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抵達目的地時，江上明月初升，夜蒼茫。停雲樓位於江畔，本是座酒樓，今夜的生意被冷醉等人包下，樓前已經停了十來輛馬車，還有幾匹駿馬，很是熱鬧，看樣子來的人竟不，冷醉一襲青衫，仍作男兒打扮，站在門口迎接。

打過招呼，雷蕾隨公子上樓。

樓上房間原本還算寬敞，大約五六十平方米，此刻卻顯得有點擁，暖意融融，二十幾個人或立或坐，其中年紀大的約有五十多歲，年輕的居多，多數是溫文書生或貴介公子模樣，皆互相打招呼說著話，“王兄趙兄”響一片，另外還有六七個子，皆沉靜中見傲氣。

座位早已經設好，旁邊有十來張小幾，幾上放著數碟幹果，由於風大，窗戶隻開了兩扇，可以看見外麵的雕花欄桿，映著月，如同抹了層輕霜。

公子本氣質已經很特別，穿這樣更加引人注目，立即變全場焦點，認識的人全圍過來招呼，不認識的聽說後也都過來拱手相見，引得雷蕾自豪不已。

公子略回了幾句，往椅子上坐下。

雷蕾留神要找秦流風，誰知尋遍角落，也沒見那風流才子的影。

拉拉公子：“秦流風沒來呢。”語氣不無失。

公子看，沉默。

不多時，冷醉走上樓來，臉明顯不太好，雷蕾笑，也在盼著秦流風來吧，江湖第一才子不在，詩會就沒那麽彩了，何況秦流風早先答應要來，如今無故放了鴿子，純粹是目中無人，不給才臉麵，不過沒關係，其實風流才子今晚來不來都無所謂，還有我和“小白”給你撐場麵呢，老娘可是有備而來的！

冷醉走到中間，眾人自安靜下來，雷蕾讚歎，這才是才風度，號召力真不小，咱也真該混個才當當了！

朱輕啟，冷醉道：“諸位遠道而來，冷醉深榮幸，如今時候差不多了，人也已到齊……”

馬上有人打斷，奇怪：“冷姑娘，不是說秦兄也會來的麽，現下他人還未到，怎好就開場，不如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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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醉淡淡道：“不必，想是他有事不能來，許多人等一個，耽誤諸位是小事，規矩不可壞了。”略提高聲音：“今日盛會江湖盡知，冷醉有幸，特地請了蔡老先生作監場。”

雷蕾跟著眾人起作禮。

首位那個斯文的、留著山羊胡的老者笑著拱了拱手，卻並不起，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顯然份不低。

眾人坐下。

介紹過權威專家，冷醉開始介紹特邀嘉賓：“今日參會的還有兩位貴客，乃是百勝山莊的蕭白蕭公子……”停住。

雖然公子極出席這類場合，但蕭蕭鳴刀之名誰不知道，眾人皆敬重，蔡老先生也點頭：“心懷正氣，中就自有天地，若不明善惡，為虎作倀，便空負才學也是枉然。”

公子謙遜兩句，不再說話。

冷醉繼續介紹：“還有……雷蕾姑娘。”

聽到這名字，蔡老先生容：“莫不是你說的那位，作憫農詩的雷蕾姑娘？”

冷醉微欠，恭敬地回答：“正是。”

眾人驚訝地看著雷蕾，紛紛稱讚“中先生”“掃眉才子”，蔡老先生也連連點頭，拈著胡子直呼“難得”。

來的詩還真好用，雷蕾心中得意，麵上卻做出謙虛的模樣，暗暗揣測，原來那“鋤禾日當午”已經傳開，莫非風流才子是怕咱又喂他吃韭菜，所以不敢來了？

忽聽冷醉道：“今日一會，列位不必拘束，盡可顯出真本事，才高者為尊。”

雷蕾坐直。

冷醉轉向旁邊，點頭示意：“請詩題。”

角落一個下人立即上前將繩子一拉，原本高懸在東邊牆上的卷軸瞬間便落了下來，展開，雪白的卷麵上寫著兩三行漂亮靈秀的大字。

“時值十五，以月為題，五七言律絕或各小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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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哄然妙：“外頭月正好得很，此題出得應景！”又問韻。

