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大人倒是奇特，沒婚前閑得掉渣，日日以盯著我喝藥打發時間，了婚忽地就忙了起來。

大抵男子都是如此，婚前婚後總是要變個樣的。

就寢時範天涵仍沒現，我曉得為人婦的總不能夜夜獨自睡得香甜不理夫君死活，於是撐著眼候了他幾個時辰，也幸得平日裏半夜常被師傅大師兄折騰練功看星星看月亮的，所以一等等到兩更天也沒厥倒過去。我尋思著再等兩更也是等不到的了，便兀自爬上床了，在床榻上翻滾了一圈，又下床點了蠟燭，心想這樣若是範天涵回來了我也能辯解說我是等到疲乏地睡過去了。

我也算得上是個心思縝的人兒。

今兒一早我就醒了，床鋪看上去還是我一個人躺過的樣子。我這人平時不頂傷，但人在清晨總是比較脆弱的，昨夜裏我留給範天涵的燭火早已燃盡，燭臺疊疊積著燭淚。這一出嫁就被打冷宮的，在婚姻界我也算一朵奇葩了，環視一回這個我睡了兩晚卻還陌生得很的屋子，我想回家了，想與我爹頂，想喝各位姨娘的補湯，想吃阿刀燒的飯……

我不會巧提過我是隨遇而安的人罷？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我就把思家這一偉大的拋諸腦後，招來寶兒探討如何溜出狀元府去新開的龍門客棧聽白胡子老頭說書。寶兒認為我作為新婦，不可冒冒然出門拋頭臉，會落人口實的。於是我倆隻得打消了念頭在府裏閑逛著。這狀元府小的很，前前後後不過五六間廂房，算上下人住的屋子也不過十來個房間。我與寶兒一下子就繞完了，最後停在後花園。這後花園實在算不得個花園，花是一朵都沒的，稀稀落落種了些竹子，還有石頭砌的幾個小小假山。

我在後花園繞了繞，覺得無趣，便對寶兒吩咐道：“寶兒，去找李總管要些花籽，我們來裝扮裝扮這後花園罷。”

寶兒領命樂顛顛地跑去了，我找了塊石頭坐下，扯下竹葉玩，以前大師兄教過我用葉子吹奏曲子的。

“清淺，吹的是什麽曲子？”範天涵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打斷我的自娛自樂。

我隨手丟開手中的竹葉，道：“不知道。”

他低首問我：“這兩夜睡得可好？府裏住得可還習慣？”

江湖兒學不來拐彎抹角那一套，我這兩日來想問他的事兒太多了，難得他送上門來給我拷問，當然老大不客氣，哪裏還有功夫回他問題，便直接道：“你是否不想與我同房？還是你有什麽疾？你到底為何娶我？”

範天涵仰頭天，深呼口氣道：“我並無疾，同房的事總該等你對我有意了再說，至於為何娶你，你不覺得待到親後才問這個有點本末倒置嗎？”

嘿，不愧是飽讀詩書的，他兒就隻回答了有沒有疾這個問題，男子總是忌諱別人對他某些能力的懷疑的，而其它的問題他都打太極地推開了。

我正待追問，寶兒就帶著李總管回來了。

寶兒憤憤然的樣子：“小姐，李總管說這後花園歸表小姐所管，任何人不得擅。”

我本安寶兒，但瞧見一旁沉默著的範天涵，突然覺得不想息事寧人了，便道：“笑話，我乃明正娶的狀元夫人，連種棵花的權利都沒有？我若高興了想在李總管你房裏種樹你還得幫我撅坑！”

李總管是一直都沒敢吭聲的。

範天涵默了半響才道：“清淺，府裏有府裏的規矩，你也別為難李總管了，他隻是按規矩辦事，你若實在想種花，我令人再辟一塊地讓你種可好？”

我算是聽明白了，在這狀元府，我的地位遠及不上那個頂碾地的表妹。我本生淡薄，做不了與人爭寵之事，但範天涵此次做得太超過了，畢竟我是他明正娶的妻，在下人麵前留點當家主母的麵子給我也不為過罷？私下他再找個緣由說園子裏種不得花，我斷不會糾纏，但他非得在下人麵前駁了我的麵子，茲事大。

我笑盈盈道：“這辟地之事我們再從長計議。不過聽到狀元府如此之有規矩，甚欣，不知這位表小姐是否住於府呢？”

李總管忙不迭地點頭：“表小姐住西廂房。”

西廂。崔鶯鶯和張生以他們的經驗告訴世人，實乃個的好去。

我笑得愈發慈了：“我是不大清楚這府裏的規矩，但我聽聞一般有規矩的人家禮節都差不多的，那這表妹至要給表嫂請個安不是？但我至今沒見著這表小姐的麵，也不知是這狀元府太大，表小姐一直找不著我的住，還是表小姐等著我去給請安？”

我自認這番話講得很是尖酸刻薄，即嘲諷了這狀元府裏的狗屁規矩，又諷刺了那位擺譜的表小姐，還順帶消遣了這芝麻綠豆點兒大的狀元府。

範天涵聞言臉沉了一沉，我看著心裏忒歡喜，既然會講這番話，我就預著要與他吵上一吵的。

哪知這廝麵上沉上一沉後我幾眼，又馬上轉晴，笑著道：“雲兒到親戚家去小住了，待回來，我定讓去給你請安。”

