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去做，但也不能過分。我們家是大戶人家，行事要有大戶人家的風範，你上門去，見到小夥伴的爹娘，也要客客氣氣地行禮，再把事說明。不分青紅皂白一進門就手，那是紈絝惡的作風。知道了？”

榆哥雖然遲鈍，但妙在很聽爹娘祖母的話，王氏見他點頭，心中一塊大石頭便放了下來。尋思了片刻，又問，“今兒這事，真是你三哥挑起來的？怎麽就楠哥沒有過去？你把事仔細說給我聽聽？”

“娘，我、我結……”榆哥倒是有了些為難，“又說得慢，您，您不如找梧哥——”

“我兒子說話，再慢我也聽。”王氏沉下臉來，又將榆哥摟在懷裏。隻憑兒子苦思冥想，結結期期艾艾地敘述著稍早的景象，自己卻是細細地打量著榆哥的穿著打扮，氣神態，時不時又翻開榆哥的領看看，看他穿得厚不厚，是不是舊了。又一邊以眼神丈量，取了榆哥的尺寸在心裏，惦記著開春要將他的幾件外放一放……等榆哥說完了，才回神複述一遍，問善榆，“你們兄弟在回家的路上，你三哥追出來說，要去老七房討個公道。讓你們等等，一會兒他了就過院子裏來找你們，是不是？”

榆哥點頭道，“是。”

找的是三兄弟，怎麽隻去了善梧同善榆？楠哥那麽一個大活人，去也不去，不肯為姐妹們出頭，報信也不報信，就悶在廂房裏讀書……

王氏微微一偏頭，又出了淡淡的笑，本來和兒生得就像，此時這一笑，竟大有善榴、善桐姐妹的味道，隻是笑中的天真，到底已經為更深沉的一些東西取代。

又拍了拍榆哥的肩膀，溫言叮囑，“以後還是惹事，今年西北不太平，村子裏也就跟著不太平，別白讓娘擔驚怕的，啊？不喜歡讀書，就敷衍過功課，咱寧可和小夥伴們去踢……踢——”

“踢、踢灌了水的豬尿泡！”善榆響亮地道，他咯咯地笑起來，似乎為母親難得的語塞所取悅，又主偎向王氏。“娘總說不出口。”

善榆這樣主親近自己，很是見。

王氏也抿著笑了，高興地附和著善榆，“是，娘不爽快，那三個字，娘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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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榆母子這邊談天說地，氣氛寧恰，善梧卻是在西次間裏候得忐忑不安。他深知嫡母雖然慈和公允，但決不是泛泛之輩，這一次自己跟著過去卻不報信，恐怕一會難免要落下不是，一時間又轉而憂慮起了別的事，心中各種思緒是此起彼伏紛至遝來，煩躁得他恨不得大喊幾聲，卻偏偏又是在堂屋之，非但不能隨意出聲，反而要加倍地小心。好容易等到外頭吱呀聲一響，榆哥甕聲甕氣的聲音在門口響了片刻，又出了屋，善梧竟似乎反而輕鬆起來，一口氣還沒有歎出，那邊已聽到了王氏的聲音，“梧哥呢？”

他又一下張了起來，站起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勉力維持住了麵上的平靜，垂著頭進了西次間給嫡母行過禮，小心地道，“兒子來領罰了。”

王氏儼然已經回複了大家主母的從容，除了眼圈還略略泛著一點紅暈——卻是不仔細再看不出來的，竟是一點都沒有不對。氣定神閑在炕邊打坐，聽到善梧的說話，反而笑了，親昵地衝善梧招了招手，道，“來，站到娘邊來。”

善梧便向前幾步，忐忑地抬起頭來，由得王氏審視——西北炕要高些，他畢竟才十一歲，人還矮小，王氏在炕上，倒是正好可以平視他。

“這一次你三哥帶著你四哥去搗蛋。”王氏隻是看了他一眼，就徐徐地道，“我心裏是不詫異的——柏哥不懂事，榆哥……娘就是納悶，你怎麽也摻和進來——梧哥，這可不像你尋常的子啊！”

自己果然還是讓母親失了！

梧哥心頭一沉，口一張就要推托：是柏哥不由分說拉了自己就走——可現放著楠哥就沒有過去，老老實實地在屋裏讀書……

或許是屋的炕燒得太暖和，他不知不覺已經是一臉的汗。可母親卻還是沒有看見似的，隻是含笑著他等著自己的答案……

要想搪塞敷衍過關，怕是不的了！

“是……是……”梧哥的聲音就小得像是蚊子。“是我氣不過……我們四品人家的兒，也被老七房那樣……那樣的人家欺負……三哥一說，我衝上頭就……娘，我錯了，我以後再不敢了！”

他一邊說，一邊就心驚膽戰地去看王氏的臉。

王氏果然已經沉下臉來，過了半晌，才淡淡地歎了一口氣。

“唉……”

雖然隻是一聲輕輕的歎息，但這歎息聲卻似乎比一個耳更銳利，直直地刺了梧哥的耳朵裏，好似摔了他一耳一樣，摔得梧哥滿臉通紅，雙膝一不由得就跪了下來，滿麵赧。“兒子讓娘失了！”

看來，不僅僅全二房乃至全小五房都清楚，二房第三代裏，就指著善梧了。恐怕連善梧自己心裏都很有數：榆哥是不頂用的了，將來二房的頂梁柱，舍他其誰。

王氏心不在焉地思忖著，又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你知道就好，多的話，娘真是不想說，也不願意說……唉，很多事，你自己也看得出來！”

頓了頓，又滿不在意地問，“梧哥，你怪娘嗎？娘知道，我一直對你特別嚴厲一些！”

