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人進來服侍著洗漱了，才換上新茶來，和聲問善桐，“怎麽還不出門玩耍去？難得今日不用在主屋孝敬，卻又不出門？”

善桐畢竟年紀小，心裏藏不住事，又葳蕤了片刻，忍不住就蹭到母親邊，低聲問，“娘，大姐那兩掌……”

見這句話功地吸引了王氏的注意力，又躊躇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問，“是有意而為之，就是要討祖母的好？”

這個小姑娘，實在是聰明剔得有些過分了！

一時間，王氏心中的欣喜，險險竟就要轉化了擔憂：早慧如此，真是讓人又喜又憂……

沒有答話，隻是略略抿了抿，反問善桐，“怎麽會這樣想？難道這老七房的無賴，咱們也能安排了上門來唱雙簧？”

善桐隻是年小沒有經過事，其實一點都不愚笨，見母親不答反問，心中已是拿穩了九分，一下倒真有了些醍醐灌頂式的恍然大悟，又有了些的寒意。

就說姐姐從來都是溫言細語，就是要給人厲害瞧瞧，也都是綿裏藏針，怎麽這一次反常地戾氣外，作風居然要比自己更加霸道爽快。原來是應在了這裏，難怪，難怪姐姐說自己是一員福將……

原來這一員福將的最大作用，是試探出了祖母的喜好，俾可讓姐姐對癥下藥，扭轉在祖母心中的印象，讓老人家對姐姐多添了幾分好。

原來，人心是這樣好弄的東西，就連祖母這樣明的人，都不得這心的馬屁，果然就對大姐多了幾分欣賞……

這當然是件好事，可善桐卻覺得這好事好得讓人脊背發涼，有了幾分骨悚然。

母親肯定是知道個中究竟的，沒準這事就是和大姐商議出來，正好遇到善溫前來滋事，姐姐自然不會錯過這個發揮的機會——

一時間，倒是忘了為姐姐高興，心中隻是反反複複地在想：若是有人要這樣對付我，我能——我能看穿麽？

而這思緒，一下又發散到了另一個疑問上去：若娘和大姐早已經這樣用我，我能察覺得出來嗎？

但這念頭隻是一閃，便讓善桐愧地幾乎紅了臉頰——不論娘和大姐的手段有多厲害，自然都不會對付。應該擔心的，卻是自己能不能學會大姐這樣、這樣自如的……的演技……

搖了搖頭，低沉地道，“沒有那個該死的善溫，也會有別人的。立定了這樣的心思，還怕沒有筏子麽……就是……”

拖長了聲音，抬頭看了看王氏，又把沒出口的話吞進了肚子裏。

王氏看在眼裏，如何不明白兒心底的想法？

善桐天明磊落，其實和祖母的確有幾分相似，這當然是件好事，隻是畢竟為人世，了謀略也行不通。

不聲，隻是笑道，“現在是來不及說了，娘雖然將村子裏的人家都走遍了，但十三房還沒去呢，眼看著天不早，你和娘一塊過去吧，到十三房坐坐，再進主屋給你祖母請安——這也有十幾天沒和老人家打照麵了。”

自己對母親、姐姐的做法有一定意見，這畢竟是自家人關起門的事。這道理善桐還是懂得的，母親應酬過十三房，要進主屋和祖母商量對付老七房的事，這才是眼前的正事。抑下心頭翻湧著的不快，又打起神來笑道，“，那我回去換服。”

王氏自然也換上了外出的服，又格外讓江多預備了二禮，讓善桐親自捧著，又帶了兩個垂髫小鬟在一邊服侍，如此安步當車，徐徐地出了院子，卻又招惹得一大堆族人遠遠地圍觀。王氏卻一概不理，隻是和善桐偶然說笑，直到小五房和小十三房共住的小巷子。自然早有人當前敲門投名次，海鵬嬸已經親自等在門口，滿臉是笑，握住王氏的手，就將讓進了院子裏。

這一番是主母親自來往，自然和善桐自己過來找善喜玩耍有所不同，海鵬嬸將兩人讓進了上房上茶不說，就連海鵬叔也掙紮著過來和王氏廝見了，謝，“從前憲太太在京城的時候，沒托老太太，請您幫著買藥。”

王氏平時雖不說不茍言笑，但的確總是一臉的嚴肅，很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樣子。此時卻是未語三分笑，和和氣氣地道，“俗話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何況咱們兩家不但是族親，又還是近鄰？這些年我們都在外頭，家裏有什麽事，難免麻煩您們照應著，互相幫忙，那是應該的。”

這樣的寒暄自然是在所難免，海鵬叔又客氣了幾句，似乎忍不住要咳嗽起來，海鵬嬸就安排延壽延年兩個丫鬟，將他扶進裏間休息，自己慎重指了原在服侍父親的善喜，道，“這是我那不的丫頭——”

自然又是一番免不得的見禮，王氏似乎很喜歡善喜，握著的手好誇了一番，又細問了出生年月等，這才一邊笑著道，“我說句心裏話，海鵬嬸別笑我，雖說我們家三個兒，但就從善榴算起，似乎都不如善喜沉穩老呢。”

這話是說到了海鵬嬸心坎裏，不就歎了口氣，“唉，不瞞您說，我們家這境況您也是看得見的，要不是善喜懂事，能夠幫我分擔些，這日子也真不知道該怎麽過——”

看了善桐一眼，又握住了王氏的手，“其實這事也瞞不過您，那天……”

