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鴻。”段寒之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仿佛在這迷離的夜中漸漸飄渺散去，“那人不錯，更重要的是他真心我，他比你……要我。”

2.

段寒之的手機再一次響起，在寂靜的深夜中格外響亮。

屏幕上一閃一閃的是個未知電話。

“喂，我是段寒之，……”

那邊傳來衛鴻氣籲籲的聲音，似乎跑了很遠：“我，我衛鴻啊，手機沒電了，我打的便利店電話……家裏怎麽沒人？你在哪？”

“不是跟你說我今天下午跟魏霖有事出去嗎？”

“你騙我！”衛鴻委屈的指責，“我打電話給魏導了，他說他今天下午本沒見過你！”

段寒之微妙的挑起眉，據他一貫的行事準則，衛鴻應該在說出這句話的剎那間就被他劃歸到過期床伴名單中去。

可惜現在，一個比嘮嘮叨叨管東管西的床伴還要讓他憎惡厭煩的男人站在麵前，相比之下衛鴻這點小小的指責連個失誤都算不上了。

“我在……”段寒之過車窗，看了眼外邊的街景，“……大概是工酒吧周圍，街心公園附近。”

話音未落手機被一把奪去，Vertr手機被關靖卓隨手丟到地上，然後一腳踢開。

段寒之沉下臉：“你幹什麽？”

關靖卓說：“你要是讓他來，我這就殺了他。”

連他自己都能清楚明白的聽出自己這話裏充滿了貨真價實的殺氣，如果衛鴻現在真的出現在他麵前，他一定不能克製住自己。他甚至連殺人之後如何理善後、應該聯係什麽人走什麽關係這樣的步驟都想好了。

然而段寒之隻是森冷的盯著他，問：“你殺人和你扔我手機有什麽關係？撿起來！”

“……”關靖卓久久的盯著他，終於彎下腰，撿起手機，遞到段寒之麵前。

這個姿勢看上去有些卑躬屈膝的意味，或者說，這個意味是這樣明顯，以至於段寒之足足晾了他在那十幾秒，才慢吞吞的把手機拿起來，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你現在在什麽地方？”段寒之的語氣就像這個城市冬天時下的第一場雪一樣，充滿了鋒利而細小的尖刃，聽起來讓人覺得有用刀子刮臉的錯覺，“你和我失去聯係已經有半個小時了吧，這是你一貫的工作態度嗎華強？”

華強的聲音遲疑了一會兒才響起來：“……抱歉。我這就趕去。”

他甚至沒有問段寒之現在在何，就像是某天他第一次出現在段寒之邊那樣，誰也不知道他從什麽地方來，誰也不知道他為了什麽而來，他就這樣沒有什麽存在、卻又實實在在的出現在了、並且停留在了那裏。

段寒之顯然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或者說，他本從一開始就心知肚明。

他把電話一掛，冷冷的對關靖卓說：“讓我下車。”

“你不打算留下來見你那個床伴兒最後一麵了？”

“我隻希這是我見你的最後一麵。”

關靖卓突然手一攔，擋住了段寒之去推開車門的手：“為什麽你可以為錢離開我，卻不會為錢離開他？什麽地方我比他差？”

這個問題如果由一個溫而哀傷、充滿江南碧玉氣息的人問出來，也許段寒之還會猶豫一下，然後放下`段耐心哄勸兩句。也就是兩句而已。這兩句原本他能順口說出倒背如流的話在關靖卓那兇狠甚至獰厲的眼神麵前本不會起半點作用，於是段寒之也就幹脆利落的把關靖卓一推，然後打開車門，鑽了出去。

還沒走兩步，一差點碎他肩膀骨的力道製住了他，關靖卓的聲音沉沉的，帶著讓人骨悚然的溫：“你還沒說為什麽。”

段寒之轉頭盯著他，一字一頓的說：“你跟他沒得比。”

“為什麽？”

“因為他是人，你是渣。”

關靖卓揚起手，此時此刻與其說他想把段寒之一頓，倒不如說他想把自己一頓。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車前燈雪亮的打到了他們上。因為線太過明亮，關靖卓舉起來的手改立刻捂住眼睛的姿勢。然後隻聽急速剎車胎和地麵攃發出的一聲刺響，幾秒種後，一記重重的老拳把關靖卓打得倒退了好幾步。

段寒之咆哮起來：“衛鴻！”

這咆哮中沒有一點指責他揍了關靖卓的意思。

衛鴻沒能正確理解段寒之的指令，或者說，護食的念頭已經完全主宰了他的大腦，段寒之那聲咆哮中潛藏的“現在立刻帶我走”的指令完全沒聽進他耳朵裏去。

這個不能怪衛鴻，畢竟對大型犬類來說，保衛它最最喜歡的食的本能超過了世界上其他一切。

於是當關靖卓好不容易從突如其來的暴打中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第二次被敵毆了。

關靖卓此時憤怒的緒甚至和衛鴻不相上下，與之不同的是衛鴻憤怒時最多把人暴揍一頓，而關靖卓則是貨真價實的想殺了他。如果他手邊有匕首，衛鴻一定已經被紮了馬蜂窩；所幸關靖卓子口袋裏隻裝著一把瑞士軍刀，他一時也找不出最尖的那一把。

遠遠觀的關家手下都傻了，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一窩蜂的湧來。

段寒之厲聲喝道：“華強！”

