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遲到了四十分鐘，不，四十三分鐘。

這茶莊之所以名為“木魚”是因為每一位元客人進門時都會響起一聲木魚。其實老闆就是平常人，也不信佛，也不通道，功能表裡五味俱全，什麼都有。裡麵的人買的每一杯茶，吃的每一味菜都會有一分錢捐給對麵的普慧寺，算是替大家積福。

白娘子不是怕法海麼。普慧寺的香火那麼旺，木魚茶莊的氣場一定很好。

所以皮皮選擇在這裡見賀蘭靜霆，有佛祖撐腰，覺很強勢。

一個電話就把他來了。原因也是現的，要的錢包、手機。

知道賀蘭靜霆什麼也不吃，最多喝杯冰水，皮皮很大方地說請客。

茶莊主要賣茶和冷飲，兼賣各糕點，菜隻有十幾樣，以清淡為主，海鮮有名。午飯時間生意並不忙，人正好說話。皮皮選了個臨窗的座位，將那二兩雄黃的瓶蓋打開，放在窗臺上。仿古的桐窗並不是百分之百的封，冷氣縷縷地進來，賀蘭靜霆坐的地方，正好在下風向。

其實樓上有更好的位子。可惜樓梯很窄，總有人上上下下，對盲人來說，不是很方便。何況萬一賀蘭靜霆惱怒了，現了原形要吃，從一樓奪路而逃會比較容易。

雄黃裡有一硫磺的味道。

早上皮皮在家裡的浴室洗澡，還沒開水就從牆上爬出一隻奇怪的蟲子。前半像蜈蚣，後半像蠍子，嚇得一聲尖，裹著著浴巾就跑出來了。彼時皮皮媽正在漱口，端著口杯去看了一眼，說：“皮皮快拿相機，咱們今天發現了新種。”話音未落，進去“邦”地一下，用拖鞋一拍，牆上的蟲子變了平麵。用草紙抹了扔到馬桶裡，對皮皮說：“好了，蟲子沒了，繼續洗吧。再這麼磨蹭就要遲到了。”

自從皮皮了家裡收的主要支柱，全家人都表現出對工作、生活的積極配合。相比之下，每天早上四點起床擺地攤的皮皮爸倒是無人過問了。皮皮爸也不甘下遊，最近又找了一分兼工。專門替人通馬桶。據說如今勞力市場疲，這種需要技的工作還不是很好找，若不是皮皮爸在工廠就是管道工，還當過先進工作者，連申請的份都沒有。當然這份工收頗好，卻不穩定，配合早上賣雜誌倒還能馬虎地過日子。除了，皮皮媽的工資最低，年青時頗有姿，老了便買化妝品，工資到手不到一個禮拜就花了。皮皮特看不貫無錢還要小資的派頭，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便是啪蟲子的一剎那，用力過度，將馬桶架上一隻小瓶震落下來，不偏不倚，正好落進馬桶。

“天啊，我的玉蘭油眼霜！”皮皮媽媽一迭聲地。氣乎乎地去廚房找來一子，撈了幾下沒撈到，便在一旁生悶氣。

皮皮知道，這對婆媳暗戰幾十年，馬上就會烽煙再起。

“媽媽，，我要洗澡了。”皮皮趕關上門。

果然，門外開始是一陣嘀咕，接著就是槍舌劍，然後是咆哮，然後是很大的關門聲。皮皮知道走的是媽媽。在皮皮十歲時，媽媽曾經有過一次婚外，對方是臺商，鬧得風風雨雨，全廠皆知。換句話說，皮皮媽曾背著這個家，悄悄地給人當過一年的二，還打過一次胎，後來臺商看上了別的人，便不和來往了，皮皮媽去大鬧，怒了人家，落得一清風地回來了。還是皮皮爸思想先進，不計前嫌地重歸於好。但皮皮從此就有了把柄。

“也就我家德輝要你這隻破鞋！”

一句話說得皮皮媽要上吊。當然是假的。

等了許久賀蘭靜霆還沒麵，皮皮忽然想，會不會是他在百米以外就嗅到了雄黃的氣息，不肯來了。也許太低估這個人對雄黃的厭惡了。

正尋思著要不要撤，木魚聲，賀蘭靜霆施施然地進了門，收起盲杖，準確無誤地向皮皮坐的方向走來。

他穿了件質料[tǐng]的風，純黑，默默閃著質的澤。很短的頭髮，梳得一不，瘦長的臉上棱角分明卻漠無表。像FBI的警探，又像混跡人群的影星，一路香風，惹得旁的人紛紛回眸。

“對不起，我來晚了。”賀蘭靜霆摘下手套。

“怎麼知道我坐在這裡？”

沒等賀蘭靜霆回答，皮皮怪腔怪調地“噢”了一聲：“想起來了，是有人在我上種了香。”

種香兩字，特地用了重音。

“近來有豔遇？——‘種香’可不是你字典裡的詞。”好像沒聽出話外之音，賀蘭靜霆坐下來，摘掉眼鏡，用一雙黑不見底的眸子凝視著。

皮皮趕拿杯子擋住臉：“戴上墨鏡，賀蘭靜霆。”

他一笑，將墨鏡戴了回去。右手往桌上一，到菜單：“你說你請客，對吧？”

“是啊。”

“那我就不客氣了。”他淡笑，“我了。”

“……”

還真要點菜啊？皮皮無語了。兜裡隻有兩百塊錢，看賀蘭靜霆的架式，二百塊錢肯定打發不了，便很張地看著他。

服務生過來報了功能表，賀蘭靜霆很瀟灑地問道：“說說看，你們這裡有什麼特菜？”

