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李菜洗漱完了，站在窗邊，聽到有人跑步的聲音。直到外麵的人經過，安靜下來了，才往外看。

又是大晴天。

不用打工，門都不用出了，每天都念叨回鄉下。李菜在家做作業，給住在家裏的人做飯，幫他子，換尿墊，給他倒便盆。

熬到開學就到頭了。

他老婆人懶了點，說話不太客氣，但還是講道理的。李菜家裏都有事，也不會強著他們辭職來陪護。李菜爸不好意思，媽媽做主，打電話催了幾次，讓把人接回去。

要去醫院檢查，李菜收拾了病曆本跟醫保卡，還有以前拍的片子。以前有找過關係，讓醫生來家裏看，可是送禮很折騰，還不如跑一趟。陪，也去幫忙。李菜坐到床邊，小聲跟病人說話。

看病要趁早，晚了就會像趕集一樣，到都是人。

他們一大早就出門了，坐椅去，了出租車。爸爸等會兒要上工，特意早起，幫忙搬人下樓。太還沒出來，李菜隻是下樓接司機的電話，指揮了一下路，就熱得滿頭大汗。

進了醫院，好歹有空調，就是悶得慌。雖然來過好幾次，但還是要跑來跑去。李菜怕老人家中暑，多找地方坐。

這次醫生說的事比較多，李菜聽不過來，就用手機錄了音。

有幾個檢查的結果要下午拿，李菜問要不要去吃飯，皺著眉，搖頭說沒胃口。還好李菜早就準備了，把早上煮好帶著玉米拿出來。吃完玉米，又到醫院地下的便利店買了個包子，邊吃邊玩手機。

胡雪峰的電話一跳出來，就不小心接了。

胡雪峰問在哪。

“幹什麽？”李菜問。

“沒有，問問你吃了飯沒。晚上一起吃飯不？”

“要看。應該可以，我這裏事快完了。”後天就開學，覺暑假也沒玩什麽，李菜有點開學恐懼癥。一想到又要每天去學校就煩。

胡雪峰說：“下午兩點半打友誼賽，就在我們店裏，你來不來？”

李菜吃了一驚，上次聽他說網吧隊，還以為他鬧著玩，沒想到真能組織比賽：“你搞啊。”

“網吧跟網吧打著玩嘛。你不來看李耀祖玩輸出？”

“不去。”李菜說。

他們又不。

把電話掛了。

在發呆。人老了就是這樣，眼睛渾濁，木木的，就像進了另一個世界。李菜覺得自己遲早也會。老得比別人快。跟一個歲數的，都還是早上七八點鍾的太，而已經天黑了。

李菜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出息，難得找了點盼頭，也隻是幹耗著，裝模作樣地鬥，不又迷茫。哪裏都不想去，卻又哪裏都想去。一坐下就不想再了，很累，說不上來的累。真的很累。

椅上的人睡著了，把他的手從扶手上拿下來，放到中間，怕等下走起路來蹭到哪。

想了好久，李菜還是問：“我們今天……就直接回家嗎？”

網吧裏熱鬧非凡，李菜進去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了。人的聲音蓋過了鍵盤聲。大家都看熱鬧，加上又是大部分網蟲都知道的遊戲，全都要來一腳。

李菜沒想到胡雪峰不玩。

他們這邊的人坐一起，胡雪峰他朋友網吧的坐另一邊。過去時，他正抱著手臂，站在自己人後麵。

見著李菜，胡雪峰立刻招手。李菜穿過聚在一起的客人，不急不忙地過去。

那個位置正對著李耀祖。

他在改鍵位，李菜看了眼id，那是胡雪峰的號。像他們這樣的水友賽，肯定不能像正式比賽一樣統一賬號，但李耀祖的號太新了，連英雄都沒買齊，當然不合適。

李耀祖沒表，看不出有沒有張，快速弄完，調分辨率，然後在地圖裏跳來跳去，甩鼠標平a玩。

玩遊戲時，看別人的第一視角是件很神奇的事。

尤其是看李耀祖的。

其實在上次李菜發的帖子裏，不人都說想看殺蟲人比爾的錄屏。李菜也想看。

李耀祖玩遊戲不鎖視角，而且還在運中看周圍況。對他來說，小地圖就跟擺設一樣，看了也當沒看。

李菜不知道他是怎麽看清的，反正晃的速度太快，看得想吐。李耀祖一上來就跳空了，還蠻搞笑的，虧他自己能繃住，板著一張臉。

其他人好像也這麽想。李菜旁邊的客人在跟朋友頭接耳：“看得清嗎？裝吧。”

“要是看得清就6了。”

“好刺客的玩法啊——”

