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都已經家立業，有了孩子，但部沒有分家，說到排行，榆哥雖然是二房長子，但卻是四爺。梧哥要他一聲四哥，才算合了禮數。

梧哥吐了吐舌頭，“姐姐說得是，下回再不敢了。”

他又笑著說，“今兒在學堂——”

王氏輕輕地敲了敲桌子，警告道，“食不言寢不語……”

孩子們頓時都安靜下來，默默地吃完了一餐飯。

孩子們吃得都快，卻並不起，等王氏擱下碗來，才魚貫站起來告辭。“我們吃飽了。”

楠哥又笑著問，“櫻娘今兒好些了嗎？”

“大姨娘在裏頭照看著，說是人已經差不多全好了。應該不是瘧疾。”善桐忙向哥哥匯報，“不過慎重起見，還是不讓咱們進去看。”

二房三善櫻、次子善楠都是大姨娘的子。三子善梧就是二姨娘的骨。長善榴、長子善榆，次善桐則是王氏親生。不過幾個孩子不錯，嫡庶差別，並不太明顯。

幾個孩子又說了幾句瑣事，善梧就毫無遮攔地打起了嗬欠，“天都沒亮就要起！這半天才吃午飯，這才一飽人就困得慌。”

善桐也握著直點頭，“可不是困得厲害，我要去睡一會兒了！”

渾水魚，本想就這樣混出堂屋，沒想人都到了門口，母親和的聲音又追了過來。“都去睡吧，不過冬日天短，還要早些起——三姑娘留下。”

善桐頓時知道，雖然母親自從進屋以來一句話都沒有問，甚至都沒和二姨娘打過照麵。但自己的作為，是一點都沒有逃過的眼神。

一脖子，怏怏地回轉進了西稍間裏，盡力弓肩聳背，作出了一副可憐兮兮的鵪鶉相，怯生生地了一聲，“娘……”

王氏抬起眼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打量了善桐一眼，又垂下頭去，雲淡風輕地吹了吹茶盅上的白煙，才吩咐屋裏的媳婦，“江，把窗戶打開一點，散一散飯味兒。”

便又低頭喝茶，將善桐晾在了當地，過了一會，才抬起頭來，輕輕地將茶碗頓到了桌上。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兒又搗什麽了？說。”

平素裏雖然和氣公平，不論是庶子嫡，都照管得很是妥當，但畢竟為主母，威儀天生，這茶碗一頓，善桐嚇得是肩膀一，吃吃艾艾的，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才心驚膽戰地抬起頭來，窺視母親的臉，見王氏臉淡淡，沉思不語，心驚膽戰之餘，又有些不服氣地在心裏給自己鼓起了勁。

不要說是京裏的大戶人家，就是楊家村裏，有幾戶殷實人家納了妾的，哪個姨娘不是老實本分，不要說當著主母，就是當著第二代的小主子們，都恨不得將頭垂到地上去？就是大姨娘，娘親自提拔的通房，陪嫁大丫環出，善楠善櫻兩個子都從肚子裏爬出來的，這麽多年不也陪著小心，口中是從來都聽不到一句不妥當的話。

雖然自小也是被母親帶過的，但三歲到七歲這幾年間，卻是在祖母邊長大。老太太為人方正，對妾字幾乎是深惡痛絕，善桐耳濡目染，自然對姨娘們就先有三分的看不慣。到了京城，看到二姨娘這樣輕狂的態度，如何忍得下去？隻是從前地方大，一個是父妾一個是兒，打照麵的機會也並不太多。因此雖有幾次衝突，卻也都並不大，像今天這樣衝出去隔著窗子和二姨娘鬥，這也還是善桐第一次如此膽大妄為。

有理走遍天下，沒理寸步難行。小姑娘就在心底自我開解了幾句，才抬起頭來，一咬牙關，口齒清楚地道，“是二姨娘今天……”

就將自己和二姨娘之間的衝突，待得明白利落。從二姨娘開著窗子念叨二老爺開始說起，說到了嬤嬤進屋，越說越是理直氣壯，越說越是聲高，到得說完了，便抬起頭來灼灼地著母親，朗聲道，“妞妞兒行事無狀，惹惱了娘，妞妞兒做得不對。”

還說自己做得不對？聲音高這樣，態度坦然這樣，做得對不對，隻怕善桐自己心裏早就有了見。

王氏不由得有了幾分啼笑皆非，掃了窗外一眼，也提高了聲音，不聲地道，“你知道自己行事無狀，就好！——跪下！”

三姑娘臉上若若現的驕傲，一下就凝固住了。幾乎是不可置信地著王氏，就好像一腳踏出去居然踩空一般，心裏說不出的難酸楚，一下就全湧了上來。

本來以為，母親子又和氣又大方，不樂意和姨娘計較，大姐又是要出嫁的人了，一門心思都放在親事上，哪裏顧得上管教姨娘。自己出麵說幾句，也是不疼不，又占著理，二姨娘就算要鬧，爹不在，鬧給誰看？要是還知道恥，自然也就偃旗息鼓，大家安靜，自己也用不著天天聽指桑罵槐傷春悲秋。這件事雖然有越禮的地方，娘是要說自己幾句，但心裏應當還是高興的……

善桐雖然口齒靈便心思活，但畢竟年紀還小，一心以為自己做了件好事，雖然有失份，雖然無禮，但頂多挨上幾句數落，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一聽母親的語氣，竟似乎全非如此——平時也不是沒有犯過錯，王氏帶著笑不鹹不淡地說幾句，也就罷了，是從來沒有這樣當一回事，還要跪下來說話。

這一猶豫，王氏麵更沉，一眼掃過來，善桐不由己，已經跪了下去。冰涼的地麵，頓時讓小孩的膝蓋一陣涼疼，微微一皺眉，又倔強地抬起頭來，咬著和王氏對視，竟是不肯在神態上出一點下風。

