軺車又往裏行百步，一錦郎快馬而來，他上背了一張弓，後頭跟了二十餘名家仆，皆或背弓，或持矛，看樣子，是往城外田獵。

錦郎策馬而來，遠遠見丞相車駕，忙勒住韁繩，翻下馬，又將韁繩一丟，快步朝軺車來。

劉藻一見，便知這當是謝漪族中小輩，應當還是關係不遠，又或父祖居高位者，不然他不敢上前。

果然，一見他來，者停車，隨車旁的侍從低首與謝漪道：“君侯，小郎前來拜見。”

謝漪睜開眼，眼中清明，毫無倦意。

錦郎恰好到車前，起擺，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稽首大禮，口道：“拜見姑母。”

“文兒往何去？”謝漪問道。

錦郎十五六歲的模樣，與劉藻一般大小。隻是他的形要高大的多。聽聞姑母垂問。他站起，也不去拍膝上的塵土，笑著回道：“承楊次孫之邀，往上林田獵。”

楊次孫，孫是孫輩的意思，次則是第二。楊次孫，指的應當是楊敞的第二個孫兒。

謝漪溫聲叮囑：“不可沉溺。”

錦郎肅手恭聽，道：“諾。”言罷，見姑母邊坐了一眼生小郎，不由驚訝，開口問道：“敢問小郎是何人？”

劉藻正聽著謝漪與他一問一答，不想竟問到上來了。是微服出宮，不願為人所知，便取一化名，正想著何字為名，餘就瞥見謝漪看了一眼，代道：“這是劉萌，是我門下弟子。”

劉藻無話可說。

錦郎謝文抬袖與見禮，劉藻隻得回禮，一人立於車下，一人安坐車上，相對一揖。

話到此，謝文讓到道旁，恭送軺車離去。

劉藻麵無表，再無方才閑。

“陛下如何不悅？”謝漪問道。

劉藻不理。

謝漪恍然：“莫非是臣自作主張，偽稱陛下是我弟子，冒犯了陛下？”

自然不是因此。們雖無師徒名分，但謝漪為授課，教良多，稱得上是先生。劉藻自不會這般小氣。

謝漪說完，見小皇帝依舊不展，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又道：“難道是不喜劉萌這化名？”

劉藻“哼”了一聲。

“看來劉萌萌更合陛下心意。”

還好意思說！劉藻轉開臉去，對著車外，不理。

謝漪看這氣呼呼的模樣，心中忍俊不，麵上則與一般，向車外。

不多時，相府便到了。

劉藻下了車，仰頭看去，隻見相府之門修得甚大，門上的漆應當是新上過，上首匾額亦是時常拭，幹淨簇新。門前列了兩隊甲士，左右門開，執戟而立。甲士所著盔甲與宮衛不同，宮衛兜鍪頂端飾紅纓，相府甲士則是玄纓。

外祖母就在府中。

劉藻有些激，轉頭向謝漪，竭力沉穩。

謝漪道：“進去吧。”舉步上階。

劉藻並未坦言，要見外祖母，是因今日恰逢外祖母壽辰。自侍從手中接過一匣子，捧在懷裏，隨謝漪後往府中去。

相府自是不小，劉藻也顧不上打量，忐忑急切地往裏去。

謝漪領著，到一小院前。院門開著，庭中植花卉樹木，一老嫗正彎侍弄花草。劉藻看著，眼眶立即紅了，眼淚在眶中打轉。

謝漪看著，聲音意外地和下來，道：“老夫人就在院中，陛下相見吧。”

劉藻強忍住淚意，衝勉強一笑，道了句：“多謝。”

老夫人似是察覺了，回過，往院門瞧。劉藻一步一步地走進去，到前，彎跪，外祖母抓住的手臂，阻止了。

“你來了。”老夫人有些嚴肅的麵容上顯出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劉藻，看是否消瘦。

劉藻連連點頭，紅著眼睛，問道：“外祖母，您過得可好？”

“好。”外祖母拉著的手，將帶屋中，好似們並非大半年不見，劉藻不過是外出遊玩了一日。

屋坐下，老夫人愈加細致地端詳，抬起枯瘦的手，的臉頰：“我就知道。”的聲音有些，“你五歲那年，有一士臨門，稱家中有天子氣。我想到你母親懷你時做的夢，便知這必是真的。”

劉藻不知該說什麽，忙將懷中的匣子奉與，是來給外祖母祝壽的。

外祖母顯然也想到了，眉眼間化開笑意，嚴肅的麵龐格外慈祥起來，接過匣子，想著孫兒還要回宮，下回再見不知何時，便與叮囑起來。

外祖母一向言辭不多，今日卻嘮叨了許多，劉藻怎能想不到這是為何。忽覺心酸，握住老人家的手，道：“外祖母放心，我都明白。”

老夫人點了點頭，豈不知在此地，是用來牽製劉藻的，與劉藻道，不必管，這把歲數，還能活多久呢？劉藻不同，方登基，大業將始，不當拖累。

但又知，縱這般說了，劉藻也必不會答允。

“鯉魚雖，也能溯流而上。你別氣餒也別著急，一步一步來。謝相待我甚是禮遇，你在宮中不必掛懷。”外祖母叮囑道。不懂朝廷大事，也說不出的建議，隻能以最淳樸的言語，鼓勵劉藻。

劉藻聞言了眼門外，卻見謝漪不知何時離去了，垂下眼眸，淡淡地笑：“我不急。”

