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店生意零星，李菜借了張椅子，搬到街對麵坐下等。是那種沙灘上的靠背塑料椅，坐起來很舒服，可李菜還是不停地起，挲自己的手肘，走來走去，一聽到聲音就抬頭。

他來的時候，坐在椅子裏，用力地低著頭。李菜穿了舊上，下是爸爸的子改的，大又寬鬆。李耀祖踩在自行車上，隻顧著看家那邊，騎過去了，然後又打轉回來。

李耀祖看到，也不說話，等了好久，李菜還是把子下去，好像在拉似的。他沒耐心了，總算說：“你是沒家？在大街上都能睡。”

李菜直起，不急著回話，先出手給他東西。臨走拿了一個香瓜。

房子和房子中間有條坡，穿過去，一直走，就能到外麵的路上。巷子裏很黑，李耀祖把香瓜掰開，把其中一半拿回給李菜。李菜掏掉籽，啃中間最甜的。吃著吃著，手和臉都沾了甜滋滋的水。

發現李耀祖在盯著。

好尷尬。啃香瓜的作也停了，李菜視線躲閃。

李耀祖卻問：“不吃了？”

李菜沒回答，他就把手裏的香瓜接過來，自己那一半塞給。他吃剩下的部分，雖然缺了最甜的地方，但還有皮和其他味道淡的可以吃。

有人家在院子裏放了水管，李耀祖停下自行車，走過去洗手。李菜也靠近，他沒有關掉水，直接讓開來。李菜洗了手，連臉也了。回頭，李耀祖正在低頭看手機，李菜突然掬了一捧水，朝他上潑過去。

李耀祖嚇了一跳，玩遊戲的時候反應很快，現在又愣了神，被迎麵灑了一臉。

很久沒跟人這樣打鬧過，上次還是很小的時候，在鄉下家，跟堂姐妹，差不多是小學的時候了。李菜忍著笑，肚子痛得彎下腰。

水從臉上往下滴，李耀祖抬手。“可以。”他說，語氣很平穩，但馬上就撲了過來。李菜也被潑到了，發出一聲驚。

住在樓上的人打開窗，看了幾眼，提醒說：“不要吵！”

李菜一下就噤聲，笑著去看李耀祖。李耀祖去扶自行車。

他們約好了放長假去上海。

李菜訂的票，想發揮點作用，本來回程票也要買，但不知道趕不趕得上。李菜沒想太多，連省會都隻去過一次，還是為了到醫院陪床。

好像做夢一樣，李菜和李耀祖出發了。他們的車在上午，但小地方離火車站遠，必須要提前出發。大夏天的，天亮得早，起來時都才蒙蒙亮。李菜準備了吃的，打包帶了一些東西，錢包小心又小心地收到底下。

胡雪峰開車送他們到機場，一路上哈欠連天，談天說地，到收費站還錯道，不得不倒車出去。

開到公路上，天忽然亮了。天空很亮，是摻了水的淺藍，李菜在車窗外看到飛機。飛機很大，像電視上一樣大。李菜喃喃自語：“我還沒坐過飛機。”

李耀祖明明閉著眼睛。還以為他睡著了，結果這時候蹦出一個字：“坐。”

其實火車也是第一次坐。李菜沒說出口，隻是哧哧笑。

到了車站，李菜犯了一個錯。把份證放在錢包裏，為了不被，錢包又放得很裏麵，所以臨時要把包翻個底朝天。還好到得早，不趕時間，李耀祖幫拿水，站在旁邊看找。李菜有點難為，但也不好他回頭。

見半天找不到，李耀祖嫌棄地說：“帶那麽多東西幹嗎。”他隻背了那個黑書包。

李菜不理他，費很大勁找到，兩個人一起進站。

高鐵的環境很好，李菜和李耀祖坐的隔壁。李耀祖幫放了包，李菜直接坐了靠窗的位置。車子開了，李菜發了個消息給媽媽，信號突然變得很差。

從包裏拿了早上煮的玉米出來。李菜遞到李耀祖旁邊，問他吃不吃，他不吭聲，就隻把臉別過去，借此表示拒絕。李菜自己吃，吃著吃著，一邊用手機開提前緩存的皂劇。

李耀祖用很笨拙的方式去翻包，看起來不想被發現，但就坐隔壁，怎麽可能不注意到。他掏出一盒餅幹，放到桌上，也不說話。

李菜沒反應，他才開口：“吃。”

“你自己吃吧，”說，“你又不吃玉米。還是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一聽這麽說，李耀祖馬上就說：“我吃。”

李菜從包裏翻出另一給他，自己也放下玉米，打開餅幹，吃了一片。在看餅幹包裝袋上的外語，全英文，看不懂。李耀祖說：“你睡會兒。”

“嗯？”不解。

“起那麽早，你睡一下。”

李菜問：“你張嗎？”

李耀祖看都不看，專心看緩存的皂劇：“沒話說可以不說。”

