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已至前，殿中也無旁人，謝漪的防備也不由卸下許，看著劉藻，答道：“桓匡當年教授先帝，也是自詩經始。《關雎》三日，《葛覃》三日，所授容，與今大同小異。他對陛下，並無偏見。”

這話便是糊弄人了，劉藻呆一些也許就信了，但偏偏很聰明：“昭帝時從桓師時方八歲，吾今十四。”

小皇帝不好哄，謝漪也有些苦惱。劉藻還在看著，等著回答。謝漪心生怪異，記得初接陛下宮那會兒，陛下顯然有些怕，乃至不敢與對視，眼下不過二三月，竟就不怕了。

劉藻認真道：“昭帝十二迎娶皇後，十四親政，我縱來得遲，學得晚，也不至於至今仍學詩經。桓匡是謝相所選，謝相有何居心……”說著說著，發覺竟將這兩日思忖的容說了出來，連忙抿，不再往下說。

謝漪卻是淡淡一笑：“陛下以為，臣有何居心？”

劉藻搖頭，若能看出謝相是何居心，又何至於為桓匡而惱怒。

謝漪笑了笑，眼角微微上翹。劉藻不由想起一月多前，將謝相召寢殿的事，想起那日謝相待格外溫和，看著的目都是溫暖的。

不有些懷念，或許唯有病痛時，謝相方會待和。

“朕不知。”說道，“但桓師不合朕意，勞煩謝相換一人來。”

這話說得有些像耍賴，謝漪險些笑出來，隻是見對上那雙倔強的雙眸，微微歎了口氣，認真道：“天下間若有一人可為帝師，必是桓師。”

隻言桓匡之重，卻沒說為何唯有他方能為帝師。劉藻正憤懣，聞言，也認真道：“與其桓匡為帝師，朕寧可拜謝相為師，至謝相容貌姣好，觀之可親。”

現在不僅生氣桓匡不肯教些有用之，還嫌棄人家年邁衰老，長得不好看。謝漪觀劉藻神，竟是當真這般以為。謝漪真是懷念起登基前的小劉藻，雖也心思深沉，但至寡言靦腆，有心事也隻藏在心間。

“陛下慎言。”謝漪勸了一句。

之後任劉藻再如何詢問，都不肯再開口。

劉藻對毫無辦法，原先因謝漪而消退的怒火，愈加熊熊燃燒。謝漪一走，便開始思索，為何帝師非得是桓匡，桓匡上究竟有何過人之，又或是諸言皆不過推辭，謝相不過是不願親政，好獨握大權。

但凡是人，皆有私心，所謂私心，總逃不錢權二字。劉藻縱然困於深宮，也知曉些端倪。太後待，越來越親和，每隔三五日，總會來一回。平日更是常遣宮人來見，贈珍稀寶，諄諄叮囑，不可過於勞累。

登基前，居長樂宮那月餘，太後不僅不見，甚至甚管。有此轉變，必是太後與謝漪周旋落於下風，需這皇帝相助。

劉藻所知不多，但很有見微知著的天賦，能夠窺一斑而知全豹。

當初謝漪與太後結盟，將推上帝位。但這同盟並不牢固，一即位，便告破裂。之後，大將軍因擁立昌邑王失敗，恐罪，依附謝漪。謝漪本就不弱，得大將軍依附，更強於太後。

太後不甘示弱，自得再尋同盟，便將拉攏。

劉藻微微垂眸，將視線落在竹簡上，抬手，指腹著微微泛黃的竹片來回挲。太後屢屢示好，一直未有理會。相較而言，更信謝相。但若謝相為拿，特不使人教朝政，將困於深宮，是否該與太後結盟，好出目下之困。

