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先生比起平日裏來似乎要神些的背影，魏長磐有些丈二和尚不著頭腦，既然知道先生讓他讀書是為了他好，他自然會好好鑽研先生留下來的兩本書卷。書卷是平平無奇大小書局都能見著的儒家經典，卻是老秀才一直珍藏在架上，極見他取來一頁一頁小心翻看的。

好頭上那枚發簪，陳嬤嬤又掏出帕子了額角的細汗珠，仔細疊好放歸原，向已經瞧得著一個尖兒的大竹樓走去。幾位姑娘曾好心問為何總是用這鑲了顆翠還掉了的銀簪子，要不要從梳妝盒裏拿一件給，總是笑著搖搖頭。

鎮子不大，陳嬤嬤再怎麽著小半個時辰也就到了，見臉不太好的幾個伶俐孩兒忙端過來杯凉好的茶水，雖是小口慢飲，一杯茶水片刻也就涓滴不剩，覺著好些了，便從椅上起去小青樓後頭的灶房裏準備晚上的飯食。待進了灶房，魏長磐早早去溪邊洗完摘幹淨菜蔬回來準備生火，隨口誇兩句這孩子勤快便紅了臉，麵皮還是薄了點，窮苦人家的孩子摘菜不會太多，常留下些帶蟲眼兒缺口或是焉了的，就需要手，一整顆青菜往往隻剩下個得能掐出水來菜心，惹得魏長磐著地上那一張張菜葉子心疼不已。

不過個把時辰，灶房裏的菜蔬就了鍋盤碗盞裏好看又好吃的菜肴，小蘭兒小梅兒兩個孩兒忙著上菜，小竹兒小兒則擺好了餐喚那四位麗人兒下樓用飯。鎮上百姓想著富貴人家還不是頓頓大魚大滿桌的景，小青樓的飯食與這種想象大相徑庭，都是些當天才離了泥土的新鮮瓜菜，油鹽口味清淡的菜肴，隻有一道鎮旁溪水裏獨有白石魚熬的白魚湯，極其鮮，算是桌上唯一的葷腥。

種類雖多，四位麗人兒對每道多隻是淺嚐輒止，隻是那嶽姑娘大約是習武的緣故，多添了碗米飯仍是下筷如飛。待到放下空空如也碗筷，又有一聲難以自抑的飽嗝聲響起，惹得那剩下三位又是好一陣嬉戲調笑。

好不容易玩鬧罷了，清茶漱過口便上了樓，便到魏長磐幾個吃飯，臨上樓前白的崔姑娘叮囑了陳嬤嬤兩句，說這年郎正是長的要時候，桌上該多道菜油葷。又瞥了眼正將本該是盛菜青花海碗上冒出來的米飯尖兒了又的年郎，心裏暗笑這孩子胃口倒真是不小，一人都快抵得上們四人飯量了。

像是踩在雲端的白崔姑娘最後一個上了小青樓二層，三位麗人兒等已經有些時候。

“小山。”抱琵琶的顧姓姑娘滿麵愁容“我們要一直呆在這鎮子裏嗎？”

“莫非顧眉聲顧大仙子還有什麽錦囊妙計沒說出來不？”總是低頭看書的清冷子此刻抬頭，語中帶刺：

“若是能在這鎮上就此安家落戶還好說，咱們上的銀子足夠後半生花銷了，隻是你真覺得我們這些人能安安穩穩就在這鎮上老死？出城到這鎮上一路上的兇險不用我說，是因為你引出來的禍事一隻手都數不過來！好不容易到這鎮上你又想出去找你那鄰州的心上人？你長得很....那你就不要想得太了。”岑姓麗人兒說罷又低頭看起手中書卷不再言語。

顧眉聲抱著琵琶紅了眼圈，水靈眼眸子裏霧氣像是要凝水珠落下。

皺了皺那兩條但凡子皆是豔羨不已的天生柳葉眉，崔小山止住了岑林晚言又止的勢頭，好言勸了幾句委屈不已的前者，待破涕為笑時，衝捧劍端坐的那位使了眼，後者便起隨下樓去了小青樓後。

還沒等出聲，已猜出崔小山大致意思的態度堅決的搖搖頭，“絕無可能，我這點功夫拿出來文比尚可，若真是生死一線的搏殺我自保的機會都不大，小山你最好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

那便是了。

崔小山蹲下，癡癡向生在小青樓旁的枯萎野花兒。

花有再開的那一天，

可人怎麽回到年的時候呢？

嶽青箐神蕭索。

們這些如浮萍般無依無靠的子，大概就像那句詩裏那樣：車馬各東西，離人如轉蓬。

一輩子也隻能在浪裏隨波逐流了罷。

可是們不甘心啊，所以才有了這百千裏的跋山涉水，到這鎮上小青樓安，去求這個年代對於子來說幾近奢的自由。

亦或是到頭來把自己關在另一座樊籠裏。

可嶽青箐很想去走一走那座隻在岑林晚書裏見過的江湖，看一看那座子也能快意恩仇的江湖，找一找那個能和自己相濡以沫一生的郎，見一見那幾千幾萬裏的大好河山，過一過自己沒過過的那種生活。

小青樓的門檻上坐著端著大海碗的年郎，一麵往裏拉著碗裏頭的那座小山，一麵睜大眼睛著小鎮頭的那個方向，想著自己還沒能走過的出鎮山道，想著走出鎮外環繞青山之後的景象，自己才這個年紀，等到掙足了銀子，給家裏蓋上全鎮最氣派的的三進三出大瓦房，再安頓好了爹娘，就背上包袱去山外。

去山外幹什麽呢？

他著鎮頭那棵東倒西歪的大槐樹，想起了以前看到的一卷書。

寫那本書的那個讀書人對一種人是這麽評價：

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

雖然這些人做的不一定是世人眼中正確的事，但他們說了的話，一定會兌現；他們已經答應別人的事，一定誠心去辦；他們不惜自己的生命，一定回去解救危難中的別人。

這些人在書上被稱為遊俠兒。

遊俠兒所在的地方江湖。

他很想到那個江湖的地方去，走出這片生他養他伴他長大的青山綠水，去小鎮外麵那座有塞外大漠孤煙，不盡長江滾滾來，亭臺樓閣軒榭廊坊，草青青柳濃的天下，在些地方留下他的腳印，等到老了的時候，就能和圍在自己邊的兒孫講一講自己當年走天下的故事，再吹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牛皮。

年郎笑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