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先生指了指左邊的那一個：“這是安安。”又指著右邊的那一個：“這是甯寧。”

一旁的小秋噗嗤地笑了：“錯了，正好倒了。”

“沒錯。除非你換了位置。”

“沒換位置，剛才你一直錯了，我懶得糾正你。”

王先生笑了笑，也不分辯，對皮皮說：“那麼，這個是甯寧，那一個是安安。”說罷，便將其中的一個嬰兒從水裡抱出來，用浴巾包著，抱在懷裡。乾了子，很練地在嬰兒屁上灑了一層爽，正要包上尿不，忽然指著嬰兒屁上的一塊青記說：“你看，我說得沒錯，這個才是安安。”

小秋低頭仔細看了一下：“好吧，你對了。”

王先生便很得意地給嬰兒穿上服。

小秋從水池裡抱出另一個嬰兒，一邊穿一邊說：“皮皮你來得正好。我們剛做了一碟FBI，你肯定喜歡吃。”

“FBI？”

“就是FriedBananaIce-cream。剛剛炸好，得趁熱吃。你喜歡什麼味道的霜淇淋？我這裡有香草的、芒果的、綠茶的、巧克力的。”

“芒果的。”

“你先坐著，我去準備一下。”小秋正要將手裡的嬰兒放到嬰兒座，王先生說：“你不會弄，還是我來吧。”

結果兩個人都去了流理臺。一個拿霜淇淋，一個拿炸好的香蕉，皮皮麵對著嬰兒座上的兩個嬰兒，不知該怎麼辦。甯甯和安安倒很安靜，一人咬著一個瓶，專心地吸著。皮皮這才想起一個細節。以前來小秋家補習英文，到晚飯時間，都是夫婦倆一起在灶臺邊忙碌。好像打排球那樣配合切。還有一次，他們居然兩個人一起切一黃瓜，一麵切，一麵低聲談，子挨在一起，真是令人豔羨的親，也不忌諱給外人看見。皮皮媽還說人家王先生是瑞士人，洋派，把個人慣得不行，就看不過眼。

其實皮皮覺得，小秋的一家再平凡不過了，夫妻恩，不就是這樣的嗎？當然一想到婚姻，腦中自然而然就浮現出家麟，以及家麟和自己一起切黃瓜的樣子。這種會心的快樂隻有家麟可以給。從小到大，除了家麟，也從沒想過會跟第二個人切黃瓜。

吃完霜淇淋，皮皮不肯久留，王先生執意要開車送回家。

路麵很，王先生開得很謹慎，寒暄了幾句，皮皮告訴他自己仍在學英文，還報了託福班。王先生便問：“皮皮你打算出國啊？”

“不是我，是我的男朋友。他正在申請國大學的獎學金。”

“你男朋友是學什麼的？”

“經濟。”

“這個可不是很好申請呢。國外的這種專業競爭很激烈。”

“是啊，不過他很績很好，很有希的。”

王先生想了想，又問：“那你呢？你打算在國外學什麼？”

皮皮沮喪地說：“我一點也不想出國，我不喜歡英文，大學裡也沒認真學，現在撿起來特別難。”

“其實，如果你隻是去讀一般一點的學校，學的要求不是很高的。”

“嗯，我在想，如果實在申請不到學校，我就在國等著他好啦。他讀博士，也就是四五年時間吧。我可以等。”

這是皮皮關於家麟出國這件事所做的最壞的打算。甚至覺得，如果家麟能帶出國，可以暫不讀書，先打工，一邊攢錢一邊補習英文。或者就先結婚生個孩子，孩子大了再讀書找工作。皮皮在工作上倒是有野心，但凡事一粘上家麟就底線頓失、無大誌。隻要跟他在一起，什麼都可以。何況媽媽和都是家庭婦，皮皮並不覺得做個住家庭的老婆有什麼不好。聽說這在國外也是很普遍的現象。

汽車下山，開城區。王先生一直沉默著，忽然對說：“皮皮，我在國外有些關係。如果你的男朋友或者你申請學校有困難，我很願意資助你們。”

皮皮聽了，心砰砰地跳：“王先生，您看我的英文水準，能申請出去嗎？”

“你不是在上託福班嗎？據我所知，國的託福訓練是非常有效的。”

“嗯，我每天都背單詞，還悄悄地報了今年六月的託福考試。不敢告訴家麟，怕他笑話我。”

“這樣吧，你男朋友聯繫學校若有困難，你給我打電話。至於你的學校嘛，等你考完託福我來幫你聯繫，保證你有書讀。我父親以前是大學教授，有不朋友在大學裡管事。這點小忙我還是能幫到的。”

“王先生——謝謝您！”皮皮簡直要熱淚盈眶了。

車到了，王先生拉開車門，從後座取下他的貓，將送到門邊，又遞給一張名片，說：“如果你們很相，不要苦苦等待，要盡力在一起。守候是件很痛苦的事，人生也會有很多的變數，要兩個人一起共同度過難關，明白嗎？”

皮皮接過名片，默默看著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17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每一個人都有管理自己記憶的方式。

