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一來，禮法上，你便是武帝的嫡係脈，先帝都比不過你。不過不要，死人是掀不起風浪的，朕將你殺了，就什麽麻煩都沒有了！”

劉藻不讚同，忍了忍，仍是開了口：“也未必。衛太子就早早地不在人世，但他駕薨後，因他而來的風浪非但不曾平息，反倒愈演愈烈。”

武帝族誅了陷害太子的大臣，為太子建了思子宮，將太子孤養在掖庭，錄宗譜。這些都是衛太子過世後發生的事。就是，也因是衛太子孤，方會被丟棄在宮外漠視多年，也正因衛太子是生父，方會在此時被接宮來當做太後與大臣爭權奪利的籌碼。

人死並非就是終結。

“你懂什麽？有那些風浪是因武帝，與衛太子有何關係？”劉賀嘲諷道，“就是眼下，興風作浪的也是活人，死人不過是一個名目罷了。”

劉藻想了想，這回未再反駁，覺得皇帝說得也有些道理。

未再開口，好似被說服了。劉賀笑了笑，瞇著眼睛打量，話很，形也瘦，看上去稚而弱，真像一隻方出世的羊，落長樂宮這狼窩中來了。

真可惜。

劉賀又上前了一步，直到劉藻眼前。劉藻看著他，的目很平靜，既非懼怕也非憤恨，更無甚困，隻是甚為平靜地回視他。

還頗有骨氣。劉賀心中更覺惋惜。他湊到劉藻耳邊，聲音低下來，猶如嘶嘶的毒蛇：“你本可在宮外安然一生，偏偏被太後接宮來。朕會親手殺了你，將你上的一刀一刀割下來，使你盡痛楚而亡，而後你的首便丟去上林喂野，讓你骨無存。衛太子之靈倘能知曉，想必永世不得安息。”

他說得很輕，唯有劉藻聽見了。劉藻轉頭，劉賀鬱的眼眸就在近前，他出一個惡毒的笑意，而後退開兩步。

侍從心驚跳地上前，勸道：“陛下，時候不早，回未央宮去吧。”

劉賀“哼”了一聲，也未怒，抬手按在懸在他腰間的玉劍上，大步走了出去。

殿中眾多侍從如流水般退去。

院門砰的一聲重重關上。

清晨稍有些冷，微風吹室，劉藻打了個寒，忽然覺得，皇帝此來，為的便是與說最後那段話。倘若太後與丞相落敗，必會淪落到那般境地，連全都留不下來。

四名宮人重獲了自由，相互扶持，站起來，胡敖扯出口中的荷包，來不及一酸的兩腮，便驚恐地著劉藻。

餘下三人神也與他相仿，紛紛驚恐地向劉藻，那驚恐之中又帶些敬畏，與先前恐牽連的敬畏不同，此時的敬畏是對這人。

劉藻知曉這是因皇帝沒遮沒攔的一番話，宮是爭皇位來了，倘若爭勝，他們侍奉的便是天子，侍奉天子，自該恭敬有加。

劉藻見他們神，心中一，本就想收服這四人，陛下來此威脅了一通，雖教人心驚，卻也並非沒有好。

正開口，胡敖卻很快收斂了麵上神，趨步上前道：“皇孫安心，陛下所行荒唐，太後不久必能聞知此事。”

他話語一畢，便見餘下三名宮人也似恍然，紛紛垂首，不敢與劉藻對視。

劉藻目晦暗地著他們，抿了抿，他們知曉興許有稱帝，故而對心存敬畏，然他們更懼太後。

大漢以孝治天下，武帝那般強勢，也是將滿腔抱負忍到太皇太後駕薨方能一展，何況眼前這小皇孫。縱然有那一日，也是無權無勢，多半仍是事事聽從太後。

如此，何必轉投皇孫？依然遵太後之命行事更為妥當。

四名宮人個個垂首不語，他們什麽都未說，又什麽都說了。劉藻有些失，正坐下，院門再一次開了。

這回進來的，是宮那夜所見的中黃門。

中黃門領著幾名宦大步而來，見了劉藻，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仆臣拜見皇孫。”

他未立即起，跪在地上，與宮時之敷衍，可謂相去甚遠。

劉藻抿道：“免禮。”

中黃門站起來，與劉藻道：“皇孫驚了。”說罷，臉驀然沉下，冷冷地向胡敖四人，“爾等侍奉皇孫前，卻使皇孫驚，該當何罪？”

四人當即跪下，口稱有罪，又呼冤枉。

皇帝要來，豈是小小宮人攔得住的，何況還有那諸多如狼似虎的侍從，縱是再多上幾名宮人都攔不住，何況僅他們四人。

中黃門卻不聽他們呼冤：“有罪自當伏刑，伏刑之後，再來喊冤。”

說罷輕描淡寫地一揮手。數名宦一齊上前，將胡敖等人拿下。

他雖行禮時稍恭敬了些，眼中卻仍無，當著的麵，事事做主，連稟一聲都無。劉藻在旁看著，將形一一納眼中。倒沒什麽不平，甚至還有一些小小的興。

轉機來了。皇帝駕臨是一轉機，可惜並未使得胡敖等人對另眼相看。

眼下，則是另一轉機。

劉藻踏出一步，道：“且慢。”

的聲音不高，卻很亮，那數名宦不由自主地停下，胡敖已被拖著門外，滿麵都是惶恐，聞劉藻此言，他忽然驚醒過來，好似捉住了一救命稻草，向劉藻爬去，求相救。然而他一抬眼，看到中黃門，卻又不敢了，隻好地癱在地上。

