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伴隨著一聲抑的悶哼，方遲撲倒在地上。整片膛遭遇重擊，那種沉重的打擊讓幾乎覺得所有的肋骨全都碎裂了。

該死。

竟然不知道在墜落的過程中首先關閉力反饋係統。

耳後本來已經差不多痊愈的傷口又開始劇烈疼痛，疼痛到的視線都開始模糊。

口中有約的鐵鏽味。

是流了嗎……

本來想利用中的一個小bug。知道在那棟高樓之下，正好是兩個大陸模塊的邊緣相。隻要掉落的位置足夠準確，便能夠穿過那兩片大陸模塊，毫發無損地抵達另外一個位置，類似於空間穿梭功能。

然而那個該死的冒充者。

或許他是想阻止跳樓的吧。可是他那一抓一提，便讓偏離了原來設計好的掉落位置。

砰！

重重地撞在了堅的大地上。雖然按照的力反饋設計，衝擊力被設定了一個不會致使用戶到中等程度傷害的極限值，然而這一下從三十多層高樓掉落的衝擊力，對於這樣一個重傷方愈的人來說，不啻一次死亡打擊。

腦子也漸漸的沉重了。

，仿佛陷了的沙子裏……很溫暖，一直下沉……下沉……

……是要死去了吧……

這不正是六個月以來所期冀的結果嗎？

死去了，就可以徹底忘記盛琰了。就可以徹底擺這一已經不能令滿意的了。

死去，是徹底的解。是一切痛苦的終結……

可是模糊的視線中，的手，的手為什麽還在抖地向那一個紅的按鈕？

為什麽？……

失去意識前，方遲的腦海中毫無來由地閃過一句話——

我們對於生的執念

卻是日深一日

……

方遲再醒來時，滿眼雪白。悉而又無聊，一如幾個月前剛剛蘇醒過來一樣。

在這種地方待久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得雪盲癥。

疲憊地閉上眼睛，希這一切隻不過是一場夢。然而這個世界太/安靜了，安靜到的一切都被無限地放大。

消毒水的氣味彌漫鼻腔，開始有些迷醉。其中間雜著屬於酒的冷，碘伏的鏽味，還有雙氧水的刺激，拚湊在一起，宛如一杯尾酒。

邊的監護儀傳出滴答聲，還似乎有電流經過哧啦啦的聲響。明的藥水在墨菲滴管中一滴滴掉落，氣泡咕嚕嚕地滾進吊瓶中……這些聲音在耳中都是那麽的鮮明，像煮沸的一鍋水，喧鬧得無法沉睡眠。

倏然坐起來。還是那個特別病房。燕大附屬第一醫院的特別病房。

整個病房中隻有一個人。床邊的卡片上記錄著上一次護士前來查房的時間，是九分二十三秒以前。依照過去的經驗，護士會每隔十五分鍾前來觀察一次，那麽有五分三十七秒的時間逃出這座大樓。

方遲有條不紊地戴上消毒口罩，換上棉布鞋，拔掉針管，按住針眼走了出去。一醫院的病號服是清一的淡藍和白條紋，十分寬大，可以充分地掩蓋住纖瘦的型。高一米六二，如果說整座城市孩子的高呈正態分布，那麽恰好就在曲線最高的位置。戴上口罩，在一醫院的遍布每一個角落的監控中想要發現，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一醫院是整座城市醫療水平最高、自化程度最好的醫院。寬敞明亮的醫院大樓中，已經看不到任何排隊的人群。四都有用於宣傳和指引的顯示屏，據不同的診區播放不同的疾病診療和科普視頻。

“……隨著虛擬現實（virtualreality）技逐步滲到人民生活的方方麵麵，人們的神生活也逐漸被虛擬現實娛樂所占據。據最新研究顯示，神類疾病發病率在近幾年快速攀升，與虛擬現實係統的滲率呈現高度的相關……

