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似的去了，老天爺的臉說變就變，青山鎮地南方氣候還算溫和，可一到冬天，北方靠著厚實裳溫暖火爐，就能在暖炕上優哉遊哉磕著瓜子兒嘮著嗑，南方山裏頭那子直通骨子裏的冷每年都能奪去幾個茍延殘的老人命。

披昂貴貂裘，房中鋪設燒炭地龍，尚有閑逸致溫酒賞雪詩附庸風雅的文人客，唏噓著眼前大雪紛紛到底是撒鹽空中差可擬，還是未若柳絮因風起的時候，對家中存糧無幾和取暖炭火不足的窮苦人家而言，鋪天蓋地的雪越大一分，這個冬就要多難熬好幾分。

世重高門，人輕寒族，前者有幾人真把那句“朱門酒臭，路有凍死骨”當回事？

青山鎮百姓，在方圓百裏地界都算得上沃的土地上紮了，一連十幾代人都沒遭什麽大的天災人禍，又不是什麽兵家必爭之地，硝煙再濃也燒不到鎮上來，棲山縣別說一郡，於一州之也算是員政績考評極佳的上等縣份，順風順水當上三年知縣老爺，不說提拔進京，一郡之地的頭腦總歸沒跑。

不論是青山鎮，棲山縣，還是二者所江州，與另外泱泱十五州疆土，都是大堯版圖，大堯立國不過四十餘載，眼下國力鼎盛，夷狄不敢侵，蠻人不敢擾，四方藩屬國數十皆稱臣納貢，唯有幾十年前的大鄭與大堯可一較高下，不過大堯太祖皇帝三次駕西征，生生將曾是天下諸國魁首的大鄭打得山河破碎俯首稱臣，割地求和不說，連國號都改了後鄭，以示永無為敵之心。

當年錢二爺幾年江湖遊曆，也不過是在江州臨近的幾州之地走一圈，大寧疆域遼闊可想而知。

魏長磐今日穿上自己最好的那棉服，跟著師傅，走上了去棲山縣的三十六裏山路。

這冬還是陳嬤嬤的手筆，針腳細料子結實，比魏長磐那些補丁摞補丁的寒酸單薄裳要好看暖和太多。錢二爺的服飾可就要考究太多，簇新皮襖子加上狐皮圍脖，靴子是夾了絨的，騎在鎮上獨一匹半老栗馬上的錢二爺說是要帶徒弟去縣城裏頭轉轉，味味江湖氣息，順便帶他去見那未曾謀麵的師公才是。

日頭初升時出門，錢二爺騎著那匹再鞭撻腳力也就如此的半老馬兒緩緩而行，魏長磐牽著馬繩走在前頭。

這進縣的山路不好走，就算是上山慣了又有武道一層樓魄支撐的魏長磐，上熱氣蒸騰，額頭上也見了汗珠。

師傅在馬背上哼著那首哼不厭的小曲兒，徒弟了厚實外搭在馬背上，半老馬兒不時甩馬尾，二人一馬走在山道上。

三十六裏山路，足足耗費了快兩個時辰才見著棲山縣廓，周圍連綿山勢到了此已是盡頭，縣城後都是一覽無餘的平原地勢。

日頭升到頭頂，臨老還要辛苦跋涉山道的老馬疲憊不堪，錢二爺就下了馬，魏長磐牽著，走到了棲山縣的城牆下。

棲山縣曆朝曆代都是太平無事的景，地方父母自然也用不著大興土木把城牆修得多高大，丈餘高的城牆說實話擺設價值大於實際意義，幾個懶散兵丁拄著槍矛略檢查過，刀劍鞘，弓箭收好，大堯方對民間兵管製寬鬆，遊俠兒隨的刀劍不城，軍伍弩機甲胄之流則是嚴查慎重，一經發現，若來路不明，就是拿下充公，一經查明，主犯斬首，從犯流放千裏的大罪。

這個時辰，半天工夫水米未進的錢二爺，眼下著急第一件事不是帶魏長磐去拜訪那老頭子，而是抓去填飽哀鳴不止的肚腸才是。

進了縣城裏頭，從未見過這麽多屋舍店鋪的魏長磐左顧右盼，奈何錢二爺著急去填飽肚子，他也隻能跟著，一邊不舍能看一眼是一眼。

見著一家掛著“富仙居”招牌的酒樓裏人數不，飄出來的菜肴香氣勾人得很，錢二爺二話不說就進去，一兩銀子扔給店小二，要店裏廚子的拿手菜式都上一份，外頭的馬給爺草料食水添足了，酒些要一壺好的，吃得滿意爺還有賞。

活計一咬銀子，馬上喜笑開，給錢二爺領到一張剛剛空出的桌上，沏好了茶，說聲客用些茶水，菜給您趕地上來。

這酒樓在縣城裏估計也是一等一的好，座無虛席不說，還有兩個姿容頗為不俗的小娘給一些酒客唱曲兒助興，調子是婉轉極聽的江南嗓音，有酒客聽得興起，碎銀子也就隨手給了出去。

一兩銀子丟給人家，菜哪有晚上來的道理？琳瑯滿目十幾樣菜肴，有兩樣還是魏長磐聽都沒聽說過的，一嚐烹調味道比起陳嬤嬤來竟然要略遜些，錢二爺倒是極滿意的樣子，又丟給上菜夥計一塊碎銀子。

到縣裏來有正事要辦，嗜酒如錢二爺也收斂些，一壺淡酒不足平日一半份額。

飯到六分飽，忽的一聲喝罵傳來，一聲掌伴隨著子哭聲傳來，酒樓裏頭不由人人側目。

那兩個唱曲兒小娘剛唱罷起，一不小心上端著一盤子菜肴的夥計，一盤子醬油膩都傾倒在了一位五十餘年紀富家翁模樣客人上，盛怒之下一掌就甩在那青小娘臉上，一個通紅掌印立馬浮現。

那青小娘強忍淚水時對那胖富家翁連連道歉，後者顯然還是餘怒未消，汙言碎語一腦朝那小娘砸去不解氣，竟擼起袖子要對那弱小娘拳腳相加。

魏長磐和錢二爺看在眼裏，做師傅的早已示意徒弟一有作馬上出手，順便試試喂招這麽久，一層樓武夫的實力如何。

那富家翁臂上巍巍，拳頭舉起來要朝那小娘兒揮去。

青小娘兒隻敢抬手護住臉麵，閉上眼睛好像認命。

魏長磐離了椅子子繃，準備衝向那富家翁。

這時有一隻走過了很多很多路的布鞋，腳指頭上的破銅草草打了個補丁，磨得很薄很薄的鞋底子在那富家翁屁上留下了一個深深印記，那布鞋幫子上終於不堪重負裂了道沒有修補可能的口子，離了棲的那隻腳飛了出去。

富家翁被這布鞋一腳踹翻在地。

狼狽撿回布鞋套上，穿著貧寒的配劍年輕漢子扶起青小娘兒，尷尬一笑。

江湖有俠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