善桐此時已經明白了王氏的用意，雖然依舊不喜歡母親的做法，但卻也沒有從中作梗的意思，見海鵬嬸到母親話裏的鉤子勾引，已經說起了心裏的苦楚，便衝善喜使了個眼，兩個小姑娘手拉著手，就出了堂屋，進了善喜自己居住的小院子。

善喜此番對善桐就熱得多了，親自給善桐倒了茶，又擺上點心來，笑著說，“這是南邊來的時鮮花樣，我沒舍得吃，要不是你來，我也舍不得擺出來待客。”

沒等善桐回話，又一下握住了善桐的手臂連連搖晃，問，“你說你怎麽就有那麽大的膽子——我倒是也想罵那個不要臉的臭無賴幾句，可我就是罵不出來！”

善桐本來覺得此事是生平的得意之舉，經過這一天跌宕起伏的心路，倒不大想提起這事，隻是懶懶地笑道，“我利你是第一天知道？反正當時一氣就說了唄……怎麽樣，他沒有再來找麻煩吧？”

善喜哼了一聲，恨恨地搖了搖頭，“我是下定決心了，下次他再敢進門，我就學你，把他罵跑！”

善桐倒是貨真價實地嚇了一跳，忙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猶豫了片刻，還是實話實說，“我家裏是帶著的，他不敢來，可你——”

話說出口，又覺得這話雖然無心，卻有炫耀的嫌疑，便忙忐忑地咬住了，眼去看善喜，唯恐被自己惹惱。

不想善喜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衝彎著眼睛笑，這個略帶憂鬱的小姑娘一字一句地道，“三妞，你真是個實誠人，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一心為了我好！”

一下有些激起來，又地抱住了善桐的手臂，輕聲道，“以後，我就拿你當親姐姐看！你別學那些人，和我說些虛話，就和今兒一樣，這話我聽……”

善桐倒是有了幾分手足無措，哎呀呀了幾聲，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好在善喜這流得快，掩藏得也快，很快就回複了往常那鎮定的樣子，低了聲音分析給善桐聽，“我知道他不怕我，惹急了說不定真扇我，到時候，我就去宗房跪著，請族長爺爺評評理。臘月裏大年下的，闖到人家家裏來，還把我的臉扇腫了……我看宗房這一次，還能不能裝聾作啞了！”

話到了末尾，忍不住又還是咬牙切齒，出了幾分刻骨的怨恨。善桐看在眼裏，忽然明白：宗房對於自己來說，雖然素未謀麵，但卻是個極為可靠的靠山，似乎並不會讓自己失。

但對於十三房來說，卻似乎並非如此……

一時間，心頭就湧起了一酸的味道，又沉了半日，才明白這樣的一種悟，其實前人早已經作出了總結。

世態炎涼這四個字，已將一切道破。

作者有話要說：

楊家的族譜，先奉上小五房族譜。

楊家族譜

小五房

老太太馬氏

大老爺楊海晏（未出場）

大太太孫氏（未出場）

大爺楊善檀

二爺楊善榕（未出場）

二姑娘楊善桃（未出場）

二老爺楊海清（未出場）

二太太王氏

大姑娘楊善榴

四爺楊善榆

六爺楊善楠

七爺楊善梧

三姑娘楊善桐

六姑娘楊善櫻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三老爺楊海文

三太太慕容氏

三爺楊善柏

四姑娘楊善柳

四老爺楊海武

四太太蕭氏

五爺楊善桂

五姑娘楊善槐（去世）

23、出場

王氏和海鵬嬸就聊得很投機，王氏居然在十三房坐了整個時辰，這才派人進後院來善桐過去，“該去給祖母請安了。”

西北冬天日短，眼看著天已經暗了下來。善桐也不敢多加逗留，唯恐誤了晚飯的時點，又耽誤了善喜服侍父親，和善喜道了別，善喜一反從前矜持的常態，親親熱熱地拉著的手，千叮嚀萬囑咐，“你得了空千萬來找我玩，我在家也無聊得很。每天除了上課，沒有多事做！”

善桐也覺得善喜和下來，也是個可的小玩伴，笑著點了點頭，又和善喜說了幾句心腹話兒，這才奔出前院，同王氏一道出了院門，拐進了小五房的大院裏。

才進了院子裏，王氏神就是一，善桐順著的目看去時，卻又為高高的青磚牆所阻，踮起腳尖來使勁張了一番，這才過小小的一扇玻璃窗，看到了屋的景象——

老太太還是歪在炕上，手中著個水煙筒吞雲吐霧，炕上斜對麵卻是盤坐著個老嫗，穿著樸素板朗，正一臉笑意地和老太太說著什麽。不是嬤嬤又是誰？

善桐早就惦記著去嬤嬤家裏探老人家，幾次都沒有行，此時在這裏遇到，哪有不高興的道理，還在院子裏就要喊起來，“嬤嬤——”

話才出口，手上就是一：卻是母親用勁了一把。

善桐連忙住了口，所幸尚未驚擾到嬤嬤同老太太，看了母親一眼，略帶疑地請示，“是妞妞兒犯錯了？”

王氏角逸出了一線淡淡的笑意，垂下頭瞥了善桐一眼，低聲道，“回家再告訴你。”

就又帶著善桐拐進了偏院，到三房、四房都坐了坐，慕容氏和蕭氏都問王氏，“許多年不在家，這一下回來，要應酬的人可是多了！”

蕭氏更是連連歎息，“按理您也該到西安走走，見見舅爺，隻是今年冬天冷得很，收不好路上就不太平，看來年前是怎麽都去不了了。”

王氏自從出嫁以來，十多年來都未曾回過福建娘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