一想到要與太後一同對付謝相，劉藻便在心中歎了口氣，心想，暫且等等，實在不忍令謝相挫。

年心，謝相在腹疼死之時，為過小腹，劉藻始終記得，不願愧對關心過的人。

但轉瞬，便很生氣，既氣自己心，又氣謝漪心思不明，讓猜不。

氣完，隔日小皇帝還得去聽講。今日講的是《詩經》中的《卷耳》一篇。《卷耳》所述，乃是思念征夫的婦人，與在外思歸，路途辛勞的征夫。

劉藻帶著怒意，心中厭煩，但麵上卻是篤思好學之態，半點不顯真實心思。

桓匡見此，很是滿意，以為天子仁善賢明。他講起課來也愈加用心，先說完一篇釋義，再將詩篇拓展開講。劉藻原以為他又會不厭其煩地強調子之德，不想桓匡話音一轉，說起戰事之苦來。

“以我強漢傾國之力，換來衛大將軍七戰七捷，如此看來，也算不得什麽功勳。”桓匡語氣淡淡，帶著自矜。

劉藻神一振，但並非因他貶責戰事，而是聽他的論調，頗為耳目一新。劉藻讀了不諸子百家的典籍，猜測桓匡當是一名儒生。

果然，桓匡以儒家的目談起了武帝強征匈奴之弊。劉藻往日所聽，俱是讚揚，但到桓匡口中卻是貶斥。隻是他的貶斥說得很委婉，不直指武帝，而是說起始皇帝，始皇帝一統六國後，並未停下征戰，而是北擊匈奴，南征百越，修築長城，修築靈渠。

劉藻聽得津津有味，聽過武帝不事跡，卻甚聞知始皇帝。乍然一聽，秦始皇竟與武帝頗為相似，同樣好武力，善征伐。並不認為桓匡所言便是對的，但卻對這種論調很興趣。

“如桓師所言，窮兵黷武，亡國之征，為何武帝傾一國之力，攔匈奴於國門外，我大漢至今，仍強盛不衰，國祚綿長？”劉藻問道。

桓匡搭了搭眼角，淡淡道：“管子曰‘取民有度，用之有止，國雖小必安。’武帝好武，卻並非如始皇帝那般一味索民，不予百姓熄的餘地。至昭帝，昭帝年，卻知民，施行德治，使民以時，方使大漢，又複強盛。”

他提到昭帝，容和緩，對這曾經的弟子，顯然甚為喜。

劉藻聽罷，還再問，桓匡忽然意識到自己扯遠了，忙又回到詩上，沉迷其中地誦，喋喋不休地說起“後妃懷文王”。

劉藻失，隻得閉口不言。桓匡滔滔不絕，講得口幹，抿一口溫湯，繼續說個不停。

此後幾日，桓匡授課再未離過《詩經》。

孔子雲：“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其中的詩，便是詩經。詩經有三百多篇，假設每二日授一篇，也得近兩年方能授完。劉藻不免有些心急。

但又知心急無用，竟也不表現出來，除那日召見謝漪，每日皆往柏梁臺聽課，聽完回宣室殿讀一讀旁的經典，竟是不急不躁，使人驚歎。

桓匡是昭帝的老師，他的授課風格，朝中不大臣皆知。教八歲子這般教法，正是合宜，教十四歲的新君這般教法，便有些不大相宜了。

何況這位新天子，大臣們雖見得不多，幾回下來，也略有了個大概印象，是一訥言沉穩之人。這樣的人，必是不甘人擺布，自有一番誌向。桓匡那般授課，必會使陛下不滿。

誰知一連半月，皇帝毫無不滿，踏踏實實地上課，事桓匡甚恭，毫無天子之驕橫。

大臣們麵上不說，私底下也不免歎一番，初覺陛下沉穩，必是剛直之人，不想竟看走了眼，陛下和緩，是和的子。

唯有謝漪，聽聞這些傳言，笑著搖了搖頭，那日小陛下可是屏退了宮人，當的麵氣呼呼地說，“與其桓匡為帝師，朕寧可拜謝相為師，至謝相容貌姣好，觀之可親。”

