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鬼。”

其實這不是皮皮住的地方，是皮皮的好友辛小住的地方。因為從小就住在這種地方，小被認為是氣拂拂，鬼氣森森，鬼胎轉世，有鬼附。打上初中那陣兒，雖是數學尖子，班上肯理睬的人就不多，天生好奇的關皮皮除外。

“我不是鬼。”

“你有影子。”皮皮指了指地麵，表示同意。

“我再說一遍，我是——”

“除非你能證明。”

默默地對峙了幾秒，賀蘭靜霆忽然一笑，說：“那時的樹比現在多。”

這回到皮皮不著頭腦：“什麼樹？”

“你不是問我有什麼想嗎？這就是我的想。”

那時的樹比現在多。廢話。那時的房價還比現在便宜哪！

這人活了九百年，就這想啊？

皮皮頓時對他產生了鄙夷：“賀蘭靜霆，這麼多年，你真是白活了。”

回到車上，賀蘭靜霆又扭開了那個臺，車裡回著鬱悶的降E大調小夜曲。

“這是狐貍喜歡的音樂？”

“嗯。”

“這是——你們的電臺？”

“嗯。”

“裡麵的那個播音員，也是隻狐貍？”

“量詞。”

“也是位狐貍？”

“我們這一族比較喜歡從事娛樂業。”

“難怪天天都是音樂，連個新聞也沒有。”皮皮嘟囔了一句。

“你錯了。裡麵播的就是新聞，不過是用音樂來播的。是狐貍就聽得懂。”

皮皮翹起了二郎：“播的是些什麼？說來聽聽。”

“剛才在說大興安嶺的氣候。晴天轉多雲。北極零下五十二度。渡口花店新進了一批綠鮮花，數量不多，歡迎採購。還有某位得道大仙的講座，修真要之類。”

“渡口花店，你是說南街上的那個嗎？”

“嗯。”

C市人沒有誰不知道這個最大的花店和一年一度在這裡舉行的盛大花市。皮皮的還在那裡買過不花的種子呢。

“你也常去那裡買花嗎？”

“不常去，有時去。那店對我來說，就相當於你們的麥當勞吧。”

“吃花你的消化係統得了嗎？”

賀蘭靜霆忽然沉默。

“你……你有消化係統嗎？”

繼續沉默。

“你一天去幾次洗手間？”

車猛地又剎住了，接著，關皮皮這邊的門鎖忽地彈開。賀蘭靜霆的聲音很不客氣：“下去。”

“還沒到家呢。”

“下去。”

“我不。”

賀蘭靜霆跳下車，拉開門：“關皮皮，你下來。”

“不下來。”

他忽然抓住的腳，將穿著的一雙皮靴了，扔到後座。

“賀蘭靜霆，你想幹什麼！”

“你下來不？”

“我的鞋……”

賀蘭靜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將拉下車。關上車門，“忽啦”一聲，汽車刨起一團塵霧，揚長而去。

隻剩下關皮皮赤腳站在大街上，徒然地對著遠的尾燈大：

“哎——賀蘭！你回來！我承認你是狐貍總行了吧！賀蘭——”

尾燈譏諷地閃了兩下，漸漸變一個點，匯滾滾車流，遝不可辨了。

真是不可置信，這人還真把給拋下了。

關皮皮不看了看腳下：很好的柏油馬路，地麵很。若是夏季，赤足漫步定是一種。

可是，心裡一個勁兒地苦，這是冬天啊。

雪雖已停了，冰雖已化了，地麵卻跟空氣一樣寒冷。

手打的，沒人理睬。想打電話，手機斷電。更何況深更半夜，這一歪一倒的樣子，很讓人懷疑啊。

獨自跫行了近一個小時，兩隻腳隻顧向前走，都沒有知覺了。

便這麼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一直走到滿出汗，走到星疏冷，才看見自己住的大樓，臨走時忘記關燈，寢室的還亮著。到了門口，借著路燈一看，雙腳磨出了好些泡，雖有厚子包著，腳板還是破了皮，淋淋地慘不忍睹。

皮皮在心裡痛哭：真是人狐異類啊！狐貍大仙說怒就怒，是不可以得罪的！

微微地鬆了一口氣，一抬頭，卻看見門前的臺階上約約地坐著一個白影。

那姿勢是悉的，依稀分辨得出。

“家麟？”

白影站起來，詫異地迎上去：“皮皮，出了什麼事？這麼晚才回來？”

“我……我的鞋丟了。”皮皮覺得有些委屈，又怪自己太貧，自作自。

幸好家麟也沒有多問，大約是怕尷尬，見一步一跛的，便伏下`來：“我背你上去。”

皮皮很老實地在家麟背上，讓他將自己背上了二樓。

其實這也不是家麟第一次背，有一回騎車摔跤，骨折了一個月，家麟天天騎車送上學，上下樓都是他扶著，其間也背過幾次。那時他的個子也不是很高，但更小。他的語氣不容商量，也不推諉，便歡歡喜喜地伏在他背上。為了這個，家麟還被人取笑了，說他是“豬八戒背媳婦”。當時背的家麟臉是板著的，腮幫子的，擺出一副抵擋流言的樣子。末了又差錯地被選全校學雷鋒標兵，很是搞笑。