“我們’神經玫瑰（neurose）’公司多年來一直致力於神醫學、神經科學等領域的深度研究以及藥品研發，目前已經將研發重心集中在虛擬現實導致的神類疾病上麵，我們希通過我們的努力……”

啪。

不知道是誰的玻璃皿掉到了地上。也許是一個輸瓶。也許是一個水杯。水花和玻璃碎片飛濺開來。

方遲心中忽的有什麽地方碎掉了一塊。像是一座大堤決堤了，洪水洶湧而出，掀起滔天巨浪。

呆滯地站在那塊顯示屏前，右手的五指微微張開。倘若在中，這時候修長的銀劍就已經飛的手心，一擊之下，強虜灰飛煙滅。

但這不是。

不遠，一個護士焦急地說道：“對不起何主任！都是我不小心，沒有看好方小姐。我這就去把帶回病房！”

“別過去！”後的男人一下把拉了回來。“很危險。”他說道，“樣檢測已經出來了，a抑製劑藥的含量趨近於零。失去藥控製，現在很容易出現暴走行為。”

“那怎麽辦？！”

“我去就行。你去心理醫學科聯係一下寧主任，一個小時後安排一個重度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治療。”

“是！”

方遲雙目圓睜地看著顯示屏中，神經玫瑰公司的ceo祖楓正在臺上講演，臺下不時掌聲雷。祖楓依然是那麽的神采奕奕，口若懸河。背後大屏幕上，顯示著神經玫瑰的神類疾病藥全球銷售量在近年大幅度攀升，三年複合增長率竟然達到120%！

謊言家。

毒瘤。

天使外下的路西法。

殺害盛琰的兇手！

要殺了他，殺了他們所有人！

殺！

張開的五指曲起，合攏。在醫院中，所有的指甲都被修剪的平平的，然而指間，竟現出約的。

“小貓。”

一個令人一聽便心生暖意的聲音在後響起。方遲悚然一驚！不！不要再被束縛了！反應奇快，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十分鍾後，方遲在四個醫院保安的護送下，回了特別病房。雙手雙腳都被特製的皮帶綁住，瘋狂地嚷，裏卻被塞上一塊木，手腕上一陣尖銳的刺痛，冰冷的覺隨著管蔓延而上，頓時覺得仿佛不過來氣，心髒重重地落下來，再也彈不得。

圓睜雙目，死死地盯著虛空。

良久，一個人來到病床邊坐下。——病床下陷3.5厘米，估計此人重68kg左右。萬分悉的數字，萬分悉的似乎還帶了點迷幻的麻醉劑的苦氣味，和這個病房一樣令悉。

“到底年輕人，恢複得夠快啊——小貓。”

長長的頭發被從被子裏輕輕地扯出來，幫捋順。

一不，目呆滯。

“私自停藥六天了吧？”

方遲無於衷。清清楚楚寫在化驗單上的事實，何必多問。

“老老實實吃了一個多月的藥，然後覺得我放鬆警惕了，就黑掉了我放在你家中的藥服用監控儀。你把我開的藥丟進魚缸裏，那監控儀還傻乎乎地每天給我推送一條你已經服藥的信息。

“小貓，不用辛苦你家那條銀龍來試藥——給你吃的藥，已經是我選擇的副作用最小的了，對人不備任何毒。”

方遲眉眼一，轉向對麵的人。的整個人都生得纖細，眉是細細的，鼻子是細細的，角也是細細的，白皙皮給人的覺，也是異常纖細的。的目中，有一種神經質的敏。

對麵的人雖然穿著整齊的白大褂，卻也有種風度翩翩的覺。頭發依然厚，夾雜著數銀，看上去也就四十出頭，誰也想不到他已經六十歲了。

他何心毅，的主治醫生，同時，也是的繼父。

“為什麽要我吃那種藥？”雖然剛被注了鎮定劑，閃爍不定的目中仍然充斥著躁不安的危險因素。

“吃了之後，嗜睡，嗜睡，除了嗜睡還是嗜睡，我沒有力氣行，沒有力氣說話，甚至都沒有力氣哭和笑！我覺得我不是人！”