他那猶如多縱容的笑讓我麵上訕訕：“嗬嗬，我道表小姐看上去不像無禮之人，原來是不在府裏。”

他猛地又沉下臉道：“你何時何地見過雲兒？”

語氣竟是十分嚴厲的，我被他堪比川劇變臉的臉唬了一唬，吶吶道：“拜堂時我見過腳尖。”

他先是一怔，後笑開來：“你倒是窺一斑而知全豹。”

我沒他好心，這不是在演大戲，他那臉上一會兒一個的，我也不住，我拉了寶兒道：“寶兒，我忽地有點倦了，我們回房吧。”

我走得匆忙，沒瞧見被我徹底忽視掉的範大人是個什麽臉。

回房後我就真的歇下了，昨夜睡得遲，上本就疲乏得很，沾枕就睡，睡得極沉，醒過來時房裏已點上了燭火，範天涵在燈下翻著公文。這昏昏黃黃的燭，映的他側臉溫溫的俊，我的胃了一，許是了。

範天涵突然抬眸：“清淺，了罷？”

我翻個背對著他躺著，就閉上眼再睡上一覺罷。

後傳來低低的笑，被褥陷了一些下去，我死死閉著眼，娘的，離老娘遠點。

他的手輕輕地搭在我的肩上，“清淺，別惱了，廚房剛剛送了蓮子羹過來，喝一點？”他如是說。

我耳子，隻要人家放低段，我萬萬是端不高架子的，於是起床與範天涵一起喝了兩碗蓮子羹。

範天涵吃了羹後還是回的書房睡，我日裏睡太多了，沒再睡著，躺在床上恍恍惚惚地想著，他到底為何娶我呢，那個表小姐為何會住狀元府而不住宰相府？

作者有話要說：都在猜測範天涵為啥娶王清淺，別猜別猜，沒什麽了不起的理由的。

周日停更。

表妹

這，倒是出乎我意料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我尤記得那天碾地時腳背用力繃那個彪悍勁兒，怎麽著表小姐也不該是現兒立於我麵前的弱子呀。

微微福著子，欠了一欠，道：“子雲見過嫂嫂。嫂嫂過門時子雲拜會親戚去了，沒能早點來給嫂嫂請安，是以來給嫂嫂賠不是了，嫂嫂原諒子雲才是。子雲聽聞嫂嫂在後花園種花，故差人找了點珍奇花籽，還嫂嫂不要責怪表哥與李總管，我自小不好，他們都慣著我。”

我這人易被皮所，見長相楚楚，頗有四姨娘年輕時的模樣，且講話句句理，得的不得了，便即刻就原諒了，而且還覺得範天涵與李總管太小家子氣了，就小題大做。至於在我們親時碾地的事，我也決定不往心裏去了。古來多表妹都是把表哥擺於心尖上的，我料也是其中一員。

年無知時，我也過人，嚐過其中的苦悲，總有天一覺睡醒便會大徹大悟的。

我令寶兒沏了一壺上好的烏龍茶，招呼這位懂事的子雲表妹一起吃茶拉家常。家常一拉，我才知道這位表妹的命途有多麽的崎嶇坎坷蜿蜒顛簸。

兩歲死了娘，三歲死了爹。娘死因不明，爹是在與仇家廝殺時為救突然衝戰場的範天涵而喪命的。從此範天涵把蕭子雲當足了自己的親生妹妹，倆人焦孟不離，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

聽完淚的上半生，我心下是唏噓與愧疚的。若不是我的江湖夢與對待的不上心，我也不會與範天涵了親，那麽也就不會生生拆散一對潛在的鴛鴦，更不會生生碎一顆琉璃心。

午膳我與範天涵、蕭子雲一起用的，這也是親以來我與範天涵第一次一起用餐，若不算上昨夜的蓮子羹的話。

飯間我與範天涵言語都不多，蕭子雲興地講著在親戚家裏的所見所聞，每講完一件事兒就眨著大眼睛水汪汪地著範天涵，他便會笑著點點頭，道一句“雲兒，快吃罷”。

我一直曉得範天涵對我是溫的，即使他點我、灌我藥，到最後他都會給我一顆梅子解苦，說也奇怪，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梅子。但他不願喚我淺兒，他要喚我清淺，他卻喚雲兒，用那種溺得出水的聲音。凡事總是要經過一番比較，才知道孰輕孰重，我不是淺兒，是雲兒，勝負已分。許是人都有劣，見不得別人好，我突然難起來，難到飯都吃不到幾口就匆匆回房，我想我這也算落荒而逃罷。

我這人心不好的時候頂賴在床上，範天涵進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床上直地躺了兩個時辰，他放下手裏的碗來看我，“清淺，你是否哪裏不適？”

我不。

他手上我的額，“有發熱麽？”

我拉下他的手，坐起道：“沒事，就是上乏，許是之前病得久了。”

他這才放心道：“我見你午膳沒吃多，想是你尚未適應狀元府的夥食，便讓寶兒去了阿刀來教府裏的廚子，這是廚子剛熬好的紅豆湯，你起來試試看味道如何。”

我不明白他為何對我如此之好，就跟我不明白他為何娶我一樣，而這兩個不明白有時會讓我惶惶終日，江湖，其實並不好混。

次日，蕭子雲一早就差人送了燉燕窩過來，這個行為使我很是無奈，尤其是我才喝了一口後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