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遲乘坐公車到了燕大。

悉的大門，悉的灰黑建築，悉的筆直而平坦的大道，一直通向那標誌的圖書館大樓。

一切都那麽悉的氣息，就仿佛離開的這麽多年，這裏一切都沒有變化過。

背著書包，騎著自行車的學生們依然在這裏來來往往，進進出出，每一個人臉上都洋溢著青春的氣息，都是自信的，好看的。

曾幾何時，也背著書包從這裏無數次地走過。那時候還不認識盛琰，但是後來和盛琰曾不止一次地回憶過，也許就有那麽一天，和盛琰就在這裏肩而過。

這是一種令人心中小小激湧的遐想和回憶。畢竟曾經離得那麽近，擁有過在一個時空中的相同的青春回憶，那時候隻要稍稍一想，便是無法抑製的甜，然後便是綿仿佛沒有盡頭的長吻。

方遲靜靜地著心口，心髒仍然平穩均勻地跳，呼吸也沒有變化。a抑製劑功地抑製了下丘腦的某些活，其中大約就包括多胺的分泌。和盛琰的那些畫麵依然能夠連貫地進的腦海，可是無論如何也回不去那種甜到融化的覺。

失去的太多了。這種，似乎比完全剜除的記憶，還要痛苦。

回過去，盛琰就像一片枯葉，飄零在生命的長河裏。邊車水馬龍路人紛繁而過，在心上留不下影像。就連逝去的父親、嚴苛的母親，如今也仿佛了這其中的一個路人。仿佛已經沒有了本能的。

方遲的手指輕輕地探到眼下，幹幹的並沒有眼淚。

給門衛晃了一眼工作證，沒人流，進了校園。

史崢嶸和母親通過後，給安排的工作是燕大信息安全研究中心檔案管理員的職位。工作地點就在燕大圖書館裏麵。這是一份不需要接到什麽人的工作，唯一需要打道的，就是電腦係統而已。

四月份這個時節，燕大校園裏百花競放，得枝頭沉甸甸的，丁香樹濃鬱的花香一陣過一陣。這份工作是個閑差，供慢慢適應正常人的生活，不需要趕時間，雙手在衛的兜裏，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路旁，一隻茸茸的大花貓“嗖”地從灌木叢中躥過。

方遲的目隨那隻貓的影掠向斜方，收回來時，卻覺得視野中出現了什麽值得關注的東西。的覺一向是敏銳的，再一次看過去——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再看一遍，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又是那個年輕男人。

淡藍的消毒口罩，深邃而靜漠的眼睛，雙眼皮和長睫，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樣子。但方遲還清楚的記得，就在前天晚上，這雙眼睛還充滿攻擊地打量過，那一雙幹淨修長的手，還握著半截啤酒瓶紮瞎了葷的一隻眼睛。

但這個人現在走在燕大校園裏，簡單隨和得像個再普通不過的大學生。

他到這裏來做什麽？

燕大校園很大，不同院係的教學樓散布在各個地方，就連本校的學生，也常有問路的時候。

這個人走路從不左顧右盼，他徑直向圖書館大樓走去，看起來十分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什麽地方。

方遲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燕大圖書館是全亞洲最大的圖書館，信息安全研究中心的檔案室和服務也設置在其中。正因為如此，進圖書館的安全驗證十分嚴格。

方遲注意到這人刷卡時拿的是一張白底的卡片，有著燕大的校徽和使用說明，分明是一張校友卡。他通過全安檢機和瞳孔識別掃描時，一路綠燈，輕鬆便被放行。

進圖書館之後，便是寬敞而又高大明亮的大廳，明亮的從頂層正圓的玻璃屋頂傾瀉下來，在如鏡麵一般的水磨石地麵上投下巨大的耀斑。那漆黑的水磨石每隔一塊便鑲嵌有白的方塊，整個地麵宛如倒映的繁星萬點的天幕。

那人穿過走過去，一直走向大廳一角的電梯。

方遲一怔，那不正是通向信息安全研究中心的電梯麽？

信息安全研究中心在六層，電梯直升到六層，停了下來。方遲的心中，愈發好奇。

也坐電梯到六樓，刷卡進了信息安全研究中心。徑直走到電子檔案查閱室，那裏麵仍然保留著研究中心創辦早期的十六臺臺式電腦，地排列兩排，專供電子檔案的現場查閱。戴口罩的年輕男子就坐在最裏麵的一臺機前。

