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做了有一會兒,又來了些俱樂部的人,開始提其他的要求。李菜看到李耀祖登陸了遊戲。那就是他們才能討論的話題了。他在跟他們說“我從不手抖”,退到角落,有文員給倒了杯茶。
他們整整折騰了一下午。
李菜喝茶,上洗手間,雖然知道李耀祖在玩遊戲給他們看,也不好進去。至剛才的張已經煙消雲散。李菜閑得慌,問來來往往的職員說:“一般會要到什麽時候啊?”
“不知道啊,青訓隊不在上海,平時他們不用來俱樂部這邊的。”
“那為什麽我們……”
“不知道。不是壞事吧,應該。他們現在都不是在做測試了……一般不做這些的。”對方保守地回答,順便伴以苦笑,把李菜弄得又張了。
等了好久,焦慮地在人群外圍探頭探腦,不敢上前打擾他們。辦公室裏空調很充足,吹得手腳冰涼。早起的後勁後知後覺泛上來,李菜又困又冷,像賣火柴的小孩一樣等了很久。結束比想得要簡單。
當青訓營負責人說“那你什麽時候能來報到”時,李菜直接口而出:“這麽快?”
很驚訝。
他們圍著李耀祖看了那麽久,最後決定得這麽果斷。
負責人說:“對啊。耀祖,合同我發你電子版,你回去打印行嗎?要的東西上麵都有,材料沒齊不要,要幫助就跟我們聯係。我還會發個電子文檔跟網站給你,可以給監護人看一下。我們到時候線上打個視頻電話好吧?需要我們到你家去的話——”
“不需要。”李耀祖打斷他。
負責人打量他幾眼,默默點頭,然後繼續代事項。由此可見,發掘苗子、接納新人是他經常做的工作,能生巧,什麽都有模版了。
李菜問:“要不要錢啊?”
“不用,人來就行。這個你放心。”
“你們青訓營不在上海嗎?”
“嗯,對。”負責人回答。他給他們發了詳細地址,也是省會城市,“我們這個總部其實不算俱樂部總部,是《狂歡午夜》分部的總部。剛搬遷過來,你們也看到了,周圍都還在修。青訓營倒是其他遊戲的也在那邊培訓。別擔心,我們都還是比較專業的。”
李菜知道自己多事,但還是出笑容,湊過去問他:“可不可以加個微信啊?我李菜。”
“當然當然。”負責人馬上給調出二維碼,邊存邊問,“可不可以問一下,你們是……”他抬起手,在李耀祖和李菜之間來回。
李菜開口:“我們是……”不是男朋友,不算朋友,甚至都不是同學。
“親戚。”李耀祖說。
李菜詫異地扭頭,就看到李耀祖一臉鎮定,坦誠地重複:“我們是親戚。”
隻見負責人一臉恍然大悟:“難怪都姓‘李’……那訂一間房行嗎?”
他們都沒料到會這樣。李耀祖想說“不”,是李菜捂住了他的。因為負責人說:“你們換了車票嗎?給我一下吧,還有銀行卡號……支付寶也行,我先給你們轉了,等回去到會計那邊報銷。”
李菜很意外:“住宿費也報銷?”