家麟穿著件羽絨大，但男人的氣息卻還是從領口鑽了出來，線線流鼻尖。皮皮的心砰砰地跳得很快，麵紅耳熱，覺得子快要被他的脊背灼傷了。

進了門，家麟將放在沙發上，轉便到廚房裡燒水。

“家麟，這麼晚找我有事嗎？”皮皮隔著門問他。

“沒事。”他輕輕歎了一口氣。

“考試沒考好？”

“嗯。不是不好，隻是沒到我期的那個分數。所以申請了學校也不給全獎。”

在記憶中，以前隻要考試考不好，家麟就不肯馬上回家，而是先到皮皮家坐坐，緩緩氣，養足神，準備麵對母親的咆哮。

“那你多申請幾個啊。東方不亮西方亮嘛。”

“我隻看中了幾個學校，其它的就是給了我全獎也不想去。”⊙⊙

皮皮苦笑。

家麟從來都是年級第一。養了他在學習上心高氣傲的格，什麼都要是最好的，第二都不行。

“那你……要麼，再考一次GRE？”

“嗯，隻好這樣了。還有最後一個學校沒給我回音，我再等等吧。”

皮皮記得每次準備GRE，家麟都好像掉了幾斤。到北京參加個什麼新東方學校，都是封閉式學習。回來一見麵，又黑又瘦的，讓人心疼。

“我這裡有土豆片，你吃嗎？”覺得話題太沉重，皮皮忽然道。

“你的腳腫了，我帶你去醫院吧。”

“不用不用，我有雲南白藥。”

家麟給泡了一杯茶，看了看手錶，說：“太晚了，我回去了。”

“哦……嗯……”其實皮皮想說，既然這麼晚，你就在沙發上將就一宿吧。可是話到邊又咽下了。

見他走到門邊，皮皮忽然想了一件事，問道：“你最近見到田欣了嗎？”

家麟遲疑了一下，沒有回頭：“沒有。”

“如果見到，拜託替我問一下，NK演唱會的六折票買了沒有。這丫頭，打幾次手機都不回。”

“好的。”

家麟回頭看了一眼，目很深：“晚安。”

皮皮笑了笑：“晚安。”

門輕輕一扣，關上了。皮皮不顧腳上疼如刀割，連忙沖進洗手間。

月事來了。

12

地鐵鑽出路麵的那一段正好路過C城一中。

這是一個晦暗的清晨。遠幾個巨大的煙囪並不冒煙，是工業城市的跡。

可是皮皮還是覺得風裡有些說不清的顆粒，以至於進了地鐵，被暖氣一烘，頓時像了鼻煙一樣咳嗽開了。

雖然每天都路過自己的學校，皮皮卻總是故意把視線調向不遠的電視塔，或者是更遠的金安大廈。寧願看一千遍上麵的廣告也不願看一眼C城一中。

可是昨夜腳疼了一晚，皮皮沒睡好，眼皮有點抬不起來。加上家麟來了，有點懷舊，便多看了一眼久違的校舍。

行政樓上的瓦片翻新了，新建的教學樓竣工了。氣派非凡的育館上垂著幾個巨大的條幅，頭四個字是“熱烈歡迎……”。閉著眼睛都能聽見學校的高音喇叭。高二七班的教室在靠近街角的一側，右手最後一間。田欣說，桌椅沒換，桌上的三八線還在。上麵多了幾首無厘頭的詩，有一首是和皮皮的舊作，韻筆皆妙，又很搞笑，旁邊還有人給配了漫畫。田欣用手機拍下來傳給皮皮，讓笑了好幾天。

那時的文科班也渣滓班，彙集了從各路篩下來的差生。皮皮即是其一。的數學打進高一就沒及格過，理更在四十分以下。獨有語文好，單科績總在前十名。於是老師就說，皮皮是文科型人才，要進文科班才有出息。皮皮的爸媽都沒怎麼讀書，老師的話就是聖旨，皮皮就這樣進了高二七班。

一年下來績上的收穫沒有，倒是在班上結了三位好友，分別是排名第三十的王玉敏、第三十五的董小倩和第四十一的張佩佩。皮皮自己的名次則在三十八到三十九位上下浮。

四個孩子給自己的小團起了個名字“桃花島”，製定了各種代號。一下課就聚到一起聊天、跳皮筋。四人當中數佩佩相貌最出眾、家境最寬裕，可是大家心裡都有點瞧不起。像C城一中這樣的重點高中，三十名是一個級別，四十名是另一個級別。五十人的大班，四十之後就是差生了，沒人願意和差生玩。如果真的找們玩了，就有點恩賜的意味。張佩佩深切領會高二七班的亞文化，對這幾位好友傾心結。每早買一大包生煎小包，自己隻吃一個，帶到學校來和朋友們分。

那年頭天天吃生煎包子是一種奢侈。皮皮麵子薄，吃幾次就不再吃了。等到又想吃時又不好意思再要了。王玉敏和董小倩則認為這是應當的。們做了作業會給佩佩抄；跳皮筋、做遊戲肯來玩；有人欺負，也會群起而攻之……因此幾乎有一整年們都沒怎麼買過早飯，把早飯錢留下來買了漫畫書。如果們有一天沒吃佩佩的包子，佩佩會很惶恐，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