“今天剛到的鮑魚，特別新鮮，本店名廚料理的紅燒鮑魚是最歡迎的海鮮。”一看賀蘭靜霆的氣派就像個有錢的主顧，何況還是請客，服務生毫不猶豫地從最貴的菜報起。

“來兩份好嗎？”

“好的。”服務生往手中的紙片上寫字。

皮皮連忙攔住他：“一份鮑魚多錢？”

“給兩位打個九折，三百二十五塊。”

皮皮差點沒昏過去。還沒等反應過來，賀蘭靜霆又點了薏米冬瓜、清炒蘑菇外加一客霜淇淋，指名要赫裡特斯的。

“這個牌子本店沒有，我們會派人去買，七十塊錢一客。”服務生說。

“也行。”賀蘭靜霆笑笑，“暫時就要這些吧。”

那人正待離去，又被他住：“等等，麻煩你把這盒子裡麵的東西打碎，加上冰水和蜂，裝在杯子裡送過來。謝謝。”

他從帆布包裡掏出一個塑膠飯盒。皮皮一看，裡麵裝了半盒五六的花瓣。原來他的食在這裡。

定了定神，皮皮說：“你不是不吃海鮮嗎？”

賀蘭靜霆很斯文地說：“我是不吃，我替你點的。”

“那你真大方，”皮皮揶揄，“我上隻有兩百塊錢，多了你付。”

“你錢包裡肯定有銀行卡。”

得，這頓他敲定了。皮皮隻剩下了翻白眼。

過了片刻，菜還沒做好，賀蘭靜霆要的“花”倒是在第一時間送了上來。做冷飲的人還別出心裁地在上麵加了一片檸檬。

賀蘭靜霆進吸管，很悠閒地吸著。

看他吸得那麼快，那麼爽，皮皮不由得懷疑地看了看窗口。怎麼回事？那瓶雄黃好像沒發揮作用啊？忍不住說：“你……吃得下？”

賀蘭靜霆將花一飲而盡：“為什麼吃不下？”

“賀蘭靜霆，這裡有雄黃。”

“我聞到了。”

皮皮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可是他什麼也沒說。

鮑魚來了，那麼貴，不吃是浪費，皮皮隻好埋頭吃鮑魚。

“味道好嗎？”賀蘭靜霆問。

“很不錯，你要不要嘗點？”

“不要，謝謝。”

獨角戲啊。皮皮窘了。

吃完鮑魚，抹了抹，將臉一板，沉聲說：“賀蘭靜霆，我要和你談一談。”

“談一談？談什麼？”他喝了一口冰水，故作不知。

“你為什麼要在我的上種香？我和你有關係嗎？”

“種香是一種禮遇。表示我很尊重你。”

“那這個呢？”皮皮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紅珠，“這是什麼？裡麵會不會有竊聽？”

賀蘭靜霆嗤了一聲：“切，我若想聽什麼，用得著竊聽嗎？”`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那你送我這個，有何意圖？”

“一個小禮，表示我很喜歡你，也希你能喜歡我。”

“OK，賀蘭靜霆，打住。這個珠子我不要，現在還給你。”見他隻顧兜圈子，皮皮一聲冷笑，將手腕上的那個帶子用力一拉，以為可以拉斷，不料那繩雖細卻很結實。一連拽了幾次也不斷。轉去找鑰匙上的瑞士刀。

他按住了的手，淡淡地道：“讓我來。”

他從頸後解開了自己佩帶著那塊玉，上麵有個尖齒。手到繩結，用尖齒輕輕地一挑，帶子就解開了。隨即掏出錢包將珠子塞了回去。

自始至終，他臉上的神態都很平靜，很紳士，沒有半分怨氣。

拍出去的一掌都拍在了棉花上，皮皮有點訕訕。

“你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賀蘭靜霆淡淡地看了一眼窗口，有種想要離開的語氣了。

“你能把你在我上種的香撤掉嗎？”任務沒完，皮皮很頑固。

“你介意嗎？——種香會讓你變得很香同時又省掉了香水錢。想想看進口香水多錢一瓶吧。”他著自己手指上的骨節，循循善，“我向你保證，我種的香絕對是最好品質的。”

“當然不介意。可是，在你們的文化裡，種香還有什麼別的更深的含義嗎？”

“沒有了。”賀蘭靜霆雙手一攤。

“說實話。”

“何必擔心呢，”他幽幽地說，“隻要你上有雄黃的氣味，香味自解除，我本不可能找到你。”

皮皮歪頭看了他一眼：“你找我幹什麼？”

賀蘭靜霆拒絕回答。

“你不喜歡雄黃？”

“你會不會喜歡廁所？”

到皮皮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兒才小聲地說：“賀蘭靜霆，如果你沾上了雄黃，會現原形嗎？”

“你要試試嗎？”

皮皮點頭。

他手到窗臺上一探，到那個瓶子，將一些末倒在自己左手的小指尖上。

賀蘭靜霆有一雙非常優的手。十指修長、白皙、骨節很細又很。看似纖弱卻很有力量。

幾乎不到三秒鐘，他的指尖便紅腫了。

接著，紅腫的地方開始發紫，上麵冒出了很多汗滴大小的水泡。

皮皮不由得連人帶椅地向後退了半尺。

賀蘭靜霆的神裡有一點點憾，又有一點點失：“有沒有人告訴你，雄黃這種東西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