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二十餘人，甲士皆騎馬，劉藻與謝漪乘車。二十餘騎訓練有素，分左右將唯一的一乘軺車保護起來，又分出十餘騎，前方開路，後方斷後，將軺車保護得不風。

軺車隻有一個華蓋，四壁無遮擋，劉藻跪坐華蓋下，本可看到行至何，然而甲士環繞，擋住了的視線，隻可辨認方向而已。

出了府門往北走，行至一通衢，在前開路的甲士轉道往東。

東麵是長樂宮。長樂宮是大漢的第一座宮殿，高祖曾居於此，在此召見群臣，理政務，高祖之後，長樂宮便了太後的居所，而大漢的皇帝則居未央宮。

因長樂宮在長安城的東麵，故而也稱東宮。

太後為何要見？

劉藻想不明白。年僅十四，因外祖母家中並無年歲相仿的孩子，沒什麽玩伴，故而子較為沉穩。也是因養於外家，外祖母疼，平安長大，從未見過什麽謀詭計。

宮廷心計，於而言，是想都想不到的。

隻是再是無知，劉藻也不至於相信太後想念，方才召宮的說辭。

“皇孫在想什麽？”謝漪問道。

突然出聲，將劉藻於沉思中驚醒。沉默片刻，答道：“我在想，太後為何召我宮。”

謝漪聞言，笑了一下。

因天昏暗，這一笑，落劉藻眼中，顯得約而縹緲，劉藻這才留意到，謝相上的清雅香氣，很是和，不知是上的熏香，還是子固有的香氣。

“皇孫勤於思考，這是好事。”謝漪又道，“既想了一路，可有頭緒？”

劉藻不知如何回答。

不知為何宮，也不知前方等著的是什麽，甚至連邊這位謝相是敵是友，都弄不分明。

謝漪待稱不上恭敬，但也遠不至於失禮。劉藻對沒有敵意，但也不敢過於信任，過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也不知是沒有頭緒，還是不願回答。

謝漪也不為難，隻是道：“看來皇孫不喜言談。”

京中道途平坦，尤其是此，未央宮與長樂宮之間，常有貴人往來，鋪設的地磚平整，有凹凸。軺車行駛甚快，車滾過地麵，發出轆轆聲響，劉藻隻覺到極的些微顛簸。

又行出一段，長樂宮恢弘的宮牆出現在眼前。宮門前十餘名著甲胄的門丁分兩列，執戟而立，宮牆上，旌旗招展，宮衛林立，一派漢家莊嚴氣象。

謝漪凝目看了一會兒，道：“了宮，皇孫就知道了。”

劉藻怔了怔，反應過來，這是在回答先前說的，太後為何召宮。的話音剛落，便見眼前一暗，軺車已行宮門。

宮前門丁，並未阻攔，可見是早已得到上令。

駛過宮門，是一圈圈周回的宮道，宮道兩側高牆聳立，軺車行於高牆之間。

漢宮巍巍，如一頭猛，盤踞在夜中。劉藻的心了一下，隻覺自己，即將要為這頭猛所吞噬。

軺車還在前行，駛過幾條宮巷，又經幾殿宇，到一座小門前，方停下。

護衛們的甲士全退了下去，門中走出幾名宦，當頭的一個抬袖伏拜：“小的拜見丞相。”

謝漪端坐車上，道：“免禮。”

劉藻也跟著未，目卻在暗中打量這幾名宦。當頭的那名宦年歲頗長，冠下出的鬢邊似有霜，他行過禮，站起來。興許是跪拜得多了，又常日侍奉貴人，他的背微微有些駝。劉藻不知宮中宦職，也認不出他們的袍服，故而不知這名宦者居何位。

宦站起後，往車前走了兩步，麵上帶著慣有的笑意，朝劉藻過來。他的目矍鑠明亮，落在劉藻上，像是在打量一件品。

劉藻讓他看得不舒服，宦卻是笑了一笑，道：“這便是衛太子之了？”說罷，又行禮：“見過皇孫。”

這一禮行得敷衍，麵上無甚恭敬之，連腰都沒有彎下去。劉藻知曉雖是漢室脈，卻在出生前就已失勢，甚至不如一名稍有些權勢的小吏。沒有出聲，這名宦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

果然，宦很快直起來，又道：“皇太後等丞相與皇孫多時了。”

謝漪起，一名宦甚有眼地走上前來攙扶。謝漪就著他的攙扶下了地，又回過來，攙扶劉藻。

攙人下車，往往是者侍奉長者，卑者侍奉貴者。四下宦者眾多，本不必由親來行此事。劉藻一宮，就冷遇，沒想到謝漪會來攙。

怔了一下，忙將手搭到的手心，由攙著下了車。謝漪的手心，帶著拒人於千裏的涼意，與外祖母的幹枯溫暖全然不同。

劉藻落地，遲疑片刻，低聲道了句：“多謝。”

謝漪收回手，轉麵向宦道：“中黃門前方引路。”

原來他是中黃門。劉藻暗道。但中黃門是一個多大的職，並不清楚。

中黃門道了聲：“諾。”目在謝漪與劉藻之間一轉，回在前引路。他轉那一瞬，劉藻看到掛在他角的笑意斂了去，抿一道苛刻的線。

前秦尚武，刑法嚴苛，且有吞滅六國之功，磅礴大氣，古之未有。始皇帝築阿房宮，其富麗恢弘，前所未有。漢承秦製，宮闕殿閣，建於高臺之上，其勢之高，如能摘星。

夜朦朧，月如流水，長信殿飛簷鬥拱，直雲霄。劉藻隨謝漪旁，們後十餘人，前十餘人，皆是提燈照路的宦，護送二人拜見皇太後。

一行人自宮殿間穿梭而過。

劉藻時在掖庭的見聞早已記不清了，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大致印象。此時見宮之況，不免好奇。