不選擇離門最近的電腦，反而選擇了最裏麵的機，顯然是為了查閱一些不願意被旁人觀察到的信息。

不能打草驚蛇。

方遲進到自己的辦公室，打開電腦，調出今天的訪問記錄——

包括自己一共才三條。第一個進來的是圖書館的館員，每天七點半會提前過來開門、開燈、開飲水機。

第二個人應該就是他了。7：34，比自己早兩分鍾。名字記錄竟然是“null”（空）。方遲眉目微展，果然是個黑戶。信息安全研究中心的係統都敢黑，而且黑得這麽明目張膽，連一個偽裝的名字都不用，膽子當真不小。

這個人有意思。

從自己的管理員後臺賬戶查看了那人調用檔案的請求。

7：38：24搜索關鍵詞【獵狐行】無效的搜索：無權限查看

7：38：30搜索關鍵詞【盛清懷】無效的搜索：無權限查看

7：38：36搜索關鍵詞【生化藥品走私】返回結果：論文4，期刊雜誌7，新聞稿件……

方遲的臉一點點凝重起來。

這個人在查什麽？

燕大信息安全研究中心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高校機構。名義上，它是燕大信息科學技學院下麵的一個國家級工程研究中心，但實際上，憑借學院雄厚的師資力量，它實際上和網絡安全局有著十分深厚的淵源和深度合作。其中很重要的一點，網安局所涉及的各個案件，雖然對外嚴格保，但因為需要學院部分專家的參與，所以在研究中心也存有部分檔案。這部分檔案的保級別很高，除了方遲這樣專門的管理員，就隻有涉案專家有權限查看了。

這個事知道的人並不多。而這個人竟然試圖在這裏的電腦上查看網安局獵狐行的相關檔案，說明他早就知道研究中心和網安局的特殊關係，網安局的係統他不敢輕易地黑進去，但是這裏……卻是一個相對容易的突破口……

他為什麽要查獵狐行？……

方遲心中一凜，再次進係統後臺，果然看見係統已經從網遭了一次攻擊。

這人在試圖突破研究中心的係統，黑進機檔案庫！

方遲環視辦公桌四周，一切都尚簡陋，連一柄裁紙刀都沒有。不過也用不上這個。習慣地想要一副手銬。

然而沒有。甚至連一卷繩子都沒有。方遲眉頭微皺，打開裝曲別針的盒子，撈出裏頭的曲別針握在了手裏。——這是當時接培訓時的作品：百無聊賴，將金屬曲別針一個一個地串在一起，連長長的一串，像一條鎖鏈。

7：52。距離八點半的上班時間，還早。

這人竟然還知道圖書館館員過來開門的時間，打這一個小時的時間差。今天倘若不是在，說不定這個人就得手了。

電子檔案查閱室中，年輕男子正聚會神地看著黑的屏幕，修長食指飛快地敲打著鍵盤，白的古老字符流水一般在屏幕上閃現。

那鍵盤還是非常老式的鍵盤，鍵程很長，click的聲音也很大，用久了手指會累。但這人敲打鍵盤，聲音竟然十分細微。

是寫程序的老手。方遲在心中道。隻有沒日沒夜寫過程序的人，才會懂得怎樣使力最省勁，而不是像那些新手一般，著機械鍵盤劈裏啪啦的聲音所帶來的輕浮快。

方遲無聲無息地掩上了門。老式的門鎖鎖上的一剎，發出“哢噠”的聲響。年輕男子驟然知覺，向方遲這邊轉過頭來。明亮的從他邊的窗子進來，將他的眼珠照得剔，一切都仿佛好無害，與這個寧靜的校園渾然一。

他看見了方遲，眼睛中閃過一的驚訝，隨即又恢複了凝重和警惕。起麵向方遲，坐在了電腦桌上，擋住了屏幕。

看得出來，他對於方遲的到來，是意外而且覺得棘手的。

“又見麵了。”方遲說，“真是相請不如偶遇。”

他不言語，目鎖住了。方遲側過，看見他右手修長的食指和中指落在後的鍵盤上，一下一下，嚓，嚓，嚓，仿佛習慣作一樣地敲著。屏幕上的字符在不斷地變化。

方遲收回目，淡淡地說：“刪作記錄有用嗎？”

他仿佛覺得方遲的問題很有趣，笑了一聲，像是大人對小孩稚問題的回答。

“你覺得有用是麽？真巧，我也覺得對判定一個侵者的罪行來說，留下作記錄很有用。”

方遲說著，足尖輕輕磕了一下旁邊牆壁上的方形鐵門，那鐵門便彈開來，出裏麵的電閘。那人臉一變，正要前去阻擋，方遲的足尖已經勾上了電閘上的小型閘刀，隻聽見房間中所有電腦發出“嗞”的一聲輕響，電源斷開，瞬間黑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