華強正開著段寒之那輛車一陣風馳電掣的趕過來，段寒之下達命令的時候，他沒有毫遲疑的奔下車，隻一把就抓住了跑得最快的那個關家人，遠遠扔了開去。

黑暗的街頭因為這幫人而一團，看不清到底誰揍了誰，不過拜華強所賜，在好幾分鍾的時間裏關靖卓和衛鴻邊一米範圍沒人，隻有他們倆就像兩頭鬥慘了的狼一樣撕咬在一起。

段寒之當然不會像苦電影中弱的主角一樣聲嘶力竭的大住手，也不會傻乎乎的衝上去用自己矜貴萬分的擋在他們中間。華強站在他後，麵對完全喪失理智的關靖卓和衛鴻，頗有些不知所措的請示：“段導，有什麽吩咐？”

段寒之靜靜的注視著那兩人，半晌道：“……傻了。”

“那現在……”

“去把衛鴻拎回來，我們走。”

華強沒讓他多說一個字，立刻衝上去準備把衛鴻從戰場上拖下來。誰知道他剛剛靠近，突然一陣鎂燈在電火石間劃過，接著就像炸的原子彈一樣轟轟烈烈的亮起來。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無數菲林在剎那間永生極樂。

段寒之條件反一樣撇過頭去，抬手擋住臉：“……糟糕。”

關氏娛樂公司的未來掌門人和嶄新出爐的人氣偶像衛鴻深夜街頭鬥毆，一流大牌名導段寒之在一邊袖手旁觀。

一切都被忠實的刻畫在了相機底片上。

……真勁。

☆思☆兔☆網☆

會場大門

在這個炸新聞產生的深夜裏，另一場電視時尚發布會在這座國際大都市的另一端悄然啟。膠卷底片上三個主角的名字分別被列在了主辦方邀請的嘉賓名單第十七位，第二十三位，以及第一百二十二位。

段寒之。關靖卓。衛鴻。

這場電視發布會的等級大概相當於電視界的好萊塢金球獎頒獎典禮，與之不同的是沒有那麽多領先一季的天價新款時裝。電視明星和一線偶像們從紅地毯上迤邐而，每一個都鮮亮麗得仿佛施華世奇心仿造出來的水晶，每一個頭上都被無形的牌子標注了價格，然後被導演們、製片人們、時尚雜誌的主編們逐個一一評頭論足。

據這些人的意見，那些手腳上都被牽了線的評委們決定出誰是今年的偶像劇最佳新人，誰是最佳著裝，誰是最佳表演。然後這些被貫上金燦爛的名頭的明星們，就如同他們驕傲的著裝一樣驕傲的昂著頭在場走來走去，等待任何一位“貴人”的挑選。

是的。這些導演們製片人們時尚雜誌老板們就像是菜市場裏挑揀青菜的大媽一樣，用挑剔並且苛刻的目注視著這些鮮的藝人，從中挑選出他們喜歡的TYPE，然後在這場燈下的酒會結束後，把他們帶走。

明明知道並不是被帶走就意味著從此攀上大樹富貴榮華，但是那些年輕貌的明星們仍然竭盡全力的抓住這樣荒唐的機會，試圖憑借這個取得更高的地位，更大的資本，更有利的支持。

他們之中無數人都慘烈的倒下了，隻有極數的那幾個幸運兒，集合了天時地利等等諸多幸運的巧合，從此青雲直上飛黃騰達。然後在若幹年後，功名就的他們再一次站在這個鎂燈下富麗堂皇的酒會裏，隻不過他們的份已經由菜場裏一塊二一斤的青菜轉變為了挑揀青菜的大媽。

事就是這樣一次次的循環反複，就像飛速轉圈的六合彩轉盤一樣，期間拋出無數人的殘骸，然後又有無數新鮮稚的貌新人被源源不斷的輸送進去。

沒有人想過要停止。所有人都坐在上麵。

循環往複，如醉如癡。

關銳在臨出門前看到了那張報紙。是連續不斷工作了十四個小時之後又經過兩個小時心裝束、準備出門去參加電視時尚發布會的前五秒鍾看到那張報紙的。

其實這不能怪消息渠道太窄，因為在看到那張報紙前，整個事件的中心人沒有一個人通知過那一晚的鬧劇。

關銳坐在的賓利車上，黑香奈兒品牌禮服長的褶邊被助理心鋪平放好在真皮車座的邊緣，十個形狀完的指甲按在那張報紙上，明明經過特殊水潤理，卻泛出了鋒利到讓人骨悚然的芒。

鬱珍坐在前座比較遠的地方，因為據說關銳的香水是從法國特別定製空運過來的極品，那價格滴滴萬金而味道全世界獨一無二，所以不想被鬱珍上的香水幹擾了味道。

但是就算是這樣的距離，鬱珍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關銳手上報紙娛樂版聳的標題：

“衛鴻關三深夜街頭大打出手，名導段寒之袖手旁觀。”

大幅照片上清清楚楚刊登著三張照片，關靖卓拉著段寒之不放他走時兩人的僵持，衛鴻和關靖卓扭打在一起時的糾纏，以及華強衝上去、段寒之抱臂站在一邊時的冷酷。

就像中央歌劇團芭蕾舞演出時的大幅劇照一樣。

“男人。”關銳冷笑一聲，合上報紙放到一邊。

鬱珍以為會發怒，會發，甚至會咆哮。但是事實證明實在是低估了這個人的城府和涵養。關銳在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仿佛包含了這世界上所有的冷淡和不屑，但是偏偏的聲調溫充滿質——怎麽說呢，那冰雪一樣的質就仿佛經過無數次鑽石末加冷煥之後的皮一樣，剔冷白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