自然不急，與謝漪，還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蕭緣：你們三日一回還講課麽？

劉藻：講。

蕭緣：我們三日一回容更富了呢。

劉藻：我們更富的容不需要三日一回。

蕭緣忽然失去笑容，委屈的淚水溢滿眼眶：我要告訴阿瑤。

第23章憾

劉藻自小院出來，似了了樁心事，頗覺放鬆。細細想來，外祖母在謝漪府中也無甚不好。登基之初，不敢將老人家接宮，也不敢遣人探，直到冬至方大著膽子遣了名禮起問安，便是恐有人瞧見想起了在宮外的這位長輩，生出不軌之心。

這不過掩耳盜鈴。有誰不知是外祖母養大的。

眼下人在謝相府中，總好過落太後手中。謝相本就已掌控了，留住外祖母想必隻是威懾而已。太後則不同，所圖甚多，若是得了外祖母，必會以此要挾。

院門外一著綠衫的婢子恭敬侍立，見了劉藻出來，上前行了一禮，道：“君侯令婢子在此恭候。”

劉藻略微頷首，令在前引路。

了了心事，倒有心遊賞起相府來。

小院偏僻地，四周草木茂，甚為幽靜。劉藻拐過三個彎，方見一閣，建在池上。時值春日，池中水草繁盛，開著紫的小花，風吹來，碧波漾，小花迎風招展。

劉藻即位至今，也曾往上林、滄池幾園囿遊玩過一回。與此相較，上林勝在大氣。有山，延綿不斷，有水，一無際，有林，群奔騰，遒勁質樸，彰顯漢家風範。

相府之園，卻極清幽，無遠山，無奔水，似是畫一般，卻無聲。置其中，心俱可鬆懈。

劉藻的步子便不由緩下來，在前引路的婢子掩輕笑道：“相府而能麵不改者，怕是隻小公子一人。”

劉藻一笑，並不說話。如今不怕謝漪了，隻覺得這人討厭得很，總有一日要讓曉得厲害。

二人又走過一段，可見片房舍。劉藻走一回廊，沿回廊前行，繞過一拐角，便見不遠謝漪正與一老婦人相對而立。

那婦人比外祖母更年長些，隻是飾更為華，眉眼間有倨傲之。⊙思⊙兔⊙網⊙

劉藻止步，婢子低聲道：“那是老夫人。”

劉藻恍然，原來是謝相的母親。

謝漪背對著這邊，似有察覺，忽然回頭來。劉藻還來不及反應，便見謝漪對微微搖首，示意不要過去。

劉藻遲疑片刻，點了點頭。謝漪勾了勾角，回過頭去，與老婦人繼續言說。

婦人見回首，也朝這邊來。的眼眸有些人的氣勢。這種氣勢，與謝漪不同，謝漪看人，也會使人倍覺力，但那是久居高位所致，的目多數是溫緩的。但這婦人的眼神卻甚是蜇人，好似錐子一般。

劉藻蹙了下眉頭，卻也未閉閃，淡淡地與對視。

謝漪卻略微了子，恰好擋住了母親的眼神。老婦似是有些懼，見有意遮擋，便不再看劉藻。

不多時老夫人拄杖而去。謝漪目送走遠，方朝劉藻走來。

“時候不早，我送小公子歸去。”

劉藻道：“也好。”

依舊是那乘軺車，謝漪將劉藻送到長樂宮前，便不再送。

劉藻想了想，還是與道：“外祖母便有勞謝相照料。”

謝漪一笑：“陛下安心便是。”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老夫人好壞，不在臣，而全在陛下。”

才好了一些，又出言威脅。劉藻深吸了口氣，冷冷瞥了一眼，便快步宮，不再與多言。

至宣室，宮人恰好奉上哺食。

劉藻洗去灰塵，換了袍，便往偏殿，令將哺食擺上。往日用膳前，多是埋頭經典，又或自己冥思苦想些不能解的難題，有留意宮人在做什麽。

今日看過外祖母，心著實不錯，便稍稍鬆懈，觀察起旁的宮人來。

哺食甚為，有羮有燴有糜有炙，還有一小鬲菰米。前置了一張食案，見宮人捧食，魚貫而，便以為會將飯食置於案上。

不想他們殿後，便排站立，春和上前先觀，又嗅味，而後取一匕首，割下一小塊，放口中細細咀嚼，嚐完，停頓片刻，又將餘下羮飯一一都嚐了一遍。

劉藻先是驚詫，但也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恐有人在飯食中下毒。知的飯食有人嚐過，方能奉上，卻不知此事是春和在做。

春和都嚐過一遍，確認無事。劉藻便以為完了，誰知他到隊列最末，自袖中取出一扁匣，最末之人手中所捧是箸匕之類的食。春和揚了揚下頷，立即有一宦上前，將托盤上的食皆取下。春和打開扁匣，隻見扁匣也是一套食。他小心地將它們取出，放到托盤上。

膳食這才送到小皇帝麵前。

劉藻隻知膳食要親自嚐過，確認無毒，沒想到連食都是經春和之手。先用膳，膳畢方問春和：“每日膳食，皆是卿親驗？”

春和躬道：“正是。”

道：“看著很是繁瑣，從前武帝、昭帝亦是如此嗎？”

“武帝與昭帝皆要簡單些。”

劉藻一怔，武帝、昭帝必也是惜命之人，怎會比簡單？

春和麵遲疑，想了想，還是道：“嚐膳之事，原有專人。臣放心不下，方親自再嚐一遍。”

原先皇帝都是在正殿用功，待膳食擺好，方會駕臨，自不知其