比如張佩佩喜歡寫日記，像魯迅那樣，一天隻記一兩行。六年的中學時概括下來不過薄薄的三本。不忌諱給皮皮看，因為容大多語焉不詳。當中還冒出許多話：靠、他媽的之類。詛咒同學、批評老師、誹謗學校的句子比比皆是，就像一個野蠻人。比如穿了一條好子，就被罵狐貍；汪萱穿了一條好子，就被誇品味。比如上課看《心有千千結》，被老師抓住，當場撕了，害賠了三倍的罰款。比如和玉敏說自己喜歡某個男生，第二天就傳遍全班。比如某同學的生日party，座位前後左右的生都請了，獨獨沒請。比如小倩借的自行車買東西，被了，說了聲對不起就不了了之。一言以概之，張佩佩的日記，就是一本高二七班劣跡史。——這正好證明了皮皮對張佩佩的印象：佩佩很聰明，卻活得很糊塗。父親很有錢，卻用錯了地方。如果當初沒靠父親的錢進了C城一中，而是到了一所普通中學，會有一個更燦爛的青春。

在C城一中這個以分數為等級的小社會裡，佩佩隻能用錢收買友誼。可是中學時代大多數人的價值觀念還不，錢的作用也沒年社會那麼大，許多友誼就是有錢也不能完全收買。比如王玉敏，比如董小倩，佩佩花多錢也不能左右們，除非能考出個比們更好的名次。這當然還不是佩佩最倒楣的地方。

作為高二七班這個集，會有一種集的緒，或者說是某種“氣場”。不可能天天積極向上，負麵緒也得要有個發洩的地方。這就好像一個國家，經濟蒸蒸日上的同時，也得搞些球賽，讓人民群眾有個地方罵。高二七班四十名以後的差生，就承擔了這項重任。那麼多的競爭、那麼多的妒忌、那麼多的失落、那麼多的不甘最後都表現在對班裡數幾名學生的徹底鄙夷和極度憎惡上。開始隻是覺得他們笨，漸漸發現待人也有問題、品德更有虧缺，怎麼看也不順眼，就像印度最低一級的種姓，和們接都了忌。這數幾名學生中，有人被作“飯桶”、有人被作“神經病”、也有人被作“馬屁”。那個被稱為“妖”的就是佩佩。知道自己是妖的佩佩不久開始發胖，胖到要天天要喝凍頂烏龍茶來減的地步。佩佩於是發明了一個詞，被高二七班集“凍頂”了。

皮皮也寫過日記。在日記裡寫了很多首晦的詩讚家麟，主要是紀伯倫風格的，有時也學拜倫的《唐璜》寫得很長。從表麵上，皮皮是個溫和乖順的孩，其實心底和佩佩一樣野蠻，日記裡充滿了對家長、老師的牢和不滿。儘管很謹慎地收藏自己的日記，那些不客氣的牢還是被媽媽從屜裡發掘了。皮皮媽讀罷大怒，有生以來第一次揍了兒一頓，皮皮於是杯弓蛇影，改換策略，不再買那種一看就知是日記的裝潢良的厚皮本，而是改用三錢一本的練習本。寫完一本就封起來，給家麟收藏。

因為有人安全保管，的日記越寫越長，三年寫了三十多本小冊子，寫到家麟表示連自己家也有點不安全了。於是，皮皮的日記被他裝進一個紙箱封起來，存在了寵他的爺爺家裡。封的儀式很正式，家麟當著皮皮的麵上封條，皮皮在上麵簽字，寫上年月日，封條和紙箱的界按滿了皮皮和家麟的指印。家麟甚至很法律地問皮皮，萬一在此期間皮皮遇到意外，不久於人世，這些日記將如何理。皮皮表示日記絕不能落家長們的手中，希家麟立即將它們全部消毀。

其實皮皮心裡想的是，這些日記本來就寫給家麟的，家麟要是看了才好呢。可惜人家是正人君子，是沒有打開過。

佩佩說，陶家麟是C城一中竇初開的生意的首要對象。因為意他是安全的。家麟總是一副謙謙君子寬以待人的樣子，但其實他和誰都不親近，除了關皮皮。而關皮皮又被生們一致認為是絕對沒有競爭力的。似乎從一開始大家就把家麟和皮皮的關係界定為鄰居大哥和鄰居小妹的關係，是一種義務上的關照。謠言越傳越多，什麼皮皮爸在戰場上救過家麟爸啦；什麼家麟是皮皮幫帶大的啦；什麼皮皮媽和家麟媽是閨啦；總之，家麟非得照顧皮皮不可。竇初開的生們會訂閱電影畫報收集男影星；會看瓊瑤的小說和日本漫畫；會去學校的籃球賽或遊泳池。週五下午四點去育館遊泳的生最多，因為那是傳說中的第一校草陶家麟最喜歡顧的時段。皮皮則不怎麼去，覺得自己材不好，四肢細長、部完全不發育，一進水裡就像一麵條。而家麟則向報怨說生們泳技太差，搞得他也遊得不暢快，下了水不就要去救人家。皮皮聽了直笑。調犯不著拿命開玩笑吧。皮皮有皮皮的辦法，不是績差麼？不是數學不好麼？所以總是請家麟教習題。教來教去，數學越來越差，為了有更多的時間和帥哥相，對的也被故意算錯了。

從三歲一起餅乾到十歲一起討論將來要幾個孩子，皮皮堅定地認為，自己早晚是家麟的人。雖然自己長相平凡、家世普通、績不佳，但家麟從來有嫌棄過，小時候沒有、中學沒有、大學沒有，將來也更不會有。

所以，有一點萬萬不能容忍。

那就是居然有人說是賀蘭靜霆的人！

德國人可以被希特勒洗腦，關皮皮可不能被賀蘭靜霆凍頂。

木魚茶莊。

皮皮不停地看表。賀蘭靜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