李耀祖跟團隊沒什麽默契，一個人浪，但浪得很好。尤其是cd好了的時候，胡雪峰比他本人激得多，躍躍試，好像從現在起要大開殺戒的人是他。

但對麵的玩家很強，一看就是老司機，估計經常一起排。李耀祖死的次數變多了，那邊針對他針對得比較。看的人也都張了，聚會神盯著屏幕。

他被急了。

在他現在的段位，應該也難上這種水平的對手。李菜分心去看他的表，李耀祖皺眉，反應也不是特別大。

再死的時候，他很快切屏，專門翻了翻傷害來源。

李耀祖有個習慣作，握住鼠標，向上甩一下。遊戲裏的角隨之振作。這一段，他又開始臉扛槍正麵近。那也是李菜上次發帖，網友討論最多的作，因為實在是不科學，頭太鐵了，怎麽避開對麵狙擊是正常玩家永遠心的事。

對手坐的區域傳來此起彼伏的“我”，李耀祖在發揮自己最大的優勢。他比他們都年輕，手速和反應也更快。

但他飆得有點太猛了。

不隻是李菜，連看慣他玩dps的胡雪峰都直了眼。他們不說話，周圍有人在討論，但進不了耳朵。他們隻能呆呆地看著。

他和他們不一樣。

這是李菜最直觀的。

李耀祖不會在區區這樣的池子裏待著。

用餘去看胡雪峰，他一點都看不出之前興的樣子。舅舅在想什麽，李菜猜不出來。

比賽結束，胡雪峰他們這邊贏了。

其他人興高采烈，手去抱李耀祖的脖子。李耀祖剛站起來，差點沒被勒死，其實高興，但他非要裝。

想看的都看到了，李菜久久站在人群裏。周圍很吵，心裏卻很安靜。

隔了一會兒，李菜笑著說：“我先走了。”

胡雪峰問：“不一起吃飯？”

“我在等。”李菜言簡意賅，手往門口指。

“哦哦……”胡雪峰挑眉，尷尬地撓了撓頭。

慶祝聲中，李耀祖被其他人架著，也跟著留意那邊。網吧門口的位置，老太太正坐著吹空調，旁邊椅上有個中年男人。

李菜走過去，擰開保溫瓶，喂水給椅上的人喝。

李耀祖覺得李菜漂亮。

他是因為漂亮才找的。

彎下腰，把杯子傾斜，抵住病人的，盯著他的嚨看。常年躺在床上的人很瘦，臉也很差，眼窩深深陷下去，看著好像馬上就會死。

李菜擰上杯子，手給他眼屎。把杯子收好，病人突然吐了水。水從裏流出來，沿著下滴下去。李菜在找紙，遞了節皺的卷紙給，接過來，先男人的下，又了他的子。

笑著跟他說話，再直起，朝看著自己的人微笑。

李菜朝李耀祖笑了笑，李耀祖目送出去。在背後，胡雪峰用手擋著，小聲回答別人的打聽。

他應該不會再有以前那樣的想法了，就像一樣。走前麵，推開門，讓李菜推著椅出去。

明天是大晴天，後天也是，大後天也是。炎熱的夏天不會結束。

晚上回家，手機裏的班級群吵得不行，李菜在整理書包。

爸爸還沒下班，趁著洗澡，媽媽坐到李菜房裏說：“李菜，媽媽跟你商量個事。”

“你說吧。”

“就是……你姨媽的廠子沒弄好，現在資金卡住了，一下子出不來。那個錢，我們可能要下個月才拿得回來。”

媽媽抬著頭，想對上李菜的眼睛，但李菜隻是埋頭收拾。

李菜說：“然後呢？”

不是狗。

也不是一隻明天就能殺掉的。

“這個月買菜的錢，要麽你出一下？我會還你的。等過年了，你不還有歲錢嗎？”媽媽說，“你的小金庫裏也存了點錢吧？”

不是一塊已經切好放在桌上的豬。

等媽媽出去，李菜把賬本拿出來。今天去了醫院，刷的醫保卡，小票都留了。花了些雜七雜八的錢，等過幾天要讓爸爸媽媽給。李菜不怪媽媽，也不怪撞了人的爸爸。是不夠聰明，不會讀書，是想東想西，做得很，對生活有太多不滿意。

其實也沒多大意思。把前麵記的撕掉了，撕碎，扔到垃圾桶。

開學了，李菜升到高二，昏昏睡，在升旗臺下聽校長講話。解散以後，大家稀稀拉拉回教室。同桌的朋友說喜歡上了高一新生裏的一個弟弟。李菜笑一笑，說：“追去嘛。”

放學的時候，邵遠鑫和他的朋友在前麵。他回過頭，看了幾眼，就向李菜走來。兩個人一起出校門。他問去不去校門口的水吧。

邵遠鑫說：“他們的茶很好喝，我一天喝兩杯。”

李菜笑著，目在他臉上滾。他沒修理過的眉，他鼻子上的黑頭，他油乎乎的皮，這些都讓人有安全。他普通，也很平凡，平凡到不值一提。

是人。可是的名字不重要，碌碌無為一輩子，從出生到死都在這裏，結婚生子，繁衍後代，沒人記住，像牲畜一樣。

水泥路被曬得發燙，直冒熱氣，衝得人孔張開，起皮疙瘩。李菜和邵遠鑫說說笑笑走出去。

太底下，李耀祖站在校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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