說這話的小皇帝，可沒有眾kǒu-讚中的不驕不躁，倒像是急紅了眼咬人的兔子。

十月立冬，進冬季。

於百姓而言，冬季是一閑暇時節。冬日不必耕種，不必收獲，百姓祭祖、卜歲，親朋間走門串戶，飲宴聚會，加深彼此間的誼。

但對朝廷，卻漸忙碌起來。立冬當日，天子率百迎接冬氣，祭拜天地，祈求先人保護生靈，拜請上蒼，賜予來歲年。

劉藻祭天之時，穿著厚重的冠冕，禮拜上蒼，格外虔誠，皇帝正肅的容染了群臣，大臣們也跟著肅容祝禱。

香煙繚繞，禮樂陣陣，格外莊嚴。⑧思⑧兔⑧網⑧文⑧檔⑧共⑧⑧與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祭天之後，朝中大臣們開始議年號。今年用的是昭帝的年號，是為元三年，待到來年，便要換一新年號。

劉藻隻在大朝時聽了一耳朵，又知悉一些大事，之後仍是在柏梁臺上聽桓匡授課，接不到政務，甚至連郡國呈上的奏表都不會送到的手中。

的心越來越焦躁，對謝漪的信任也不住地搖。太後頻頻派遣宮人往來於長樂宮與未央宮間，自己也時常過來，問候冷暖。

劉藻漸漸地冷靜下來，甚至覺得太後更為可信，至要的，就擺在明麵上，不像謝相，躲在迷霧之後，使看不分明。

冬至那日，劉藻一早就派遣一名禮出宮，拜見外祖母。

原想等這邊定下，再見外祖母，甚至連外祖母的居都選好了，可惜一連三月，宮中毫無進展，仍是一個隻能聽帝師喋喋不休地講授《詩經》的傀儡。

如此一來，便不好再拖了。

武帝之前，冬至乃是歲首，百姓過冬至，便是過年，家家戶戶，都甚熱鬧。武帝用夏曆後，將正旦與冬至分開。但在那日，君子安靜，百絕事，不聽政，軍隊待命，邊塞閉關，其要程度，不下正旦。

這樣一個日子，劉藻自然要拜見外祖母。可惜不能親至，也不好將外祖母接宮來，便派了禮前去，代問候外祖母安好。

劉藻有些小小的張，自六月中宮，至今近半年，不知家中可好，外祖母可安泰。禮一走，就有些坐立不寧。

將近午時，太後來了。

劉藻微微訝然，待太後道：“今日冬至，當一家團聚。”才意識到，與太後，是“一家”。

太後一踏殿中，劉藻便將焦躁收了起來，讓出座，自坐於下首，甚是恭謹。

“今歲還是陛下即位後的第一個冬至，不知陛下往年是如何過的？”太後微微側，麵對著劉藻，語氣慢悠悠的，與閑話家常。

歲寒，宣室殿門窗閉，焚著暖爐，劉藻畏寒，子稍稍傾向暖爐，春和見此，立即令宮人將暖爐挪到劉藻近旁去。

“家中僅朕與外祖母二人，冬至也與平日無差，並不喧嚷。”劉藻說道。

是外祖母養大的，此事並非。劉藻舅家人丁單薄，外祖母有一子一，武帝朝時，兒被選為家人子，太子宮侍奉，兒子不久因病早逝。外祖母便孤苦一人。再後來有了劉藻，養稚子雖辛苦，卻也與無限安，日子也不那麽孤獨了。

劉藻與外祖母很深，此事幾乎是人盡皆知。

太後笑道：“可惜不能將老夫人接宮來。陛下來年春日，可下詔加封老夫人。”

加封一老人家，必不會朝臣阻撓。劉藻點頭道：“太後所言有理。”

皇帝話，太後也無不悅，似有說不盡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