“怎麽沒話說？這就是我要說的啊。你不張？”坐在高鐵上，背對著家的方向，李菜語速都比平時快了，一邊吃早上起來洗的蘋果一邊說，“我知道，肯定會有點。但都你過去了，機會還是很大的。”

李耀祖冷冰冰地瞥了一眼。

三四個小時，到的時候是中午。大城市比鄉下還要熱，車站裏和車站外的人都行匆匆，目標明確，走得很快，一點都不停頓。李菜有點暈頭轉向，但還是跟著大流出了站。

李耀祖準備坐出租車，但排隊的人很多，中午天氣熱，走到外麵去也很罪。李菜拉住他，給他看提前查了的地鐵路線。

地鐵站很明亮，空調也很好，到都是標準的普通話。今天放假，車廂裏有很多打扮致的年輕人。李菜看們的甲，指甲長長的，上麵還鑲了亮亮的水鑽。那種指甲真漂亮，做了以後還能洗碗嗎？能刷鞋子嗎？

李菜移目，落到自己抓住扶手的手上。的指甲很醜，禿禿的，手指還起皮。

地鐵到站，留意去聽站臺。有人起下車，李耀祖前麵空了出來，卻沒有的意思。後麵有其他人想坐，他突然把包扔過去，回頭說：“李菜。”

李菜過去坐下。兩邊都有人，抱著自己的書包，盡量讓自己起來。

俱樂部總部在的地方有點偏，地鐵到站，地圖app上還推薦坐一程士。但也不到一公裏路，和李耀祖都覺得沒必要。

這邊的城區在施工，電視裏那樣的高樓大廈很，看來大城市也不是每個地方都繁華。

中午暴曬，能看到的地方基本不見人影。李菜拿發繩紮了個馬尾，李耀祖穿著一件亮的運衛，整條路上隻有他們兩個人。

被曬得頭都抬不起來，懷疑自己會層皮。李耀祖喝了口水，喝完把杯子給李菜。李菜仰起頭，往裏倒。好熱，很熱。他們爬了一條很陡的坡，李菜氣籲籲，李耀祖也癟了塑料水瓶。旁邊有立標的名牌車直接開上去。

經過他們邊，車窗裏倒映出了他們的模樣。稚的臉，瘦小的，不可預知的未來。李菜和李耀祖一起。

他們在高遠眺，這一片到都在施工。天空萬裏無雲，居民樓像灌木叢一樣矮。數不清的塔吊從城市裏長出來，向天空，孤獨又麻木地林立。這裏是繁華的荒原，這裏是荒蕪的戰場。

差不多過了吃午飯的時間，李耀祖和李菜到了cor俱樂部的總部。在門口發了消息，跟李耀祖聯係過的教練不在，他要先請其他同事幫忙。保安人很好，讓他們在裏麵坐了會兒，隨便跟他們拉家常。

李耀祖不理人，李菜就把話全都攬過來，大大方方，臉上堆著笑，一點都不害，上帶著一大人才有的油鹽味。

來接他們的是一個運營，跟青訓這邊沒什麽工作集，單純就是剛好在辦公室。給他們刷了門卡，找前臺辦了個訪客證，登記了一下，就讓他們到一個房間等了。李耀祖打死都不會張，李菜就不同了，覺得打聽打聽很必要，而且也敢這麽做，就問：“等下是教練會來嗎？”

“哦，他會來。但是訓練是下午、晚上才開始，一般那個時候才上班。青訓管理好像也會過來，他們之前說到了一個段位不達標，但還可以……啊，你是哪裏人？可能就是你們吧？”

李菜和李耀祖就坐在一樓等。

最先過來的是一個看著不比他們大多的年輕人，他就是青訓營的負責人之一，一過來就提了李耀祖的遊戲id：“哦哦，來了。‘殺蟲人’是吧？”

李耀祖低聲補齊：“‘殺蟲人比爾’。”

“吃了飯嗎？”

李耀祖不回答，李菜就搶著說了：“在外麵吃過了。”

“走了很久吧？我們這邊先要做一些測試——”

這邊是辦公區，布置就是普通公司辦公室。這位負責人給他們找了臺電腦，問了問旁邊人配置，又測了一下網速。他們是人，閑聊著別人聽不懂的話題。這裏都是年人，而且是這一行裏的人。李菜和李耀祖隻是兩個鄉下來的高中生而已。

李菜抿著，握手機，回頭去看李耀祖。他還是那張死了人也波瀾不驚的臉，隻盯著電腦。

“來，坐。”負責人拉開標著“cor”三個字母的電競椅讓他坐下。

測試網站上寫了英語，他開始解釋測試規則。但李耀祖的英語水平明顯比他以為的要好，很快地點起鼠標，一個一個做下去。

李菜去看旁邊幾個工作人員的表。雖然大家都很淡定，這測試也隻是個基礎，但還是覺得，他們對他是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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