劉藻的心幾乎要跳出來，張極了，但仍是向中黃門，與他道：“今日、今日之事，怪不得他們。陛下來得突然，他們難以防範……”想到什麽說什麽，心中卻知這些輕飄飄的話語斷難打中黃門。

果然中黃門麵上的神，由驚詫轉為漠然。

劉藻強自鎮定，腦海中不斷思索，口中慢慢地道：“中黃門來此，可是太後吩咐？陛下駕臨長樂宮，可曾往太後拜見？”說著，腦海中漸漸清晰起來，語氣更是趨於平緩，“我自宮，心中時刻忐忑，不知何時能見太後？陛下駕臨，門外竟無人通稟，使我失禮於駕前，此事我當麵稟太後。”

還稚得很，縱有了計較，也還沒有將話語說得滴水不的本事，將威脅明明白白地擺了出來。

皇帝擅自來此，顯然並非好事，中黃門來得這樣快，縱然不是歸咎與他，也相去不遠了。

他急急忙忙地趕來，要捉四名宮人，怕是要以他們去堵太後的怒氣。

劉藻威脅他，若敢如此行事，便會向太後麵稟，是院外之人未能將皇帝攔住，方使皇帝闖了進來。

劉藻說罷，便著中黃門。心中著實忐忑，其實並不知麵稟太後，太後會如何置，隻是一試罷了。

試了許能將胡敖等人救下，縱然救不下，也壞不到哪裏去。不試，便當真眼睜睜看著他們罰，觀中黃門之勢，也知此事難善了，胡敖等人必會飽磋磨。

胡敖嚇得戰戰栗栗。

中黃門垂下眼瞼，淡淡地著劉藻。劉藻戰兢，卻也未後退，由他打量。

中黃門笑了一下，語氣便不恭敬起來：“不想皇孫小小年歲，竟也學會拉攏人心之伎倆。”

他看出來了。劉藻心緒一滯，沒有反駁，也未坦承。

中黃門搖了搖頭，笑著道：“太後怕是錯看了皇孫。”擇立衛太子之的好，皇帝都說明白了，外無母家為援，無朝臣相助，生來便是一傀儡，若登基，太後便可如臨朝稱製，將朝中大權攏到自己手中。

然而眼下看來，小皇孫並非毫無主見之人，更不像甘為傀儡之人。

第6章解

宮廷險惡，人心鬼蜮。

宮前，外祖母這般言說，宮後，也學著算計人心。但劉藻竟不覺有甚不好，想活下來，總不能盼著他們輕輕將放過，總得做些什麽。

然而的心思，卻被中黃門一眼看穿了。年不經事，總難免膽怯。劉藻麵蒼白，緩緩道：“藻長於寒庶，不知宮中事，不知天下事，太後確實擇錯了人。”

避而不談收攏人心之事，隻言無為君之才，太後選錯了人。

中黃門目幽深，思量半晌，方道：“便依皇孫，皇孫勿忘仆臣今日之助。”◎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說罷，目視那幾名宦，令他們放開胡敖等人，而後道了聲告退，匆匆而去。

中黃門退讓，並非就是轉投劉藻，而是此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他退一步，與劉藻人，來日劉藻若能恢複聖天子尊嚴，他自是以此立功，若不能，他也虧不了多。

說到底，舉手之勞罷了。

劉藻看得明白，心算計之事，於旁人而言，隻是舉手之勞，如此對比，真是令人沮喪。但劉藻沒有沮喪太久，又振作起來。

至功了。

胡敖等人上前，拜道：“多謝皇孫相救。”

劉藻將目自院門收回來，胡敖等人伏在地上，隻能看到他們冠上的後翼。並未立即令他們起來，而胡敖等人卻伏在地上，一也不敢，較之先前，又添十分恭敬。

劉藻微微抿，道：“不必多禮。”

四人這才起。他們已明白了，皇孫興許比不過太後權重，但也能定他們的生死，甚至能在危急之時，救下他們。

劉藻返回榻上坐下，又開始思索。

好奇的年往往想得多，沉穩而好奇的年，想得則要更深。

劉藻總是在思考，多看多聽說，自便是如此，想來是天。

這回，想的是皇帝離去前那番話。他話中所顯出厭惡與恨意，似是蛭般，吸食在劉藻上，使如同被一條毒蛇盯上般不安。那恨意似乎不隻是因宮，縱然不宮，他也是這般厭。

“皇帝很討厭我。”劉藻喃喃自語。

想得有些神，耳邊忽有人出聲。

“陛下，李夫人孫也。”是公孫綽的聲音。

劉藻回神，過去，問道：“李夫人？”

胡敖神了，但他未開口，也未阻止公孫綽繼續說下去。

“李夫人是武帝寵妃，與、與衛皇後很像。”

劉藻產生了興許，笑著問：“相貌很像？”

公孫綽搖搖頭：“李夫人要上許多。”說罷，顯出不安的神來，道，“婢子、婢子也隻聽聞老宮人閑暇時說起。”

瞧上去，不過十八九歲之齡，宮怕是還不足十年，自然未曾親曆武帝朝之事。

劉藻一點也不失，也沒有立即去探究口中之言是真是假，而是十分有興趣道：“不要，你說下去。”

公孫綽見此，也稍大膽了些，將所知，全說了出來。

武帝的皇後衛氏，諱子夫，原是武帝長姊平公主府上的歌伎。一日，十八歲的武帝駕幸公主府上，來看阿姊。平公主擇出十餘名良家子，獻與武帝。然而武帝皆不滿意，卻獨獨看中堂上唱的衛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