“你們來都來了,也有假,肯定還是玩兩天走吧?你們就訂了票了?”負責人不到三十歲,人也隨和的。
他們沒訂票,現在回去,到車站天都黑了,趕著坐車,有高鐵還好,普通火車怕是要半夜三四點到。而且一個好像是教練的人還攛掇他們一起去食堂吃飯。李菜覺得沒理由拒絕,還好奇的,李耀祖卻拒絕了。
大人說:“吃了飯走嘛,我開車送你們。”
李耀祖和李菜還訪客證,一起出去。保安還沒換班,跟李菜打了招呼。走在回去路上,太下山了,人的心也跟來的時候完全不同。李耀祖用手機訂明天回去的票,李菜一直提醒他不要搞錯,李耀祖就回說:“別吵。”
到了飯點,黃昏的時候,那些工地反而起來了,好像機的零件在運轉。隔音板那邊轟隆隆的響,裏麵有人在忙碌。
李耀祖和李菜坐地鐵回去。
沒有路要走了,累的覺才從神經末梢湧上來,這一站有點偏,兩個人都坐下了。越往市中心走,乘客就越多。李菜和李耀祖坐在座位中間,挨在一起。背著包,屁坐得很靠前,他把背包放在地上。兩個人都目潰散,各自想著事。
酒店訂在藝館那邊,最近在舉辦的夏季賽賽場場館也在附近,訂這裏就是方便他們去打卡。雖然李菜和李耀祖都沒興趣。本來還要給比賽贈票,聽說他們要走,也就算了。
俱樂部的一個人抓著李耀祖強調了好幾次:如果他爸媽不同意,一定要打電話給他們;中途想法變了,也多跟他們聯係。不單這樣,他們還詳細打聽了李耀祖的文化績和家庭況。談到學習,李耀祖很顯擺,直接說的實話,一點沒顧及對方臉。至於家裏人,他就含糊多了。李菜覺得,要是李耀祖說了,沒準他們會堅持送他倆回家,親自去做思想工作。
聽到了,他們對著他的屏幕悄悄評價“確實有點東西”。他們還問了李耀祖一些生活中的小事,比如“你平常打球嗎,練什麽運”,還有“你自己有沒有練過視力”。
出來以後,李菜發消息問那個負責人,他們是怎麽注意到李耀祖的。
他說:“他舅舅聯係了我們。發了多視頻,還有勝率啊什麽的過來。”
李耀祖有舅舅嗎?知道他玩遊戲那種。
李菜想起網吧賽那天的下午,看著李耀祖甩鼠標,胡雪峰臉上的表很茫然。那是一種凡人才會有的表,用在見識到非凡的時候。
賓館是很普通的快捷酒店,幹淨、衛生,房間有兩張床。聽起來有點嚇人,但年滿十六歲是能用份證開房的。一男一也行。
他們進了房間,放了東西就出去吃飯。李菜背一個牛皮的小背包,帶了份證、錢包和充電寶。李耀祖兩手空空。兩個人下了樓。
對這個地方來說,這個點正是熱鬧的時候。街上人來人往,走了一陣,就有很大的商場。隔著櫥窗,李菜向裏麵穿服的假人。李耀祖隻顧往前,走了好遠,才發現人沒跟上,於是轉過喊:“快點。”
李菜小跑過去,和他繼續走。
李耀祖問:“看上了什麽?”
“沒有。”搖頭,傻嗬嗬地笑,“隻是在想,那個牌子我在拚多多上看過。”
他“嗯”了一聲。
他們不知道吃什麽好,所以去吃的炒飯,覺是很普通的東西,比起老家,價格有點小貴。店在商場裏,其實已經過了飯點,但人一點都沒變。點菜時,李菜戰戰兢兢,倒不害怕,更多還是興。很高興,很高興來了這裏。
飯沒有多好吃,好像很鹹。李菜全吃完了。胃口向來好。能吃的人更能幹,經常這麽說。
他們在自售貨機買了喝的。是李菜想買的,但主要是想試著用一次。飲料給了李耀祖。
李菜搜了一下,觀塔就在這一帶,大概要走二十分鍾。問李耀祖去不去,他答應得很快。這種小事,他不會斤斤計較的。
晚上開了彩燈,觀塔很漂亮。李菜拍了幾張照,本來也想讓李耀祖給自己拍,但他不肯,隻好算了。
李菜看了一陣,對著手機欣賞相片。李耀祖說:“上去看看。”