“我不是神經病！不要給我吃鎮定劑！”忽然大吼起來，鼓嗡嗡作響，頭顱中一陣暈眩。

“小貓……”

“不要我小貓——我方遲！方遲！”

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大，被何心毅強行拉下來，“深呼吸！”他命令道，“雙手握，吐氣放開！”

何心毅命令如是重複再三，直到徹底平靜下來。他道：

“小貓，神經玫瑰在你耳後植的那枚跟蹤，植得很深、很。我們猜測有幾電極和你的神經係統相連。你逃走的時候將跟蹤強行摳挖下來，已經對你的神經係統和大腦造了一定損害。雖然院方已經對你進行了幾次手，但傷害是不可逆的，我們也很難做到盡善盡。”

方遲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這個從小就認識的、各種抗拒的繼父，所說的話卻很難讓不相信。

“不可逆？所以這藥要吃一輩子？”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抖。

良久的沉默。

“是的。而且，況還將繼續惡化，藥隻能延緩進程。”他眼底有很深的痛苦。

“對不起，小貓。”

哦。

何心毅已經是國乃至全世界最頂尖的腦科學和神經生醫學專家了。作為繼，很清楚。

忽然靜了下來。

方遲側過頭向窗外。這間病房的窗子是封的。外麵極好，明亮耀眼，在病房投下大片的斑。一棵高大的白樺樹探到窗前，似乎十分好奇地想要進來似的，幾片碩大的綠葉在窗玻璃上。那白樺樹皮白得發亮。

空中似乎有什麽白絨絨的東西在飛。是柳絮。方遲突然想起來，原來已經是春天了。

“嗯。其實，也沒有什麽。”

方遲出一個蒼白而幹的笑容，一閃而逝。“謝謝你，道明叔。謝謝你照顧我媽。”

何心毅的長相酷似老一輩影星陳道明，便一直這樣他。

“你媽媽比你堅強。”

“我知道。”

是腹子。爸爸是還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沒了的。那時候還沒有，隻能通過照片去看爸爸。印象中，媽媽從來沒有哭過，一個人帶著姐姐和，道明叔追了媽媽多年，也是在十二歲以後，媽媽才接了道明叔的，但不知是不是為了照顧道明叔之前的孩子的，兩個人一直沒有登記結婚。

“但你比更頑強。”

“你用不著誇我。”

“我認真的，我相信小貓一定得過四個療程的ptsd治療。”

“……”

……

心理治療室中，音樂聲舒緩地響起。

之前的心理治療一直是何心毅親自來做，今天改了和何心毅十分悉的寧大夫。何心毅不在，對的監護卻更加嚴厲。病房的門被從外麵鎖，需要治療時，四個醫院保安將一路護送到心理治療室。

做音樂放鬆治療的時候，治療室的燈是關掉的。門口開關的紫一閃一閃，牆上“安全出口”發出淺淺的熒。

古典音樂對方遲一丁點作用也沒有。現在的大腦皮層極其活躍。

該走了。

時鍾最短的那指針，已經劃過了一點。

現在不走，就趕不上了。

腦海中將醫院的逃走路線再演練一邊，深吸一口氣，悄無聲息的站了起來。掉鞋子拎在手裏，躡手躡腳地靠著牆邊緩慢行走。

音樂仍然在播放。催眠的男聲像樹懶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話：

“想象你頭頂有一束明亮的，是溫暖的，照耀你的全，你的全，都到無比的溫暖……”

寧大夫仍然坐在對麵沒有靜，他習慣地陪著患者一同閉上眼睛，進行冥想。

方遲吐出那口氣，猛然拽開門，箭一般地衝了出去。

翻下站滿了人的手扶電梯。

從人來人往的急診區穿過去。

小門。

大門。

醫院門口總是不乏出租車的。

“師傅，去冷泉烈士陵園！快！”

這一天，是盛琰的葬禮。

也是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