梧哥抬頭看著母親，見臉上疲憊之越濃，才三十多歲的人，看起來竟有了幾分蒼老。一時間想到榆哥，想到檀哥，實是心翻滾，未曾細思就說出了真心話，“我不怪娘！我知道，娘都是為了我好！”

王氏頓時就欣地笑了，彎下腰扶起梧哥，略帶親昵地責怪，“站起來吧，男子漢大丈夫，膝下有黃金呢！”

又低下頭喝了幾口茶，才又抬起頭來，著垂手侍立的梧哥，輕聲說，“今兒，我數落了二姨娘一頓。”

梧哥頓時訝異地睜大了眼。

22、世態

自從楠哥、梧哥懂事，王氏在人前就很給兩個姨娘留麵子：畢竟是有生育的屋裏人，輒打罵，也顯得這個做大婦的太刻薄。大姨娘、二姨娘有什麽行差踏錯的地方，王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大姨娘還好，從小進了王家跟著王氏出嫁，行為舉止深有法度，偶然有什麽照顧不到的，嗣後自己明白過來，悄無聲息就彌了兒。二姨娘卻是小戶人家出，一洗不去的市井氣息，隨著梧哥長，越發是得了意了，日裏飛揚跋扈的，連二老爺看不過眼都說過幾次，王氏卻還是看在梧哥麵子上不和計較。似今日這樣明明白白地告訴梧哥自己數落了二姨娘，似乎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梧哥心中一下就湧起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緒，似乎有些氣憤，卻也似乎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鬆弛：以母親的手段和份，要管束生母自然是理所當然。雖說生母和自己怎麽都更親近些，但也實在是太上不得臺盤了，有個人管管，也是好的……

王氏似乎沒有注意到梧哥的千回百轉，隻是自顧自地道，“也是關心太過，先知道榆哥和柏哥去了還好，後來知道你去了，越發著急得不行。急著要出去親自把你給回來，雖然是一片關心，娘也不是不懂，隻是我們畢竟是大戶人家，做姨娘的沒有拋頭麵的道理。我就說了幾句——”

王氏一邊說，梧哥的心就一邊往下沉。㊣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柏哥還好，畢竟隻是堂親。可榆哥和自己可是親兄弟，二姨娘也把心偏得太明顯了一點。

母親就從來沒有這樣，總是一視同仁。因為榆哥沒在邊長大，有時候竟還不懂榆哥的喜好，反而自己的一些小習慣小偏嗜母親是記在心裏的，那天吃餃子，自己吃什麽餡兒的母親一口說出，反倒還要去問榆哥……這些小事，梧哥也都是記在心裏的。

從前在京城的時候，母親也帶著自己出門應酬，哪家的姨娘不是和大姨娘一樣低眉順眼，主母一聲哼，就恨不得跪下來磕頭請罪？

也就隻有二姨娘，會在被主母數落之後，還故意站在門外等著自己，回來後還要一把拉過來驗看過了再進門了。

他也知道，這是出於好意，這是生母疼惜自己。可這疼惜雖然是好意，卻還是疼得梧哥打從心底尷尬出來，疼得他好像被人打了幾耳，臉上是熱辣辣的紅，難堪不由得就形諸於外。

王氏看在眼裏，就停了話頭，靜了半天，又慢慢地歎了口氣。

這口氣似乎是歎到了梧哥心裏，歎出了他甚至是無窮無盡的委屈，他一下就紅了眼，待要撲到王氏懷中哭泣，卻又有些畏懼。還是王氏將他摟住，徐徐帶進了懷裏，這才將頭埋在王氏肩上，死死地咬著下嗚咽了起來。

“娘也知道你不容易。要不是你這麽懂事，原來也不想說……”王氏的語氣依然是淡淡的，可這一份淡裏，似乎又掩蓋了無數的緒。“可思前想後，還是告訴你知道一聲。免得你從別人那裏聽到，反而不好，你就埋在心底，也不必出來給姨娘知道，否則又生事端。”

又了懷抱，輕聲道，“好孩子，娘知道你的苦。個人都有個人的不容易，人活世上誰不是這樣？你別往心裏去，很多事想太深又有什麽用……”

又溫言寬了梧哥幾句，見梧哥漸漸收淚，才綻出笑來，輕聲道，“好了，眼看著就快過年了，你爹要是回來，想必也就是這幾天到家，你還不去溫習功課？免得到時候，又要挨打。”

二老爺雖然現在走的是軍的路子，但當年也是兩榜進士，學問是沒得說的頂呱呱，對兒子們的教育抓得也很。一回到家必定要考校兒子們的功課，隻是大家心中也都明白：榆哥是不中用的了，楠哥的天分擺在那裏，這考校考的是三個兒子不錯，但主角卻隻是梧哥。

梧哥隻覺得上的力似乎又重了幾分，卻也有淡淡的歡喜，他了眼睛，勉力笑道：“兒子失態，沾髒了娘的服。”

到底不是親生，才會說出這樣生分的話來。王氏心中不暗歎，麵上卻故意板起臉來，“小時候也不知道在我上尿了幾次——”

兩人竟都不約而同地笑了，梧哥這才退出屋子，王氏在心中又前思後想了一番，這才慢慢歪到炕上，疲憊地長出了一口氣。也顧不得人進來添茶捶，扯過錦被搭在上，竟是就這樣迷糊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牆邊的自鳴鍾響了幾聲，王氏驀地驚醒時，卻見是善桐在牆邊撥弄著自鳴鍾的鍾擺。著眼先愜意地打了個嗬欠，問兒，“什麽時辰啦？”

善桐的回答顯得中規中矩，缺乏了往常慣有的活力與愉快，竟可以用冷冷的、淡淡地來形容，說，“未時正了。”

王氏不納罕地看了兒一眼，見兒臉上有些心事，心中倒是一，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