他花錢買了票,說回去轉給他。需要排隊,有一些人,但也不是很多,等一會兒就好了。
一樓有展廳,剛好有一個旅行團過來,衝得李菜往旁邊倒,李耀祖拉著進了電梯,直接上樓。
李菜嘮嘮叨叨,說應該一層一層逛上去。
李耀祖悶聲不響,把連帽套上,假裝聽不到。
塔上的牆壁都是落地玻璃,靠到扶手旁,能直接看到城市的夜景。李菜和李耀祖不約而同地衝了過去,好像解放天的小孩,嘻嘻哈哈地笑。笑完以後,口又變得空的。李耀祖的臉被帽子遮住了,看不見表。李菜靜靜地凝視窗外。
這陣風,這個世界,全都離很遙遠。
後傳來快門聲,這對學生同時回過頭,就看到陌生人拿著相機,朝他們點頭道歉。
李耀祖冷漠地轉過去,一點都不關心。李菜卻問不認識的人要了照片。
他們回了酒店。李菜先用的洗手間,上了廁所,洗了澡,還吹了頭發。出來時,李耀祖側躺在床上看電視。他進去也洗了澡,還洗了服,但還是比快。出來時,李菜已經把燈關了。很困,而且不喜歡在太亮的地方睡。李耀祖黑撞到了床腳,罵了一句。李菜快睡著了,隨便哼了兩聲。
一夜無夢。
回去前,李菜把酒店送的礦泉水帶上了。等退房的時候,李耀祖一直在用手機看寵狗的視頻,李菜說:“我也想養狗。我媽媽不讓,說掉,不好伺候。”
他收起手機:“等自己住再養。”
這趟旅行就這麽結束了。
回去又是胡雪峰來接的人,坐在車上,李菜說了不路上的事,繪聲繪,把整個經過講給胡雪峰聽。舅舅跟外甥笑一團。胡雪峰一高興,又請他們在市裏吃了個飯才回去。到家先去的網吧,李菜難得上了樓。
李耀祖看著。
“幹嗎?”李菜問。
“你平時不上來。”
“都是些男的,他們還煙,臭死了。”李菜說。
一上樓,李耀祖就把窗戶打開,然後折回來,直接坐到地板上。坐式電風扇開著,他坐到它跟前,手調了搖頭。
李菜也坐下,就在他旁邊。電風扇勻速擺,一時對準他,一時瞄中。風從他臉上掠過,停到臉上,然後又離開,回到他臉上去,循環反複。外麵沒有蟬再,夏天要過去了。
其實李菜有些擔心。
李耀祖的爸爸媽媽真的會同意嗎?他那樣的家庭,他的學習也不差,突然說要去打遊戲。不務正業,放在誰家,都不是件說得過去的好事。但李耀祖看著一點都不慌,也就沒說出來掃興。
一直到回去上課,一個多星期,李耀祖都沒晨跑。
李菜憋不住了,站到窗邊往下看,他一直沒出現。就連藥店的老頭都向打聽。李菜給李耀祖發短信,他也不回。
等他再出現,又是一個放學後。李菜出了校門,騎自行車回家,在家門口看到他。李耀祖站在藥店和夜宵店中間,背著黑書包,穿了校服,眼窩四周有淤青,角也破了,明顯挨了打。
但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要走了。”
“手續什麽的都辦完了?”李菜問。好像本能似的,沒有用腦子想,就出了手,不由自主去他的臉。
李耀祖抓住的手,沒有拿開,反倒維持著接,一不:“等我了年,爭到首發比賽,我就給你錢。”
李菜笑了:“想得真啊。才開始的事,能不能打職業都不一定。你以為你想就能?”
“對。”李耀祖說,“隻要我想。”
讓妄想變為天經地義的似乎不是年輕,而是眼前這個人。隻要他想,他就什麽都做得到。隻需他要,世界就在他手裏。雖然現在他誰都不是,什麽都沒有,可是相信。
李耀祖的話中斷了的思緒。李菜聽到他開口。他說:“我要你以後過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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