們繞過長信殿，往長信殿之後的另一座宮殿走去。一路上見過兩撥巡夜的衛，衛披甲執戟，手舉火把，與他們正麵相迎。領頭之將見謝漪，率麾下讓到一旁，請丞相先行。

尊卑分明，無有錯。

謝漪目不斜視地走過，早已對此習以為常。劉藻不是，在家時，常聽外祖母講故事，外祖母最講的是武帝的軍隊，驍勇無敵，驅逐匈奴於漠北，還邊塞百姓以安寧。

故而劉藻對漢軍很有好。這隻是十來名巡夜的衛，但自他們上已能看出漢軍令行止的軍紀嚴明。

行出十餘步，回頭去，衛的形已看不清了，但他們手中的火把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如一條火龍，漸行漸遠。

劉藻眼中顯出驚歎，察覺旁的謝漪看了一眼。劉藻其實有些怕，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人心，看進的心裏去。

劉藻低聲道：“我、我常聽外祖母說起大漢的鐵蹄，在匈奴的羊群中飛馳而過，所向披靡。”

們前後都有人，劉藻有些局促，聲音不大。

謝漪微微地笑了笑，劉藻從側麵看去，看到的眼角微微彎了彎，一貫疏離的麵容上，竟有一溫的意味：“漢家將士，悍不畏死，死不旋踵。他們甲胄濺，長矛殺敵，戰場上的殺伐之氣，不是中的守衛能比擬的。”

的聲音同樣不高，但與劉藻的局促不同，顯得十分從容。

劉藻不知謝漪為何與說起真正的漢家將士是何風範，卻為自己的坐井觀天而愧。

們來到一座殿宇前，殿前一名模樣的子，走下殿階來。

前引路的那兩列宦訓練有素地散到兩旁，讓行至謝漪前。

後還領了一名小宮娥，二人一同向謝漪行禮，口稱拜見謝相。

謝漪道了聲免禮，又側示意劉藻道：“這便是武帝之孫。”

劉藻敏銳地察覺說的是武帝之孫，而非衛太子之。但暫且不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別。

聞言，朝劉藻行禮：“拜見皇孫。”

跪到地上，雙手在前合並，而後俯，前額在手背，掌心抵地。這是十分鄭重的大禮。

與中黃門的敷衍不同，太後前的，待極為禮遇。⑦思⑦兔⑦網⑦文⑦檔⑦共⑦⑦與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這宮中是古怪，同是太後的人，待的態度卻截然不同。劉藻餘瞥了眼中黃門，看到中黃門的臉很難看。

劉藻將中黃門的反應記下來。對宮中不悉，裏麵的人一個都不認識，甚至不知自己來此是福是禍，何時方能離宮，回到外祖母邊去。宮人的反應，能現貴人的心意。多加留意，總不會有錯。

記下中黃門的反應，劉藻學著謝漪的模樣，道：“免禮。”

聞言起，恭謹立於二人前，道：“皇太後等候多時，請謝相殿覲見。”說罷，又笑與劉藻道：“太後諭，皇孫一路風塵，勞頓辛苦，還請往偏殿，稍作休整。”

劉藻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稍作休整是當真稍作休整，還是要將囚起來？

向謝漪，想看看謝漪的反應。謝漪沒有看，仿佛旁本沒有這個人一般，抬袖理袍，隨宮娥往殿中去。

那群引路的宦不知何時，退得一幹二淨。謝漪殿，殿外便隻餘下劉藻與二人。殿中的燭自窗中出來，劉藻宮時的迷未解開不說，反倒越滾越多。

又道：“皇孫請隨我來。”

說罷，舉步往殿前的一條廊上去，劉藻別無選擇，跟在後，穿過那條迂回的長廊，又經一庭院，來到一座宮室前。

宮室點著燈燭，門口有兩名宦與兩名宮娥守候。見們來，四人一齊跪下行禮。

麵朝殿門，看都未看跪伏在地的四人一眼，隻漫聲道：“所需諸，可備下了？”

領頭的一名宦者恭敬答道：“皆已備齊了。”

點了下頭，不再看他們，自他們中間穿過，徑直室。劉藻仍是靜默地跟在後。

這是一小宮室，卻很清雅整潔。兩排造型各異的銅燈點燃，潔的地板反著銅燈的。室有幾有榻，正中還有一樽銅製的香爐。

環視了一眼，自神上看，頗為滿意，但一開口，卻是愧疚的語氣：“太後三日前才從未央宮遷長樂宮，尚未安頓妥當，諸事皆是糟糟的，難免有所缺，皇孫但有所需，吩咐他們便是。”

說罷，就行了一禮，退下了。

劉藻目送走出殿門，一轉頭，卻見那四名宮人，不知何時，站在了後。

第3章囚

四名宮人畏懼地立在劉藻前，不敢與目相接。

劉藻看了看他們，道：“此無事，你們……且退下。”

宮人聞言，如蒙大赦，連忙行了一禮，飛快地退出殿去，行在最後的那名宮娥還不忘將殿門關起，仿佛對皇孫極為敬畏。

劉藻知曉，們並非畏懼，而是畏懼與相，會招來的殺之禍。

門合上了，這尚算寬敞的宮室忽然變得狹小起來。

劉藻對居要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