冷醉皺眉：“我素來不喜拘束，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個字，反倒難得妙句。”

眾人稱是。

冷醉道：“諸位自便，這裏燃著一柱香，香盡之後，再回來見分曉。”

那香是特製的，燃盡大約要近半個時辰，眾人紛紛起，相邀出門去賞月，以便尋找靈。

角落，雷蕾已經笑了過去。

月的詩詞那麽多，隨便拿首出來也夠了，“第一才”的寶座今天不坐也不行！

見一個人傻樂，旁邊公子很是詫異，仔細觀察半日，終於開口：“你……沒事吧？”言下之意，你沒出病吧？

老娘是正常主，是絕不會背“床前明月”那等小兒科玩意的，雷蕾馬上恢複正常，拉他：“走，我們出去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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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千裏，江流無聲，水天一，上下一片空明澄澈，欄桿旁風很大，帶著重重的寒意，刮得人臉上生疼。

當然，這毫破壞不了雷蕾的興致：“今晚月亮真好！可惜呀可惜……”

公子問：“可惜什麽？”

雷蕾搖頭歎氣：“可惜秦流風沒來。”瞻仰不了老娘的風采！

公子看一眼，移開視線。

既然詩已經有了，雷蕾開始想心事。

不能出賣人哥哥，也不能背叛“小白”，何來兩全其的法子？這些日子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還真的想出了條計策——人哥哥要心法隻是作個證據，讓傳奇穀俯首臣服，統一星月教，他自己都不練，當然更不會給別人練了，不經過實踐，誰會發現心法有沒有問題？不如仿製一本假的去差？反正人哥哥也沒見過真的。

下，越想越覺得這法子可行，就算被發現，咱也可以推“小白”上，電視裏絕世籍不都有備份嗎，錯了也怪不著咱。

但同時也有個問題。

要騙過那位厲害哥哥，東西一定要仿得很真才行，顯然此事單憑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完的，別說雷蕾對武功心法語一竅不通，連全骨骼多塊都不知道，而且鳴刀心法被是何等大事，也需要“小白”配合，重要東西被盜，到時候百勝山莊一點反應都沒有，人哥哥會相信才怪！

可“小白”疾惡如仇呢，這事能告訴他麽？

雷蕾猶豫著看公子。

銀月下，那張臉越發清俊，直勁秀的鼻梁也著十分磊落，外加拔的姿態，端的是一正氣。

對不住人哥哥了，抱著希：“小白，我有件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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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轉臉看。

雷蕾試探：“你要是遇上魔教的人，怎麽辦？”

聽到“魔教”二字，公子神頓時冷下來，遠眺江山，目中著煞氣，口淡淡道：“魔教為禍江湖，與民除害乃是蕭家子孫的職責，這還用問？”

雷蕾斟酌道：“那萬一你朋友是魔教的，也要殺？”

公子目閃。

雷蕾掩飾心虛，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萬一，隻是萬一。”

公子冷哼：“休得胡說！”

“怎麽？”

“道不同，不相為謀，蕭白怎會有這樣的朋友！”

雷蕾爭辯：“魔教中也有好人，殺錯了怎麽辦？”

公子道：“笑話！魔教會有好人？”

“誰說沒有，難道魔教人人都做過壞事？”

“現在沒做，遲早也會做，留著是禍害！”

“你們非要除去他們，打來打去不也會傷及無辜？”

公子毫不猶豫：“若無犧牲，何來正義！”

為正義獻？估計此人從小就被灌輸了這種思想，深固，現在要去改變它太不實際，雷蕾無奈之下讓步：“要是他們改邪歸正了呢？”

公子愣了下：“那自然好。”

事好談了，雷蕾重新拾起信心，強調一句：“可以前殺過人，怎麽辦？”

公子皺眉：“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既已改過，更該明白這道理，為做過的事負責，當自裁謝罪以求原諒才是。”