隻是到底年紀小，這痛楚又怎麽能瞞得過母親？王氏麵上閃過了一縷淡淡的心疼。——這孩子怎麽就這麽倔……

隻是這心疼卻也是一閃而逝，抬高了語調。“二姨娘這麽多年來為我們楊家生兒育，服侍你爹盡心盡力，從分上來說，和我同姐妹，從名分上來說，是你的庶母。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要你一個做小輩的僭越份，隔著窗戶去下的麵子？”

這句話問得又刁又狠，善桐一時間竟答不上來，一口氣噎在口，吞吞不下吐吐不出，難得幾乎翻起了白眼。月牙一樣的桃花眼也凝聚起了霧氣，竟是被王氏的一句話，就問出了眼淚。

“再說。”王氏看了窗外一眼，頓了頓，待得西稍間那頭的倒座抱廈傳出了啪地一聲輕響，才又將聲音給了下來。“不過就是一碗羊，你犯得著這樣心疼？你自己一金鐲子，換羊，能供全村人吃幾年了？咱們在京城住的是什麽地兒，在這裏住的是什麽地兒？為了給你們爺小姐騰地方，二姨娘把東西廂房讓給你們，自己在倒座抱廈住……這裏麵的，你難道品不出來？就是抱怨幾句，又算什麽？偏生你還這樣不懂事——”

善桐再忍不下去，高聲駁了母親的話，“是！一碗羊不算什麽，咱們家如今富貴了，不要說羊，天上飛的地下走的，誰的吃不起。可吃得起就能不惜福了麽？娘也不是不知道，就是祖母這些年來，不過四菜一湯——”

王氏麵頓時一變，站起來喝道，“還學會頂了？”

善桐不管不顧，還往下說，“平時口中常說：當時大伯沒有考中進士的時候，就是維持這四菜一湯，都要花費心機。老人家是最看不上這輕狂浮躁，有了點富貴就作踐糟蹋……”

雖然年小，但聲音卻很響亮，過打開的窗門，都驚了院中的幾頭貓狗，使得小生靈們跑起來。王氏心頭火起，不由得上前一步了善桐一耳刮子，這才將小孩滔滔不絕的自辯，得斷在了口中。

這啪的一聲脆響，竟也似乎都傳出了窗隴，將院子裏的氣氛，一並凍住。㊣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王氏平時教雖然嚴厲，但不要說嫡，就是庶庶子，都不肯一手指頭，縱有彈懲戒，也多半是以言語說教為主。平時二老爺子上來了要，但凡見到的，再沒有不上前勸阻。這一下善桐耳，真是幾年以來第一次手，就連屋幾個丫鬟媳婦都驚呆了。

善桐更是又又氣，鼻子一酸，眼底便聚滿了淚水，隻是越是不服氣就越是不服，了幾下鼻子，終於將眼淚忍在眼眶中，不使下墜。

屋氣氛，一時間幾乎凝固，恰又有一陣北風從屋外卷進來，還是江聳了聳肩微微發抖，了聲‘好冷’，上前合攏了窗子。這才打破了這一刻尷尬到極點的氛圍。

小孩皮比豆腐還，吃得王氏這一掌，臉上頓時已經浮起了紅腫，王氏怔怔地著兒，眼底到底閃過了一酸楚。瞥了江一眼，不聲地擺了擺手，見江會意領著媳婦們出去了，便又上前拉起善桐，輕聲道，“疼不疼？”

善桐猛地一掙，退了幾步掙出母親的掌握，卻因為膝蓋疼痛，不免有些踉蹌，又把炕桌前一碗茶給帶得摔到了地上。這致的碗碟摔出了一聲脆響，也就將眼底的淚摔了出來。王氏還沒有來得及抓住，三姑娘就已經抹著眼淚奔出了西稍間，將西稍間門口的綢簾子，帶得一陣。

自小子強，雖然也生慣養，有任的時候，但幾乎從不流淚，這淚珠掉在地上，立刻就是在王氏心裏砸出了一個坑。幾乎是本能地站起來，跟在善桐後追了幾步，這才勉強站住了腳，又沉思了片刻，才打起簾子，把江喊了進來。

“……讓善榴去陪妹妹說說話。”王氏一邊思忖一邊吩咐，“你到抱廈裏找二姨娘說說話，就說一會讓三姑娘過去向賠罪。”

江眼神一閃，輕聲答應下來，“奴婢知道該怎麽說話的。”

略做猶豫，又問，“梧哥那裏要是問起來，該怎麽說？”

“就實話實說。”王氏毫不考慮地道，角微微上揚，“看看梧哥是怎麽回話的。”

這位和氣公道的二太太生了一張圓臉，雖然威儀天生，但笑起來的時候，臉上自然而然出現了兩個酒窩。倒讓有了幾分不合適的天真——卻和善桐的笑，在神態上有幾分相似。一邊笑，一邊反而回到炕邊，又緩緩坐了下來。如若不是拳頭猶自握，心中的萬丈波瀾，簡直是一不。

江看著二太太的笑，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默默地退出了屋子，才要往西廂去時，隻聽得吱呀一聲，院門便被人推了開來，卻是嬤嬤從偏門進了院子。

和第一次進來時不一樣，老人家臉上似笑非笑，又有些不忿又有些心疼，簡直是一臉的司，隻是衝江點了點頭，便掀簾子進了主屋。

江心頭一，直覺有些不對。先往後院西廂，向善榴傳了話，便進了倒座抱廈，傳達王氏的安排。

是王氏邊第一個得意的媳婦，平時也不知走了幾次二姨娘屋裏為王氏傳話，自然是不拘禮，一掀門簾便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