他說還不如不說。

李菜初一就開始打《holiday\''''smidnight》了，算同齡人裏坑早的，有練的英雄。托舅舅的福，也有幾個能帶排位的人。家裏出事以後，確實得了，水平不是很高，但肯定也不差。

至沒差到被嘲諷的程度。

“那你什麽段位？”李菜忍不住問。的語氣一向都是很平和的，平和慣了，不經意就這樣。

李耀祖說了。

非常拽。

比高，但也沒有很高啊。

李菜想。

“沒事，打著打著就上去了。”古怪的是，胡雪峰這時候竟然去安李耀祖，他到底是誰的舅舅？

有人替李菜把這話說了，然後去推李耀祖，說他：“你這人會不會說話，得罪前臺，小心以後不給你開機。”

大家笑一團，氣氛好好，李耀祖沒說什麽，李菜也跟著笑了。

他們往前走。

李菜中午忙著給別人帶飯，自己隨便了兩口就走了，現在肚子正著。晚上涼快些了，還是悶悶的熱，抱著手臂，抵腸轆轆的覺。

偏僻地方，路上連燈都沒有。車走對麵來，把人的影子推到地上，攤得長長的。

車駛過去，影子從後麵挪到前麵。看到別人的影子掉在自己跟前，回過頭，就看到李耀祖。他不看，一步又一步，走在後邊。

李菜走幾步就停下來，看他一眼，走幾步，又停下來。

漸漸看得到火鍋店招牌的了，到路口，李菜的手機響了。打過來的，接了。

今天爸爸媽媽都加班，隻有在家裏，肯定是有什麽事。二樓房租便宜，火鍋店開在樓上。李菜笑著，其他人先上樓，自己拿著電話走遠些聽。

用的是老年手機，沒用慣，打起電話總是很大聲，傳過來格外刺耳：“他大前天沒拉屎，前天、昨天也沒拉。今天還沒拉，要不要啊？”

“他”不是狗，不是一隻明天就能殺掉的，也不是一塊已經切好放在桌上的豬。他是人。可是他的名字不重要，他碌碌無為一輩子，他從出生到死都隻在這個小鎮，他結婚生子，繁衍後代，沒人記住他。就像他們，他們也是。

李菜從容不迫地說：“你看下茶幾下麵的屜，左手第二個，裏麵有藥的。你給他用……明天早上再弄行不行？現在喝番瀉葉，晚上都不消停的，會拉好多。”

“可他一直啊，他一直。哎喲，造孽，我頭都要炸了。他一直，怎麽辦哦！李菜！”

“你聽我說……”

“怎麽辦哦！哎喲！”

頭嗡嗡震著。

李菜輾轉，沒怎麽猶豫，很快地說：“你不要急，我回來。我現在就回來給他用開塞。你等一下好不？”

“嗯，”代，“李菜，你走夜路小心。”

“好。”李菜掛斷了電話。

心被放冷了。李菜目視前方發呆，在把心晾涼，涼到比較適合的溫度。夜晚看不到什麽人，歎了口氣，下意識靠到牆上，突然驚醒，怕沾到灰，連忙起來拍服。

還是要去跟舅舅打個招呼。李菜上了樓，有火鍋的香味。不過很快就會消失。在拐角向上看，李耀祖在臺階上等。

李菜仰著臉，朝他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我家裏有點事，要先回去。你幫我跟我舅說一聲。”

李耀祖在高，雙手在口袋裏，垂著眼回答：“我送你。”

“不用了，不遠的。”

“……”

“還有。”

“你說。”

“我其實很吵，不消停，很鬧騰。”李菜說，“我隻是很累，太累了，沒有力氣了。”

看著他。樓梯間是聲控燈，安靜久了就熄滅。不用特地走回黑暗裏去。黑暗寂靜地、溫地蓋到他們肩膀上。

喝了酒的客人從火鍋店的走廊經過，一陣喧嘩，樓道裏的燈又亮了。李耀祖站在原地，樓梯下已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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