自裁謝罪？雷蕾抖了抖，準備好的話全被嚇回去了。

這不是廢話麽，怪不得沒人肯改過，原來前提是自裁！上春花手上還不知道有過多人命，其中就有他那個老婆花姑娘，如今春花已經死了，這條命是老娘的，老娘雖有心棄暗投明，可命都沒了我改來有屁用！看樣子“小白”是不會配合的，搞不好還會勸咱“自裁謝罪”，不行不行，還是跟人哥哥混好，至於“小白”，咱也不會害你，還是想法子先找到心法再照樣仿製吧。

唉，頂著小魔頭的份，拿下“小白”的難度應該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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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雷蕾是個得過且過的人，很快就拋開顧慮，發現雙手已經被風吹得冰涼，幾乎要凍僵了，趕拿起來互相：“小白你冷不冷？”

公子搖頭。

雷蕾立即拉過他的手取暖，果然溫暖至極。

公子慌忙要回。

雷蕾可憐地：“小白，我冷。”

公子無語，看看四周眾人都忙著想詩，並沒留意這邊，也就不說什麽了。

雷蕾得寸進尺：“那隻。”

公子出左手。

大手覆著小手，溫度源源不斷傳來，雷蕾立即打消進房間的想法，繼續留在外麵挨凍：“今晚月亮真好，早就該想到是這個題目！”

公子沉默片刻，點頭：“我往常並不知道，原來月這般。”

“你沒注意過？”懷疑。

“每有月亮，父親便令我習武到三更。”

好的年就是練武，雷蕾驚，繼而同，可憐的孩子，教育的犧牲品，怪不這麽年老：“你以前是不是天天盼著沒有月亮的日子？”

公子赧然，著樓外大江：“蕭家祖宗皆在江湖上做了許多大事，平定四海，剿滅星月教，我若不勤學苦練，如何擔此重任，慚愧。”

雷蕾看著他不語。

旁邊有人說話：“香快完了，趙兄可有了？”

有人答：“有是有，卻不好。”

“我隻得了兩句。”

“……”

雷蕾回神，暗笑，你們慢慢想，老娘到時候一個人多背幾首，嚇死你們！

惋惜：“秦流風怎麽就不來呢！”

公子默然。

見他似乎沒什麽興致，雷蕾明白過來，悄聲問：“你是不是沒靈？別擔心，我這兒有很多，到時候借你一首。”

借一首？公子看著，角微揚：“不必。”又遲疑：“我已有了，隻是未必好。”

這麽快，“小白”真是才思敏捷，文武雙全！雷蕾樂得：“行行，有就行，你作的都好！”肩膀：“我們進去吧，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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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盡，外麵的人陸續進來，神或凝重或自得，惟獨雷蕾有竹，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落落大方地拉著公子坐下。

冷醉走到中間：“香已燃盡，想來諸位都已得了妙句。”

眾人議論紛紛。

冷醉看蔡老先生：“大夥兒都有了，你老人家的意思？”

蔡老先生點頭：“老夫雖不善作，但論起評點，自問還是說得上話……”

有人截口：“老先生太過謙了，你老人家評的誰敢不服？”

眾人附和。

蔡老先生笑而不語。

“既這麽說，就開始吧，”冷醉走到案前，提筆，看向左手邊一位穿著雅致的年輕公子，“先從趙兄起，如何？”

姓趙的年輕公子謙虛兩句，果然起念了首詩。

詩很生，雷蕾聽得雲裏霧裏，雖然生搬套來不名詩詞作準備，無奈實際水平這玩意是做不得假的，所以本不懂什麽意思，隻覺得男念詩很有味道，於是跟著眾人拍手好。

轉眼便有十幾個人念過，很快到冷醉自己。

眾人皆笑：“今日是冷姑娘的東道，想必早已有了好詩給我們瞧。”

冷醉擱筆，淡淡道：“有是有，未見得好。”

眾人道：“冷姑娘的詩豈有差的，說來聽聽。”

冷醉並不推辭：“詩沒有，倒有一闋《水調歌頭》，權當是拋磚引玉吧。”

才要作詞了！雷蕾豎起耳朵提起神，隻見冷醉緩步踱到窗前，左手扶窗欞，略作思索便曼聲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